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头七祭日
  “怎么会这样?姐夫就这么走了?”
  颜冰炎终于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与自己比较亲近的小舅舅,很明显,他一时间也没能接受,但是,这个消息从颜冰炎嘴里说出来,不可能有假,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之后,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事实,“舅舅,现在的问题是,我妈那里怎么办?这种心痛,真的是撕心裂肺的感觉,我担心我妈承受不了。”
  “可是,冰炎,这不可能瞒得住啊,早晚会知道的。”
  没错,而且,时间越拖越不好,颜冰炎虽然伤心,但是事实在眼前,活着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这一点,最后的丧事还是要好好地完成,父亲的遗体也需要回一趟家,魂归来兮才算是落叶归根,“我去说…由我去…”这种事情,还是应该由自己去说清楚,交给别人的话,也许只会更糟,怀着沉重的心情,颜冰炎回到了家中,原本让人感觉温暖而亲切的家,此刻仿佛也多出了一份阴郁不结的乌云,大厅里显得死气沉沉,锅里还残留着已经凉透了的稀粥,“妈?”终于,在熟悉的卧室里,颜冰炎找到了面容憔悴而苍老的母亲,此刻,岁月的痕迹在她脸上变得更加明显了,皱纹有如刀刻,头发也显得花白。
  “冰炎,你回来啦…”看到最让自己骄傲的女儿,终于有了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你爸爸呢?”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往卧室的门外多看了两眼,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像往常一样抱怨一声,这大老粗一点也不懂得把自己弄得干净一点,总是灰头土脸的。
  “妈…”深呼吸一口气,真的到了要坦白真相的这一刻,颜冰炎才察觉到,有些话真的难以说出口,如鲠在喉,无语凝噎,呼吸都感觉到心痛,“爸爸他,他走了,走去了比较远的地方…他…”颜冰炎知道自己语无伦次,无路如何也说不出‘他死了’这最简单明了的一句话,“他不会再回来了,妈…”
  “什么意思?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让颜冰炎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拳头,“你已经听明白了!妈!”然后用尽力气把要说的喊了出来,“爸爸死了!他倒在了医院里,再也起不来了!我们只能把遗体带回来,然后准备后事!”把这些话都喊出来之后,颜冰炎像是虚脱了一样,气喘吁吁,“妈?!”结果一抬头,发现母亲已经晕倒了床上,再一次的,她又只能捂着额头背靠在墙面上瘫坐在地上,无奈,深深的无奈,好像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找不到一个正确的答案,得不到一个美满的结果,颜冰炎开始担心大傻,会不会,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落得一样的结局?她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不敢去想,离开了卧室,这样的打击,只能希望母亲自己够坚强,否则谁也帮不了,颜冰炎知道,自己说再多,也不能抵消她心中的悲伤,就和自己心中的悲伤一样,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得到安慰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个道理谁都明白,但是落在自己身上,这种理智的无情是很难实现的,“小舅舅,把父亲的遗体带回家吧,停尸三天之后下葬,办完头七之后办葬礼,办完葬礼之后办一桌离世的酒席,不管怎么样,父亲也从生前最后的痛苦中解脱了。”颜冰炎已经尽可能地,在用理性来消磨感情。
  锅里的饭还是要煮,生活还是要继续,颜冰炎开始担心千里之外的大傻,已经逝去的,流再多的眼泪,把今生今世的眼泪流尽也不会有作用,颜冰炎心中对于大傻的期望更加强烈了,她接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她也不相信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会离她而去,但是她现在离不开家乡,不能去千里之外看望大傻,也许他已经被推上手术台了,也许还在观察阶段,颜冰炎没有办法知道,她必须专注于眼前的事情,处理好父亲的葬礼,并且想办法安慰母亲,不能让母亲从此一蹶不振,“要是大傻在身边,就好了…”虽然他也救不了父亲,但是有一个人可以让自己依靠,颜冰炎知道她不会像现在这么地疲惫,身累心累,却还要假装坚强。
  一直到了晚上,母亲也没有醒来的时候,颜冰炎只能把煮好的粥放进保温盒中,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轻轻地关上了房门,就连她自己喝一口粥的时候都感觉胸口刺痛难以下咽,这不是吃什么的问题,而是伤心的结果,但是人是铁饭是钢,想要应对接下来的那么多事情,她必须咽下去。
  再一次来到医院的时候,父亲的遗体已经从病房里被推送到了太平间,除了他以外,还有很多人迎来了一样悲惨的结局,颜冰炎体会到了医生面对生与死时候的心情,对于他们来说,其实与自己不相干的人离去所带来的冲击力,并没有那么大,每个人都只会为了自己在意的人而哭泣,“你真的要跟来太平间?”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颜冰炎跟在医生身后,太平间的确有一种阴冷的感觉,然而,这只是因为这里灯光昏暗,有没什么人而已。
  “你不害怕吗?很多人都不敢来这里。”毕竟,医院的太平间是许多鬼故事的主舞台。
  “死去的人从不可怕,只有活着的人最可怕。”假如矿洞的责任方能够避免利欲熏心,给矿工多一份关心和保护的话,悲剧就不会发生,假如自己和大傻没有遇到穷凶极恶的歹徒,没有被重击头部,那么大傻的情况也许就会改善很多,所以,死去的人从不可怕,只有活着的人最可怕。
  “这个编号…应该是那个地方的,尸体很重,你一个人背不动的。”
  “编号…”人死之后,不过是一个编号罢了,颜冰炎摇了摇头,“我有亲人跟着一起来的,放心好了。”颜冰炎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变得冰冷的遗体,确认之后,没有勇气再面对着张熟悉而安详的脸,多么希望,他只是睡着了而已,然而冰冷冰冷的触觉把这种幻想无情地击碎了,“小舅舅,麻烦你了。”背尸体,可不是一件什么轻松愉快的事情,没有人帮忙,颜冰炎一个人还真的做不到。
  “你和你妈说清楚了?”冰凉的遗体背在肩上,整个人都压弯了腰。
  “是啊,我觉得我妈,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从这样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我很担心她的身体。”但是,没有办法,颜冰炎自己都没有从这种悲恸中恢复过来,又怎么去安慰别人呢?
  “唉…我心里也很难受…姐夫挺豪爽又热心的一个人,怎么会这样呢!”
  “他就是太热心了,明明不用自己下矿,还要逞强去帮忙,结果就…”假如不是这种结果,颜冰炎很支持这种乐于助人的行为,但是面对这样的结局,她很恨,恨父亲逞强,在这样的灾难面前,谁都是自私的,颜冰炎多么希望当时父亲没有下矿,死的人里面没有他的名字。
  “不说了,让姐夫好好安息吧。”
  “谢谢你了,小舅舅,没有你帮忙,大傻又不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大傻能在身边,颜冰炎此刻心里会好受很多,但是现在,她反而不敢回香城了,因为,也许回到香城,又是面对冰冷的太平间,这种结果太残忍了,但是她忍不住要去想。
  “冰炎,要不,把你妈接到我们村头上去住一段时间吧?你的几个舅舅都在,我想,她能好过一点。”把遗体放在了家中的地窖里,这里阴冷的环境最适合不过了。
  “我尽量劝一劝她吧。”颜冰炎看到了餐桌上已经凉透了的稀粥,一口都没吃,除了叹气之外,还是只能叹气,重新煮了一锅粥,在卧室里找到了还躺在床上的母亲,“妈,吃一点吧,我求你了…你不能把自己的身体也拖垮了!”
  “冰炎…扶我起来…”面对母亲这样的要求,颜冰炎立刻照做,能醒就是好事,“我要去拜一拜菩萨…我们一定做了什么错事,你爸爸替我们挡了一劫…”
  但是听到这样的说辞,眉头又轻轻地皱了一下,因为,这种说法根本就没有道理,不过颜冰炎没有反驳,原本,这些怪力乱神就是用来给人安慰的,“好,妈,我陪你去…但是我想,我们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情,相反,我们做的,都是好事。”没有颜家人牵头,这样的乡村,怎么可能会建学校?难道这不是好事吗?如果世间真的有菩萨,怎么也不应该惩罚勤劳又老实的矿工。
  但是假如这么做能够让母亲得到心理上的安慰,颜冰炎也愿意在此刻,相信世上真的有菩萨。
  请保佑父亲能够去到极乐世界,早日重入轮回;
  请保佑母亲能够身体健康,早日走出阴霾;
  请保佑大傻能够平安归来;
  请保佑…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