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节
  ……
  与此同时,地宫内,随着灵光的显照,楚维阳的身形趺坐在莲台上。
  果然,有了裴文礼晋升筑基境界,有了千余之数的血煞道修士的加入,哪怕只有短短数日的累积,这煞池之中,便已经愈见不同凡响起来。
  只一眼看去,那池中水光愈见清澈,可是这清澈之中,复有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浑厚感觉,仿佛楚维阳所直视的,并非是甚么水,而是某种酝酿了许久岁月光阴的酒液琼浆。
  垂下手来一招,登时间,那原本在池水之中畅游的玉蛇,便游动着仰起头来,将蛇头置入楚维阳的掌心之中,伴随着轻轻的晃动,温润如玉的鳞片自楚维阳的掌心中磋磨着。
  如是,逗弄了玉蛇一阵,楚维阳一翻手间,遂将一枚玉匣扣在掌心中,只用力一捏,那玉匣随即皲裂开来,登时间,便有一道赤色的血光坠入了池中。
  霎时间,不等那浓郁的妖兽血煞之力晕散开来,玉蛇便猛地一张口,将这一团血光尽数吞纳入腹中,然后朝着楚维阳吐了吐蛇信,那欢快的嗡鸣声还似是在撒娇一般,紧接着才复又沉在水池中的一角,盘着蛇躯陷入了沉睡之中。
  原地里,楚维阳很是仔细观瞧了一阵。
  仔细的看着属于赤骨鳞鱼的妖兽血煞之力,一点点被玉蛇所炼化,连带着那原本极尽稀薄的蛟龙血脉,也似是稍稍有所进益于玉蛇之躯,某几个闪瞬间,楚维阳似是观瞧见了一道赤色血光从玉蛇的细密鳞片之中一闪而逝。
  事实上,在楚维阳原本的规划里,白玉毒蛇的晋升或者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或者便需得是等一切都安定下来之后方才需要筹备的事情。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楚维阳也未曾想到,收拾一众火鳞岛孽修,最后的结果竟然是与皇华宗的道子张都撞上了因果,遂有了不日之后的火龙岛一行。
  若说有甚么郁气,倒也不至于,相反,楚维阳更看到了扫清阻碍,彻底能够安安稳稳将道场立身在外海之中的机会。
  而为得此行顺遂,楚维阳便须得尽快提升自己与筑基境界的手段。
  熬炼毒煞之力,将蚀心符咒的手段彻底跃升藩篱,合用于筑基境界是一桩。
  稳稳牢牢的驻足在太阴雷霆道法的精细掌控之道上,亦是一桩。
  而教自己的灵宠玉蛇更进一步,具备筑基战力,则是第三桩。
  虽然仓促,但是楚维阳未曾想过竭泽而渔,在这一步上耗空玉蛇的根基。
  更相反,楚维阳的思量,将目光已然放的很是渺远。
  只《青竹丹经》的蕴养法门,便可以教玉蛇跃升藩篱,只是楚维阳仍旧想着锦上添花,想着更上层楼。
  许也是机缘本身如此,天意造就,这火鳞岛一行,教他收获的,是赤骨鳞鱼的妖脉,鱼妖本身不重要,但内里蕴藏的蛟龙血脉,却是非同一般。
  自古以来,蛇属妖修的修持,便只有两条路可走,一者便是如同那传闻之中碧云海蛇一脉的老祖一般,纯粹于自身的碧云海蛇血脉,不断的精炼且反复锤锻,直至抵至某种绝巅之后,返璞而归真,证就高邈境界,脱出血脉本身的藩篱。
  而再者,则是走上以相近血脉跃升之路,如百鸟化凤凰,虎豹演麒麟,鱼蛇变蛟龙!在这条修行路上,任何具备着潜力的血脉都不过寻常风景,真正的道路尽头,则是那一旦掌握便注定通衢的妖修大道!
  也正因此,楚维阳方才深刻的开始思量一件事情。
  昔日里教玉蛇炼化了碧云海蛇的妖脉,教它自蛇属妖修的血脉内炼之中更进了一步,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当玉蛇自身在持续着精炼蛇血的修行同时,再兼修一部血煞道功法呢?以这部功法,吞纳蛟龙血脉,兼具鱼蛇变蛟龙的蜕变之路!
  毕竟,对于人族修士而言,血煞道的最大弊病在于对自身气血的侵蚀,可当妖修修持起此法来,妖脉本身又如何再去侵蚀妖脉呢?
  怎么想,都该是条两相合宜的路。
  也正因为着这种两相合宜的感触,遂教这般念头一经生起,便在楚维阳的心中深深地扎下根来,且如野草一般狂野生长着,教楚维阳磅礴的思感与念头尽数都汇聚于此。
  如今,瞧着玉蛇能够顺遂的将这一道妖脉之力炼化,气机稳定之间,且瞧不出分毫的自身妖脉被侵蚀的迹象。
  楚维阳这才真正的定下心念来。
  至少,预想中的第一步,楚维阳已经在玉蛇身上得以印证了。
  之后的几步路,则需得等玉蛇从沉睡之中清醒过来再说了。
  一念及此,楚维阳这才一翻手,摇晃着杏黄幡旗,不断地垂落戊己篆纹,将两道袖珍矿脉不断的包裹在地师符阵之中,虚悬在半空。
  唰——!
  顾不得这短短数日间奔波的疲惫,楚维阳便已经刷落法印,马不停蹄的开始了关乎于自身的修持。
  养炼法力,打熬进境,愈是功法义理高邈,愈是修为境界跃升,便愈是漫长的年月功夫。
  第208章 各演地气浑太阴
  伴随着楚维阳一道道法印的刷落,半悬空中,那被杏黄幡旗悬照的宝光不断托举起来的光球,渐次的延展开来,随着楚维阳法印的牵引,那些戊己篆纹一点点的交织着,显化成地师一脉符阵。
  那符阵并不平坦,仔细看去时,其上昏黄的灵光不断的腾跃与交错着,竟像是在不断连绵流淌的连绵起伏山脉一样,仿佛沧海桑田的变化,都在几个弹指间展露在了符阵之中。
  而那两道矿脉菁英,便被这样起起伏伏的符阵所托举着,完整的将矿脉菁英的灵韵封存在其中,无有丝毫外泄。
  自始至终,楚维阳的动作都显得轻柔且小心翼翼。
  上一次有这样紧张的经历,还是在为自己熬炼三转宝药的时候。
  只是那一次失败,对于楚维阳而言,也许只是些许宝材的浪费,意味着晋升筑基境界的过程要有所波折,很重要,但是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但是这一回,倘若是楚维阳哪一步上一不小心,最后要造成的后果,极可能是原本被符阵所凝炼的矿脉菁英,在倏忽间膨胀开来,造成的后果,不亚于地龙翻身,许是整座灵浮岛,连带着岛上的大部分人,都会被震动所波及。
  一息,两息,三息……
  楚维阳屏气凝神,在较为漫长的时间内,将自己的全数心神都落在了眼前的符阵延展之中。
  终于,某一瞬间,整座符阵被楚维阳彻底的展开,并且楚维阳以极精巧的手法,将两道原本愈渐纠缠在一起的矿脉菁英,以符阵之中层叠的戊己篆纹隔绝开来之后,楚维阳的目光遂也落在了那道浊阴镔铁矿脉上。
  不同于辛金矿脉那几乎纯粹的煞白颜色,镔铁矿脉饶是经过了秘法的精炼,又被地师手段凝练成这般的袖珍模样,仔细看去时,仍旧能够看到其上恍若是泥土之中混合着腐蚀物质的斑驳模样。
  但楚维阳明白,这已然是自己反复淬炼之后,极尽精纯的浊煞淤积在镔铁矿石之中的模样。
  只这样的灵材,便已经足够炼入寻常的法器之中,使之更添些许威能。
  但对楚维阳而言,甚么寻常的法器,反而不是必不可少的。
  这一道矿脉,在他的眼中,则另有大用。
  于是,在短暂的沉吟与观瞧之后,楚维阳复又极果断的扬起手来,只是这一次,楚维阳捏起的法印,却直接打落在了那昏黄颜色的浊阴镔铁矿脉上。
  登时间,整座袖珍的矿脉便不断有着嗡鸣声响起,仔细看去时,那袖珍矿脉的颤抖,落在这符阵的方寸之间,几若是地龙翻身一般,于细微处带来惊天的毁灭气息。
  而随着浊阴镔铁矿脉的颤动,那符阵中原本便缓缓流淌的连绵山势也在这一瞬间随之变化起来,于细微处随着矿脉的变化而调整,使得一丝一缕的气机都仍旧被紧锁在符阵中,圆融而无漏。
  接下来,伴随着楚维阳的法印接连不断的刷落,起初时那矿脉的震动在不断的跃升着,乃至于在某几个瞬间抵至极限之后,那剧烈的颤动,甚至需要一旁的杏黄幡旗接连不断的洞照去明光,才能够维持住地师符阵。
  但随着这样的几个闪瞬间有惊无险的度过去之后,当楚维阳仍旧不休止的将更多的法印打入了矿脉之中去的时候,那震动却反而愈渐消弭了去。
  直至最后,当再去看时,那原本矿脉所显照之处,却只剩了昏黄颜色的灵光,仔细看去时,那内里似是虚幻,似是真实,仿若仍旧坚韧如铁石,却又似是具备着某种浆液的性质。
  砰——!
  终于,在某一瞬间,当楚维阳又一道法印刷落去时,一道昏黄颜色的灵光从符阵之中飞出。
  极细微的一道,说起来不比水滴大上多少,却在这破空的一闪瞬间,迸发出了剧烈的噪音。
  紧接着,那昏黄颜色的灵光坠入了煞池之中,溅起了大片的水花。
  可也正此时,池底有深青色焰火倏忽间显照,紧接着,笼罩整座岛屿的法阵,似是在这一瞬间将全数的力量全部用来镇压那一点灵光。
  等再看去时,那一道昏黄颜色的灵光,便陡然变得温驯起来,然后一点点被焰火包裹着,在不多时的煅烧之中,仿佛被熔炼去了另一方天地寰宇,于池中不见了踪迹。
  只是倘若仔细感应去时,便能够察觉到,煞池的池壁又变得更厚实了些,弥散在地宫内的煞气,也愈见丰沛且醇厚起来。
  原地里又兀自观瞧了一阵,当楚维阳瞧见那深青色的焰火之中确确实实没再有甚么残渣留下,他这才又打落一道法印,又引着一道昏黄颜色的灵光坠入池底的焰火之中去了。
  这可是昔日里曾经将北海玄铜煅烧过的焰火!
  如是,复又长久的观瞧过了一阵,在接连数次以法印将昏黄颜色的灵光引入焰火之中后,楚维阳很是谨慎的稍稍改动了一下戊己篆纹凝练成的符阵。
  再之后的时候,便是楚维阳不再打落法印,伴随着符阵上的灵光兜转,每过一阵,便都会有一点灵光被牵引入池水之中。
  自始至终,那矿脉都不再有所震动,从灵光分离再到被焰火炼化,一切都愈发显得润物无声。
  楚维阳也正是在将这座浊阴镔铁矿脉以和煞池融为一体的方式,这样“栽种”在了灵浮岛上。
  在他的眼里,煞池的更进一步便意味着自己的修持进境可以更进一步。
  再没有比修行本身更重要的事情了。
  而做罢这些之后,楚维阳复又缓缓地扬起手中的杏黄幡旗,随着又一道道戊己篆纹不断的洒落,楚维阳开始将符阵从两道矿脉的中间一点点剥离开来,并且随着全新篆纹的加入,交织成两座完整的符阵。
  承载着浊阴镔铁矿脉的符阵,仍旧稳稳当当的悬在远处。
  而楚维阳拄着幡旗,擎举着另一道符阵,却施施然起身,朝着地宫侧旁走去。
  他要在地宫的正西面开辟一间耳室。
  “芷姑娘,往后,这可就是你在灵浮岛上的‘闺房’了!”
  而回应着楚维阳的,则是宽大袖袍之中传递出来的剑鸣声音。
  ……
  与此同时,北疆,乾元剑宗,截云峰。
  万仞之下,处于圣地大教一脉的幽深地宫之中。
  这方才真真见得一脉底蕴的地方。
  只这一处青铜地宫,森寒如冰窟,如鬼蜮,乃至于那丝丝缕缕的寒气都在半悬空中郁结,不时间流转过深蓝色的幽光。
  也正此时,一阵踉跄的脚步声打乱了青铜地宫内的寂静。
  看去时,正是清海老道迈着踉踉跄跄的步伐,一边饮着烈酒,一边步履蹒跚的朝着地宫的角落走去。
  而在清海老道的身后,则是清河三人满是担忧的神情。
  就在地宫的角落之中,一尊玄铁棺椁静静地摆放在那里,借着那深蓝色的幽光看去时,隐约能够看到棺椁的四壁上浅浅雕琢的浮雕。
  那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万岳。
  只是这样长久的观瞧着,似乎便有浊煞的阴冷气机朝着人精气神侵蚀而来。
  而原地里,清海老道满饮一口烈酒之后,反而伸出手,浑然不顾的抚摸着那些雕琢的山岳纹路。
  又一扬手,将最上面一层的浮土尽都擦拭去,弥散的灰烬与尘埃之中,遂教人又看清楚了一行古篆文字——
  太阴炼形玄棺!
  接连不断的抚摸着,终于,某一个瞬间,清海老道苍老的声音打破了地宫内的宁静。
  “嘿!说起来,这是古盘王元宗的老物件!”
  话音落下时,另一旁的宋清溪似是张了张嘴,想要说些甚么,只是还未出声,便被清海老道摆摆手打断。
  于是,偌大地宫里,便只剩了清海老道一人的沉闷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