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献给魔王的最后饗宴 MENU 32 锡兰王国
  早餐时间,锡兰把萝乐娜唤进会议厅,他戴着白手套,从别緻的铁盒中捏起一张名片与专属契约,「先说清楚,我比其他妖精红茶国王还要严格。若你那小店的营收无法挤进全英国前三名,我绝对不会轻易把茶叶授权给你。」
  萝乐娜颤抖地拿起沾上墨水的羽毛笔,正襟危坐在王国会议厅中,准备签署契约。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动笔签契约,先仔细地好好看过一遍整张合约,然后准备签名。过程中,一滴墨水不小心滴落在桌巾上,那可是看起来相当昂贵的金丝桌巾……
  「不好意思,我马上擦乾净!」
  好在今天带了手帕,她立刻往手帕吐了口口水,打算将桌巾表面的墨渍擦乾净。锡兰连忙出声制止,用惶恐的神情回绝。
  契约写明了锡兰先前提出的条件,只要完成两项要求,他便将锡兰红茶茶叶授权给萝乐娜使用。一项要求是提高店面营收,另一项是让海伦每周五定时过去演唱。萝乐娜认为第二项根本不算是种要求,海伦的歌声这么美,安排她来唱歌,显然能帮助红茶店的生意。
  见萝乐娜即将签下合约,锡兰推了眼镜,镜片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对了,每周五请务必看好海伦,不准让她乱跑。」
  「好,没问题!」萝乐娜签下她的名字。明明是安全的合约,不知为何,签完之后还是有种签下了卖身契的感觉。
  锡兰在不触碰萝乐娜的情况下拿起合约,看着清楚完整的签名,冰山般冷酷严肃的脸庞竟然露出笑容,「很好,你可以去享用早餐了。如果你想快点执行赚钱计划,也可以吃完早餐就回人类世界去,只要打开会议室里那扇朝着窗户的门就可以了。」
  这话听着像是要她吃完早餐就赶紧走人,萝乐娜有点没面子,「那……锡兰王国的钥匙能给我吗?这样我万一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过来请教……」
  「真是愚蠢的问题,当然是不可以,我拒绝。」
  锡兰不留馀地地回绝了要求,这下萝乐娜更加没面子,只好拿起自己留存的那份契约,灰溜溜地离开气氛凝重的会议室。房内左右各站了十名佣人,每一双眼精都在监视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如果可以,真希望打开抽屉就能返回现实世界。
  见萝乐娜起身,锡兰立刻往旁边退了好一大步,这种把她当作细菌看待的感觉更令她不舒服。锡兰似乎也知道自己动作太大,出声解释了一下,「咳,虽然不想跟人类解释这么多,但担心你误解我无礼,我还是和你说清楚,我有洁癖,不想碰到旁人。」
  萝乐娜心里平衡了些,但仍觉得有一部分原因与她是「愚蠢的人类」有关,于是快步离开会议室,气冲冲地关上门。
  说契约是机密所以不让任何人陪她过来签约,又说早餐时间限定一小时所以得尽快用餐,现在只剩下半小时的吃饭时间了,她根本不清楚餐厅设在哪里,锡兰王国的待客之道真的有待加强!
  萝乐娜气得想跺脚,可她也没资格这么做。要使锡兰输得心服口服,没有其他方法,唯有让罗曼红茶店成为全英国前三名的红茶店!
  下定决心,她也不管方向,抬起腿来勇敢往前衝。
  好吧,她开始后悔往前衝这件事了。
  「小姐,对不起,我这就帮您去拿更换的衣服。」
  因为萝乐娜的勇往直衝,正经过转角的女佣把推车上乘载的饮料全翻倒在了她身上。
  见对方如此慌张失措,道歉后随即跑开,萝乐娜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低头瞧瞧身上这件洒满咖啡与红茶的女佣服──早先从被约翰关禁的房里找到的衣服,闻了一下袖口,刺鼻的霉味令五官紧皱。
  老天!先是靠在安德烈怀中,然后到花园里和海伦对话、被锡兰告知任务,接着又和莱恩并排坐,被艾利尔从后面拥抱……这段过程,她都一直穿着这件带有难闻霉味的衣服吗?
  不!她抱头无声吶喊了好一会儿,又自我安慰:好吧,反正她也打算豁出去了,什么少女的面子或矜持,她的骨子里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哼,呵。」艾伯特本打算快步经过对他来说没什么印象的萝乐娜,但看到她这副模样,禁不住冷笑几声,摆盪的披风随着他的停步而垂下。
  「艾伯特,你真的没事了?」
  早先因为维多利亚女王的关係,她没有询问艾伯特的伤势。此时想伸手去碰触艾伯特,却被无情地拨开。他用不带任何情感的眼神看着萝乐娜,就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你就是萝乐娜?」
  「……是,我是。」萝乐娜狐疑地回答。
  艾伯特支着下巴,百思不解地道:「阿萨姆说,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是吗?」
  萝乐娜害臊地摇头,「这种事情怎么会问我呢?应该要问你自己,从以前到现在,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话未说完,又不好意思地摀住嘴。她对恋爱的敏感度不够,但不是恋爱白痴。想起在肯亚王国时,喝醉酒的艾伯特对她的告白,不由得瞥开头,不敢拿正眼看他。
  艾伯特又冷笑一声,「怎么可能?绝对不是你。」他高傲地俯视萝乐娜,摆出在白金汉宫偽装自己时的标准神情。
  这种被看扁的感觉,不逊于锡兰刚刚带来的压力。萝乐娜不服气地回瞪,与艾伯特冷酷的双眼对视片刻,忽然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闯入红茶店的他就是这种表情。
  「……艾伯特,难道你忘了我?」
  艾伯特勾起嘴角,无视萝乐娜的问话,大步离开。但走没几步,又回转过身,「喂,我的长剑呢?是不是你拿走了?」
  萝乐娜猛地想起来,当时艾伯特被割开颈动脉,自己一心想着要替他报仇,于是拿起了他的剑。糟糕,长剑后来跑到哪里去了?会在清晨醒过来时待着的那房间里吗?
  「我……我晚点找给你,好吗?」
  艾伯特挑眉,「真没想到以前的我会把长剑借给你,显然太高看你了。」他说完不再回头,逕自离开。
  萝乐娜待在原地做了几次深呼吸,脑袋还在处理刚刚的画面和残留的问题。不会吧?艾伯特之前才因为中了毒,服下解药后產生「未婚妻妄想症」的副作用,现在又因为在阿萨姆的帮助下復活,得了失忆症?
  若是这样,将近半年于现实世界的相处,以及在妖精界不同国家的短暂停留,这些他都不记得了?
  萝乐娜垂头望着因为震惊而下意识退后了几步的双脚,摸摸自己凉了一半的胸口,这种难以接受的感觉……只是因为失去了一路走来的伙伴,还是……
  认真思考这问题,心脏又怦怦地跳起来。她想,现在之所以如此落寞,是因为先前艾伯特喜欢着她,得了便宜又卖乖的她想让艾伯特继续喜欢自己,得知他失去了过往共有的回忆,自然感到伤心……
  太自私了,她真是个坏女孩。
  「小姐,我帮您把换洗衣服拿来了,请先跟我去净身更衣。」
  女佣的声音唤回了萝乐娜的意识,心中的自责仍在不断地折磨她,「好、好的。」
  她跟上女佣的脚步,暂时不想再烦恼任何事了。没想到刚抬起头来,身旁的落地窗突然从外被击破,身前的女佣随即倒地。
  变故来得太快,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瞇眼退后,只见一团形似如蝙蝠的黑影从眼前飞过,飞快地往走廊尽头去。
  那是艾伯特离去的方向!
  萝乐娜拔腿追赶那团黑影,「艾伯特,小心身后!」
  黑影衝向艾伯特,当着光照,轮廓彷彿齜牙咧嘴的野兽,越是接近,体积就越大。
  听到萝乐娜的警告,艾伯特立刻转身,举起阿萨姆借给他的长剑,猛力劈下。黑影被劈成两半,消失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诡异的攻击来得快去得也快,跑得气喘吁吁的萝乐娜扑倒在艾伯特跟前的地面,艾伯特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张,也许是这种小东西他根本就不害怕,也或许是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到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只能下意识地採取反应。
  总之,人没事就好,「还好你……还好你没事……」
  萝乐娜松了口气,艾伯特却绷紧了神经,剑刃驀地挥向萝乐娜。她尖叫着俯趴下来,馀光瞥见他又劈开一团黑影。裂为两半的黑影虽然消失在角落中,狰狞的外表却如锐利的刀刃,稍一碰触,皮肤表面便留下灼热的伤痕。
  摸着被黑影所伤的手背,艾伯特用另一隻手抽出一把匕首,反握着它,身体旋转半圈,把第三个飞进来的黑影消灭。
  听见萝乐娜的尖叫声,锡兰城堡里的守卫士兵全副武装地衝过来,背着重型武器,朝破裂的窗洞喷火,窗外伺机徘徊的黑影立即化为灰烬。
  会议室所在地离出事地点不远,披着长外套的锡兰没多久也在队伍中现身,说话前仍不忘推眼镜,「把那些脏东西烧乾净!」
  他在后方指挥,卫兵们有秩序地将肉眼看得见的黑影全部歼灭。接着,待命的土木工人上前来,拆下破了洞的玻璃,装上预先准备好的新窗户,前后不到十分鐘便将洞口补好,熟练得像是常常遇到这种事。
  「那是恶魔的宠物,因为海底比陆地要黑暗,牠们特别喜欢潜入这里。」锡兰义务性地对萝乐娜和艾伯特解释一句,随即交代周围的卫兵,「派人鱼部队去结界外巡查修补,这几天的海龙捲应该造成了一些破坏。」
  说罢,锡兰瞄了一眼艾伯特手背渐渐復原的伤口,又直盯住他的脸。
  艾伯特感到不自在,「怎么了?」
  「没什么。」锡兰看了看手錶,提醒还未回神的萝乐娜,「早餐时间只剩十五分鐘就要结束了。」他猜到了她徘徊在这里的理由,「沿着楼梯上去,餐厅在三楼的左手边。」
  「啊!谢谢。」萝乐娜急忙往楼梯的方向去,临走前望了一眼艾伯特,想用眼神得到他的回应,可他仍是不发一语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