第25节
  但后来他和山匪冲突,打作一团时,不求你们搭把手,至少也该随机应变偷偷爬上马车,让车夫瞅空子带上他一起逃跑吧!
  结果呢?你们倒好,就光甩着膀子傻站在一边看戏,最后还得自己提醒他们该离开了,猪队友都没这么傻的,或许他应该庆幸这些人只顾着看戏,没有趁机把他抛下吧。
  “苏……苏贤弟,”葛士晖正坐在苏锦楼的对面,在火光的照映下看向苏锦楼的眼睛越发明亮,“原来你还会拳脚功夫啊?”
  苏锦楼抬了抬眼皮子,“嗯,会一点,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难道这小子见到我大杀四方的英姿后想拜我为师?
  虎躯一震,拳打泰山,脚踩五岳,用人格魅力吸引众小弟主动拜服,看来我也要享受一把主角的待遇了。
  来吧!跪伏我吧!称赞我吧!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绝对不会有失我高人的风范。
  “苏贤弟,这个……你出价多少两银子?”葛士晖殷切的瞅着苏锦楼,“你别不好意思说,我家里还是有些底蕴的,只要价钱不是太离谱,我肯定出的起。”
  嗯?啥意思?出什么价?我又不是青楼里卖身的姑娘。
  这边葛士晖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苏贤弟,我见你骨骼惊奇,身手矫捷,十分适合做我的护卫,只要你跟了我,我肯定不会亏待你,你看我身边的白芍长的可还能入你的眼?只要你肯入我麾下,我就把白芍送与你,如何?”
  苏锦楼,“……”
  人家都是虎躯一震引众小弟跪着唱征服,怎么到我这儿就成了别人招揽我当护卫了?人家当大哥,我却成了小弟?我果然没有当主角的命,要不就是写这篇文的作者是个后妈。
  又瞥见婢女白芍大惊失色的脸,苏锦楼真心想说,姑娘!我知道你一片芳心都落在你家公子身上了,你毕生的追求是当你家公子的姨太太,看不上我这个大老粗泥腿子,放心,你胸太小了,老子压根儿看不上眼。
  苏锦楼三下五除二的吃完面饼子,随即上了马车打算和周公约会,至于葛士晖?谁爱伺候谁伺候去,反正老子绝不伺候了。
  护卫?护卫是下人,也得签卖身契,他好好的清白人不做,干嘛自甘堕落非要把自己给卖了?是你傻还是我傻?真以为他是空有武力而无头脑的莽夫呢?
  葛士晖眼睁睁的看着苏锦楼冷着一张脸不发一言的离去,这是?给我甩脸子了?
  岂有此理!我……我让他做护卫难不成还委屈他了不成?就凭他苏锦楼的出身,烧了八辈子高香才能入我葛家的门,他竟然还敢下我脸面,真是不知好歹!
  有心想把苏锦楼一人丢在这半路上,可一想到他把那么多的山匪都给打趴下了,葛士晖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大人有大量,我不与他计较。
  心里窝火的葛士晖抓起婢女白芍的手将其带入了马车上,不一会儿马车里就响起了男子的粗喘和女子可疑的呻/吟声,那叫声时而痛苦时而愉悦,婉转柔媚,甜的腻人,在场的都是成年男人,谁不知道这是葛士晖在办事呢。
  众人心照不宣,没有一个谈论此事的,在场的人中,两个七斋书院的学生是葛士晖收买的眼线,三个车夫都是葛家主母安排的人,一个小厮是葛士晖身边服侍的人,剩下的两个鹿鸣书院的学生向来唯葛士晖马首是瞻,就更不会议论葛士晖的是非了。
  其实,像葛士晖这种带着小厮婢女出行的富家公子并不稀奇,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身边不缺照料的人,携带的衣物书籍吃食都需要人精心照看,出门在外与他人交际往来,有些话有些事情不宜亲自去说去做,这个时候就显示出小厮的重要性了。
  主子不便开口的话,小厮可以代其出言,主子身边琐碎之事也由小厮代劳,行李细软等物仍需小厮搬运,而婢女则负责为主子端茶递水,敲肩捶背,夜凉暖床,满足主人的生理需求,当然,大庆朝也有许多人只带一个小厮,这类小厮长相俊美身段柔和,兼职泻火工具。
  所以一行十一人中,唯有苏锦楼不是葛士晖阵营里的,这也是刚才葛士晖无所顾忌当场招揽苏锦楼的一个原因,若是有“外人”在场,他也不会如此孟浪,轻言让苏锦楼当他的下人。
  苏锦楼耳聪目明,深夜寂静,女子时断时续的吟娥之声不断的传进他的耳朵里,正值二十来岁的年纪,恰是龙精虎猛的少年,听到这引人遐想的可疑声音怎么可能不受丝毫影响?
  苏锦楼身体健全,男人有的部件他一样不缺,没有遁入空门,无需守清规戒律,性向正常,爱好红颜,所以他并不认为近女色是件丢脸的事。
  男人有欲望是很正常的,可你葛士晖能低调点吗?你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咋能这么随便的耍牛氓呢?虽然你那马车有帘子遮着,但外面好歹还有别人在啊,你和你婢女的声音离八百里都能听见,这和当众表演春宫有什么区别?不是说古人都是矜持的吗?怎么办起事来比后世人还要豪放不羁?这难道就是古代版的车震?
  及至后来,声音越来越露骨,苏锦楼听的一肚子火气,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索性起身一把掀开帘子,正对着葛士晖的马车扯着嗓门大声嚎叫。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哦嘿哦嘿参北斗哇,生死之交一碗酒哇,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好汉歌》唱完再来一曲《女驸马》,“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
  最后背诵老子的《道德经》,“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
  嗯?苏锦楼仔细倾听,见先前的粗喘和可疑的声音都消失了,心中甚是满意,不错不错,我的唱功不减当年。
  “呼~~爽!收工!”随即不顾众人惊异的目光放下帘子,转身钻进车里,裹着被子继续梦周公去了。
  车外的众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这苏锦楼不愧是能一脚踹飞山匪的真汉子!声音中气十足,唱腔鬼哭狼嚎,牛!真牛!不过即使耳朵受到荼毒折磨,心里却诡异的感到有些开心,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我对二公子不分场合的办事心中也有意见?罪过!罪过!
  唉哟,也不晓得车里的二公子如今是个什么心情了。
  什么心情?
  兴致正浓,办事办到一半,在耳边陡然出现一声嚎叫,脑子都被这声鬼吼炸懵了,他能有什么好心情?
  葛士晖黑着脸看着眼前这张美人脸,白芍明显对刚才的“变故”反应不及,那张脸上布满了惊讶和疑惑,眼睛不受控制的往葛士晖的身下瞧,葛士晖气血上涌,脸上青白交错,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把苏锦楼大卸八块。
  为何?
  只因为……他萎了……
  第35章 学渣心酸
  宜章县规模甚大人口众多, 商铺鳞次栉比,悬帜迎风招展,青灰色的屋脊影影绰绰, 纵横交错的青石板路, 行驶其上的牛车驴车马车络绎不绝, 尤其是近期县试即将开考,周边小镇村落里的考生一拥而入,使得这个本就繁华的县城呈鼎沸之势。
  县城外, 人群川流不息,三辆青棕色的蓬帘马车从远处缓缓行来,马蹄踏着青石板路发出哒哒哒的声音,无需车夫呵斥,路上的行人小贩纷纷避让一旁。
  马车在县城门前停下, 一个身着褐色衣袍, 容颜疏朗的青年,背着包袱身形矫健自第三辆马车上一跃而下。
  “承蒙葛同窗一路关照, 在下心中不甚感激。”说完就对着马车里的人拱手作揖,彬彬有礼,风度翩翩, 和昨夜狼嚎鬼叫开启麦霸模式的苏大家判若两人。
  葛士晖连面子情都不愿做了, 直言吩咐赶车的吕福,“走!”他现在一听到苏锦楼的声音就想到昨夜办事办一半萎了的画面, 短时间内不想再看到苏锦楼那张脸。
  苏锦楼遥望着远去的车屁股,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不就打扰你办事了吗?至于这么记仇嘛,都不理人了,你葛二公子的风度呢?修养呢?都被吃了?要不是你做事太高调,他才不会闲极无聊大半夜里唱什么好汉歌呢。
  抬头望着巍峨结实的城墙,城门正上方写着“宜章”二字,门口的士兵身着号服分立两旁,进城的百姓自觉排队等着士兵的例行检查,苏锦楼老实排队,从身上掏出路引等待士兵查验。
  大庆实行户籍管理制度,小农经济根深蒂固,百姓们安居乐业,守着家乡的田地安分守己的过日子,擅自离开户籍所在地,是要被治罪的,但人都会有急事,学子也需要背井离乡前往他处科考,这就产生了“路引”。
  路引是关卡通行证,大庆律法明文规定,凡离所居地方百里者,需持有官方发放的路引,若无路引或者路引与之不符者,需依法定罪。
  统治者最爱那些乖乖待在家里的安顺小民,讨厌心思过于活络的人群 ,士农工商,商排在最后一位,只因大庆统治者觉得商人逐利,经商的人经常把南边的东西拿到北方贩卖,再把北方的货物运回南方售卖,这种东奔西走的行为不是顺民所为。
  不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没有银钱支持哪能纵情享受生活,发展到后来多是官商一体,统治者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检查的士兵效率很高,几乎都是看一眼凭证就会放行,不会轻易刁难百姓楼银子,很快就排到了苏锦楼,他将路引递给士兵,士兵对着他的脸细瞧了两眼,笑道,“这么些天下来,你是我见过的最黑的学子了。”
  苏锦楼讪笑,这个时候不说话才是最合适的,那士兵将路引递给了苏锦楼,看这书生的黑脸怎么看怎么顺眼,破天荒的又多说了一句话,“路引是重要东西,你可别马虎的弄丢了。”
  “好的,多谢提点!”说着就要拱手作揖,那士兵立马制止苏锦楼欲抬起的双手,“你们这些读书的,闷客气了,话没说几句礼倒先行了,叫人看着不痛快,不耽误你时间了,快走吧……”说完还嫌弃的挥了挥手。
  苏锦楼麻溜儿的走了,他也很讨厌动不动就作揖行礼,可这世道,读书人就吃这一套,那些夫子成天把之乎者也挂在嘴边,把礼仪气节看的比命还重要,目前他要当个读书人,得顺应潮流,拱手作揖弯腰行礼,这都是充当门面的必备姿势。
  早秋正午的烈阳并不显得灼热,苏锦楼缓步而行,沿街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小贩们大声吆喝招揽客人。
  若是碰上同行,嘿!那就是一场嗓门大pk,你吼一声,我叫一句,梗着脖子憋的满脸通红,瞪着对方谁也不肯让谁,恨不得亲自上手把路边的客人给拉到自己这边来。
  苏锦楼悠哉悠哉的沿街寻美食,等吃罢午饭,磨磨蹭蹭已至申时,再不找到安歇的地方就要露宿街头了。
  可这街头也不是你说呆就能呆着的,近来县试开考在即,大量学子涌入县城,县令担心人多生事便下令县内严查防守,故而这宜章县内无论白天黑夜都有官差衙役巡逻审查。
  夜禁戒严,不论是往日里游手好闲的懒汉,还是趁着夜色窃玉偷香的风流浪子,都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不敢有一丝异动,夜里除了打更的更夫,其他的人若被发现在大街上游荡,轻则打一顿板子,重则被抓进大牢,直到等县试结束后核实清白了再放其出去。
  随着一家家客栈掌柜“今日客满,麻烦客官去别家店里看看,小店招待不周,请多多宽待!”的话,苏锦楼原本悠闲的心情顿时变得焦躁,眼见马上就要至酉时,再不找到客栈住下,恐怕得出城避一避了。
  苏锦楼又走进了一家客栈,果然,店掌柜噙着一张笑脸客气的说道,“对不住了,这位客官,今日小店客房已满。”
  这结果不出所料,由于大量学子进城赶考,不仅是客栈,就连那些农家小户都住满了人,苏锦楼也没什么可失望的,怪只怪他考虑不周,明知道近期就是县试,还慢悠悠的闲逛。
  刚准备转身出门,只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掌柜的,我这边多出一间客房,将那间客房给这位学子住吧。”
  “哟!那赶巧了!”客栈掌柜笑眯眯的对着苏锦楼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实话跟您说吧,这一带的地界客栈全是爆满,您想找个地方落脚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苏锦楼原本就打算直接出城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晚,没想到峰回路转竟有多余的空房,难道这就叫时来运转?
  他转眼一瞧,一见到刚才说话的男子顿时心中发虚,无他,因为此人正是薛夫子的亲传弟子陶真。
  陶真是薛夫子收的第二个弟子,薛夫子在棠柳镇声名远扬,不仅因为他是举人老爷,地位崇高,也是因着他本人德高望重,高风亮节,镇上包括周边的乡镇慕名而来想要拜入其门下的学子多不胜数,而他偏偏看中了商户之子陶真。
  说是商户,实则也就是个开饭馆的,陶真父母在棠柳镇经营一家小餐馆,规模不大不小,客人也多是熟客,陶真是夫妻两人膝下唯一的儿子。
  夫妻两人年轻时忙于打拼,陶真娘每次干活时就随手扯块布把小儿绑在背上,等到陶真会爬会走了,就拿根绳子把陶真栓在一片空地上,等到忙清了得了空闲才把绳子解开。
  待到陶真长到了五岁,夫妻俩商议把孩子送去书院读书,棠柳镇共有五家书院,到底送去哪家?夫妻俩发了愁。
  最后还是陶真娘拍了板,要不就不读,要读就读最好的,于是,陶真被打包送进了鹿鸣书院。
  陶真这孩子自小乖巧,小时候被拴起来很少哭闹,后来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就知道帮父母干活,重活干不了,他就扫地,小小的人儿拿着比自己还高的扫帚在地上捣腾,客人见了无不打趣夸赞的。
  陶真进了书院,读书的天赋就显现出来了,别家孩子还在和千字文死磕,他已经把千字文倒背如流了,别家孩子在纠结夫子话中的含义,他已经举一反三围着夫子询问其他文句的意思了,从小到大他就是同窗羡慕的对象,夫子口中的得意门生,家长嘴里别人家的孩子。
  等到他成了薛夫子的亲传弟子,鹿鸣书院的学生竟无一人觉得惊诧,要问为什么?
  哦,你说陶真啊,薛夫子把他收入门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别大惊小怪了,习惯就好。
  可见,陶真的学神地位在鹿鸣书院是多么深入人心,不可动摇。
  苏锦楼偷师偷了好几个月,听的最多的就是鹿鸣书院薛夫子的课,尤其是薛夫子给陶真同学开小灶时所说的内容,苏锦楼一个不落全部记在了心里。
  所以真要计较起来,陶真算是苏锦楼的半个师兄,尽管这是单方面的,人家陶真并不认识苏锦楼,薛夫子也不知道这个旮旯子里的学渣算是他的半个弟子。
  白听人家那么长时间的课,陡然见到正主之一,即使苏锦楼内心强悍无比,脸皮厚如城墙,在见到陶真的这一刻都忍不住心虚,幸好理智还在,不然他真的会夺门而逃了。
  “多谢这位同窗……”苏锦楼作揖相谢,这一谢出自真心实意,无半分虚假。
  陶真抬手阻拦了苏锦楼的行礼,“同窗不必言谢,出门在外谁没遇到个困难呢?举手之劳当不起你这般大礼,我姓陶,单名一个真字,今日与同窗在此相见,算是我俩的缘分,同窗不介意交了我这个朋友吧。”
  “原来是陶真陶学子!”苏锦楼作恍然大悟状,“陶学子的大名,在下如雷贯耳,无奈一直无缘得见,某深感遗憾,今日与君相见,算是圆了我的一个心愿。”
  “哦?”陶真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莫非同窗也是棠柳镇的学子?”不然也不会听说过他的名号。
  陶真深知,他的名声也就只有在棠柳镇叫的响亮,出了镇子,又有几人识得他陶真是谁?
  “鄙姓苏,复名锦楼,陶学子若不介意可直呼某之名,”苏锦楼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今日与陶学子一见如故,某盼与君知己相交,还望陶学子莫要嫌弃。”
  “呃,苏锦楼?”陶真新奇的看着苏锦楼,像是在看什么稀有品种,“你莫不就是七斋书院那个常年旷课的苏锦楼?”
  苏锦楼这三个字太出名了,尤其是在学子和夫子间妥妥一个反面教材,和陶真这个励志榜样形成鲜明的对比,不思进取、不听人言、冥顽不灵等负面词语都是形容苏锦楼的。
  陶真从未见过真正的学渣,鹿鸣书院里的夫子甚是严格,学子间的学习氛围也十分温馨融洽,被送进来读书的孩子大多都是爱书之人,即使有个别学习懈怠的,看见周围人的努力,不由得就拿起书本读了起来。
  所以,当陶真在同窗口中听说七斋书院有个叫苏锦楼的学渣,天天旷课、顶撞夫子、考试还交白卷,等等斑斑劣迹,他实在没法想象出这个学渣中的学渣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这不,陡然见到了真人,陶真压抑不住内心的小激动,一个不慎变身为耿直boy,张口就是一个暴击,打的苏锦楼措手不及。
  苏锦楼尴尬的僵笑着,呵呵!旷课?为什么陶真知道他常年旷课的事?另外,学神,你说话一向都这么直接吗?
  当臭名远扬的学渣见到美名远播的学神,什么感觉?
  苏大学渣忧伤的看着天空,我只想唱一首凉凉。
  第36章 试帖诗
  八月二十清晨, 天刚蒙蒙亮,平日里紧闭大门的考场中门大开,苏锦楼和其他众考生齐齐等在考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