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叶渡 第11节
  余湫看得直皱眉头,“这个好像很少见,我印象里没怎么见过这种病人。”
  陈叶点头,“慢性酒精中毒的表现,还是以戒断症状、wernicke脑病和髓鞘溶解症多见,mbd是少见的,而且mbd和wernicke脑病经常症状重叠,主要还是靠mri来鉴别诊断,走吧,我们再去看看患者的情况。”
  因为病例少见,不仅余湫跟着去了,就连江春来他们也跟着去了病房,陈叶查了一通病人的情况,让余湫继续给他用维生素b1、b12肌注,然后从明天开始加用激素冲击治疗。[1]
  一边说,一边往办公室走,组里的规培生这时问:“主任,mbd的发病原因是什么啊?”
  “这个还没有确切的答案,有研究认为,红酒中的少量毒性物质和维生素b族缺乏可能是罪魁祸首。”陈叶解释道。
  说完又看一眼余湫和江春来几个,笑了笑,“这个病还是少见的,难得遇到一个,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一线二线四个人你看一下我,我也看一下你,一时间没意识到陈叶在暗示什么。
  果然是新组合,还没什么默契,陈叶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们不用发论文吗?这么好的病例,你们回去搜一下今年有关mdb的文献,然后跟踪一下这个患者的治疗过程和效果,写一篇论文,名字我都替你们想好了,就叫《marchiafava-bignami病1例报告并文献复习》,然后署你们四个的名,一作二作谁来当你们自己商量,毕竟我们是个团队,应该团结合作互相配合,对吧?”
  余湫和江春来闻言眼睛一亮,“是啊,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个病例写成一篇论文呐!”
  陈叶摇头无奈地笑笑,“论文写什么,就是从临床中来的,平时收病人管病人不要忘了多观察思考,很多病例都能变成论文灵感来源,不要等到评职称评先进需要了才急急忙忙写,机会是给准备好的人的。”
  几个人听了连连点头应是,江春来又问到时候论文要不要加他名字,意思就是如果加,第一作者当然就是他了。
  陈叶却摇摇头,“不用,我今年已经发了三篇了,还有一篇sci过两个月就要见刊,就不跟你们争了。”
  众人:“……”有被凡到!
  陈叶让他们治疗组的成员合作完成论文的事,还没到下午下班时间就已经传遍整个办公室,大家目瞪口呆之余,纷纷感慨,没有想到陈主任才来,就开始带头搞学习了。
  刘翀扶着额头吐槽道:“完了,我怎么就忘了,这是个招人恨的卷王啊!”
  不怕别人比你努力,也不怕别人比你有天赋,但是比你有天赋还努力的那种人,就是最可怕的。
  偏偏陈叶还要问:“不是每年都有指标要完成吗,这都八月份了,你们难道还没发今年的论文吗,不是吧不是吧?”
  众人:“……”
  陈为民知道之后忍不住笑出声来,陈叶就像一条鲶鱼,放进鱼群里,瞬间就搅动整个池塘的水。
  傍晚下班时间一到,陈叶就立马要走,临走前还拍拍江春来的肩膀,对他和余湫说:“我希望3床出院的时候,就是你们的论文成稿之时,能实现我这个愿望吗?”
  啊这……
  他是老大,江春来他们也不敢反驳啊,只好硬着头皮点头,迎上其他同事幸灾乐祸中带着点羡慕的目光。
  能遇到值得一写的罕见病,是种运气。
  陈叶平时一个人住,懒得做饭,多数是吃食堂或者餐馆,他下了班,跟着人流一直走出内科楼大门,犹豫了一下,选择去食堂。
  来得早,食堂里所有菜都还有,他要了碗杂粮饭,再要了一份牙签肉、一份香煎豆腐和一份酸辣土豆丝,端着盘子就去找座位。
  座位还没确定,就看见了杨沐桐。
  她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喝汤,面前的饭盘还一口都没动。
  他眉头一挑,抬腿就直接往她那边走,然后在她对面站定,出声问道:“杨医生,这里没人坐吧?”
  旁边的人都循声看了过来。
  杨沐桐端着汤碗的手哆嗦起来:“……”有人有人有人!你快走开啊!
  作者有话说:
  参考文献:
  [1].陈蕾,沈红健,张敏敏,邓本强:治疗后迅速缓解的marchiafava-bignami病1例报告[j].中风与神经疾病杂志,2021,38(9):840-841.
  第十二章
  杨沐桐端着汤碗,面无表情地抬脸看着站在对面的陈叶。
  他笑眯眯的等她回答,大有她不说话他就不坐也不走的架势,顿时就把杨沐桐架在那儿了。
  她倒是想顺着心里的想法说有人了,好把他打发走,可是周围人都好奇地看着,她又没做过这种事,到底开不了口。
  只能憋着口气,点点头,尽量平心静气地回答道:“没有,你坐吧。”
  “谢谢杨医生。”他笑着点点头,饭盘一放,就在杨沐桐对面坐了下来。
  杨沐桐捧着碗,就看见他眼里掠过一抹得逞的笑,顿时心里一塞。
  陈叶心里是得意的,他吃准了杨沐桐的性格跟小时候比没什么变化,永远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别人,也永远不好意思让别人下不来台。
  他从前觉得她这种性格简直是活受罪,还试图掰过,但没成功就分手了,现在倒觉得挺好,很有利于他得逞。
  “杨医生怎么也吃食堂?”他笑眯眯地同她搭话,一副刚认识不久的普通同事的表情。
  杨沐桐放下汤碗,拿起筷子,看也不看他,淡淡地应道:“陈医生不也吃食堂。”
  陈叶闻言脸上适时露出一点好起来,“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不好煮饭,干脆就吃食堂了,杨医生也是吗?”
  杨沐桐筷子顿了一下,敷衍地嗯了声,心说屁的不好做饭,你特么会做饭么?市场的门都不知道往哪边开吧?!
  这时候隔壁桌一个同事便搭话道:“我也是这么觉得,一个人做饭实在太麻烦了,一不小心就煮多了吃不完,扔了浪费,第二天吃剩菜又受罪,唉。”
  “确实是这样。”陈叶扭脸看向人家,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笑着问,“我叫陈叶,是神内的,刚来上班没几天,你是哪个科室的?”
  对方立马笑道:“我叫郑宏,心内的,我知道你,早就听说神内来了个新的主任,刚从美国进修回来,还想着有机会请你会诊呢。”
  “机会很多,说不定明天我就要请你会诊,咱们早晚也会认识。”陈叶笑着跟对方寒暄起来。
  这人只要有心,就能迅速跟周围的人打成一片,杨沐桐在一边坐着,一边吃饭一边腹诽,社交牛逼症说的就是这种人,他还吃什么饭呀,聊天就够了。
  但陈叶没有和他聊太多,很快就把注意力又转回杨沐桐身上,“听杨医生说话口音,容城本地人吧,住哪儿的?”
  这话问的,杨沐桐一句住你家对面差点就脱口而出,幸好及时反应过来,咬了一下舌尖,没好气地应道:“在城西的凤凰巷。”
  陈叶原本还想套套她的话,看她如今住在哪里,没想到她竟然说在凤凰巷,他倒是不敢说自己也住那儿了。
  一时间又有点后悔以前在家奶奶他们提起她的时候没有仔细听,搞得现在只知道她不租房了,却不知道房子买在哪里。
  “我住在榕和家园那边,杨医生知不知道那个小区?”
  杨沐桐抿了一下嘴角,没有说什么。
  倒是郑宏接过话茬道:“哎,那咱们医院好几个同事跟你同一个小区啊,学区房嘛。”
  陈叶听了就笑着点头,“附近的九小和第四中学确实很不错,我也是看中这点。”
  郑宏于是跟他讨论起榕和家园的房价来,打听有没有人要卖房的,“我准备要结婚了,打算在附近买房,反正我媳妇自由职业,就迁就我上班了。”
  听他这么一说,陈叶倒真的开始放心上了,“我也不清楚,咱们加个联系方式,晚上我回去问问,有消息的话告诉你。”
  “好好好,多谢啊!”
  “大家同事一场是缘分,互帮互助嘛。”
  俩人一聊开,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杨沐桐周围顿时就热闹起来,她被吵得有点头疼,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陈叶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她,见状三言两语就应付完刚认识的新同事,跟大家加上了微信,继续各吃各的饭。
  杨沐桐的饭吃到一半,郑宏就吃完走了,紧接着旁边陆续有人离开,顿时周围就重新安静下来。
  她松了口气,吃饭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突然间,一个橙色的小碗从对面推到了她手边,碗里装着香煎豆腐,她愣了愣。
  食堂的菜都是用小碗装的,拿的时候只要把碗拿走就行,大大方便了食堂阿姨和大叔,不用手抖了嘛。
  “……做什么?”
  “我豆制品过敏,不能吃,你帮帮我吧,桐桐?”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近乎于耳语,叫她“桐桐”时,都已经是气声了。
  可是听在杨沐桐耳里,却犹如雷声轰鸣。
  妈啊!你有病吧,这个时候叫我小名!
  她吓得一哆嗦,立刻就抬头往两边迅速扫了一圈,见旁边没人才松了口气,然后一脸紧张地低声警告他:“不许那样叫我!”
  陈叶心里吐槽她怂,面上却连连点头,“好好好,不叫,你帮我吃了这碗豆腐吧?”
  杨沐桐不太想吃,撇撇嘴,“那就倒了吧。”
  “那多浪费,要是奶奶知道了,该骂你。”
  “又不是我点的,你明知道自己过敏不能吃还要拿,怪谁?我不吃。”
  她说完哼了声,看也不看那晚香煎豆腐。
  陈叶就用筷子小心地戳了一下碗边,将豆腐往她那边推了推。
  “哎我说你……”
  杨沐桐刚要生气,就听见有人叫她:“沐桐姐!”
  说了一半的话立刻又咽了回去,她循声看过去,见是刘玉桃,便招呼道:“快来一起坐。”
  刘玉桃坐下了才发现杨沐桐对面坐的是陈叶,不由得一愣,“……陈主任也在?”
  “刚好碰见杨医生,就一起了。”
  解释完他又问:“刘总这么晚才来吃饭?”
  刘玉桃没想到他会认识自己,一时间惊讶到忘了再问他和杨沐桐怎么这么巧,应道:“不晚啊,还有很多菜呢。”
  说完又跟杨沐桐道:“沐桐姐,你15床的娘家和婆家人刚才都来了。”
  一副迫不及待分享八卦的语气,杨沐桐心里顿时一顿。
  “她家里人是来问孩子六趾的事?”
  “是啊,她妈妈来问林主任,六趾是不是遗传的,林主任说一般都是,她妈妈的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
  “……是么?”
  “是啊,她妈妈还说,这怎么可能,家里都没有人有六趾,怎么可能是遗传呢,肯定是因为别的问题。”
  “然后呢?”
  “然后她妈妈就走了呀,过了一会儿,病房的值班护士就跑过来说,她婆家人闹起来了,我跟敏姐还有主任一起过去劝架,就听她婆婆一直骂她不要脸,给她儿子戴绿帽什么的。”
  “还真的是这样啊?”杨沐桐有些惊讶的睁大了双眼,咬着筷子尖,想起当时产妇丈夫在她面前抱着头喃喃自语的痛苦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