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
  玛利亚重新闭上眼睛,小会时间过去,陆陆续续的……
  这打破杯子的频率也多一点吧。
  姑妈的房间就在隔壁,不敢怠慢,玛利亚敲响姑妈的房间门,把她听到的告诉了姑妈。
  然而,姑妈却如是告诉她“回你房间去,不要去管厨房的声音,我保证,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玛利亚只能回到自己房间,厨房处还是不时传出杯子摔落在地上的声音,拉来被单蒙住脸。
  次日,皮埃又是用那种故弄玄虚的语气问她昨晚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响。
  皮埃做的早餐还是原封不动被送回厨房。
  上午,玛利亚在处理垃圾时发现让她脸红耳赤的东西,四下无人,红着脸数了数,有四个。
  这下,玛利亚大约明白这家男主人和女主人整天躲在房间里干什么了,也隐隐约约明白到昨晚从厨房传来的声音是什么了。
  玛利亚打赌,昨晚被弄坏的杯子碟子加起来一定不下十个,只可惜厨房是姑妈负责处理的。
  中午,男主人让皮埃把午餐带进他们的房间里。
  午餐过后,男主人上班去了。
  差多不半个小时后玛利亚见到了女主人。
  玛利亚并没有在那女人身上看到她想象中的美丽模样。
  女主人给玛利亚的第一印象是白,白得一点也不像她认识的那些黄种人,那种白在午间强烈采光中看起来晶莹剔透。
  女主人有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长发编成斜辫,也许最开始辫子编得很整齐,然而有人不高兴了,就故意弄乱她的辫子,导致于那垂落在胸前的辫子看起来十分凌乱。
  也得益于那凌乱的辫子使得女主人看起来多了些许生趣。
  女主人所坐的沙发挨着落地玻璃窗,那处所在采光极好。
  在姑妈招呼下,玛利亚来到女主人的面前,女主人对于她们的到来置若罔闻,目光犹自落在窗外。
  窗外,大片扶桑花开得正欢。
  “女士,这是我外甥女。”姑妈毕恭毕敬。
  女主人毫无反应,晶莹剔透的肌肤、浓墨般的头发在从落地玻璃折射进来的光晕中像画里的人像,烙着浓浓的东方女人标志,典雅缥缈。
  姑妈依然毕恭毕敬:“她叫玛利亚,今年二十岁。”
  玛利亚就挨着沙发站着,很近的距离,她看到之前一动也不动的人眼睫毛抖了抖,掀开,脸缓缓转向她所站方位,漆漆如子夜的眼眸落在她脸上。
  很温柔的嗓音在问着她;“你也叫玛利亚吗?”
  “是的。”垂下头。
  温柔的嗓音如来自于遥远年代,在述说着:
  “我认识的玛利亚只有十四岁。”
  炎炎烈日下,凹凸不平的街面上随处可见腐烂的水果,空气中有从海鲜市场传来鱼腥味,街的一角,围着一众人。
  拨开那些人,一条条血迹印在路面上,浅色凉鞋踩在那些血迹上,沿着血迹是十四岁的玛利亚,玛利亚的眼睛永远闭上了,玛利亚身体还没有完全发育。
  玛利亚死在妈妈的怀里。
  玛利亚的妈妈说:“玛利亚,我们不要让世界看到我们现在这个样子。”
  凄然的女声让梁鳕在这个困顿的午后打了一个冷颤。
  天使城。
  天使城有一个玛利亚,玛利亚死去那年才十四岁。
  第93章 笑忘录
  曲卷双腿,脚底紧贴在沙发,手环住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透过落地玻璃,梁鳕目送着那两抹身影远去。
  走在前面的是这个家庭的管家,一个头发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女人。
  初次出现在这里时,那个漂亮男人和她说“她是我们的管家。”
  漂亮男人口中的“我们的管家”面向和善,具体叫什么名字梁鳕一直记不住,只知道她是圣保罗人,很专业从来不多嘴。
  管家的名字梁鳕老是记不住,可跟在管家身后的女孩她一下子就记住了,她叫玛利亚。
  某年夏天,天使城那个死于难产的女孩也叫玛利亚,天使城的玛利亚只有十四岁。
  如果天使城的玛利亚没死去的话,大约也和眼前的女孩一般大小。
  梁鳕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变得柔和,让玛利亚走到她面前来,让玛利亚松开她的头发。
  里约城里的玛利亚有长到腰间的头发,用指尖触摸玛利亚的头发,很柔软。
  她的行为让那年轻女孩眼神开始有了极力想掩盖的慌张。
  不需要慌张,玛利亚,我只是比较无聊而已,她不便于告诉玛利亚这句话。
  可不能把玛利亚吓坏了,眼前的玛利亚也许背负着天使城的玛利亚的使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健康安乐。
  真好,里约城的玛利亚和天使城的玛利亚都有着柔软的发末。
  那个岛国炎炎烈日下,玛利亚的妈妈让她的手去触摸怀里的女孩“我的玛利亚有很柔软的头发。”
  是啊,玛利亚有很柔软的头发。
  为了不把玛利亚吓坏,她用十分平静的声音告诉头发一丝不苟的女人,如果没什么事情就不要打扰到她。
  本来,梁鳕打算用一个下午的时间来打瞌睡,可玛利亚的出现把瞌睡虫赶跑了。
  目光毫无聚焦,最终目光被悬浮在天花板的那个身影所吸引住:落地玻璃处的反光把那个卷缩成茧般模样的女人影子投递在天花板上,在强烈的采光下女人的身影以一种类似于倒挂式的姿势悬浮在空气中。
  乍看还真把她吓了一跳。
  再细细看时,梁鳕才看清楚那是自己的影子。
  那也是梁鳕某个阶段独处时最喜欢的姿势。
  眯起眼睛,光阴在思想的左右下开始倒退,倒退到那个房间里,那个房间还有另外一个别名叫牢房,从前梁鳕以为牢房住着的都是穷凶极恶的家伙,可原来不是,牢房也住着身材瘦小的柔弱女子。
  那个房间很大,那个房间还有一个大窗户,那个大窗户朝着日落方向,每天每天她都把自己想象成为一颗茧,坐在窗台上等待着太阳被群山吞噬,那段时间里她的心总是很平静。
  然后——
  缓缓闭上眼睛。
  那个刚刚送走落日的黄昏,那个房间来了几个人。
  那几人似乎带着各自的任务,一个人说他是医生,医生告诉她梁女士身体状况很不好,医生以一种慈悲为怀的语气告诉她,他的病人太想念自己的女儿了。
  医生的语气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奄奄一息的中年女人,在弥留之际对自己现在被关在牢房里的独生女望穿秋水。
  许久都保持着干涩状态的眼睛开始变得发酸发刺。
  医生说完,一名自称菲律宾官员的人接棒,这位菲律宾官员告诉梁鳕,眼前有一个法子让她离开那个房间和自己生病的妈妈在一起。
  菲律宾官员说完就轮到律师。
  西装革履的律师把若干份文件放在她面前,那是类似于结婚证书以及相关财产证明的文件。
  一旦她在那些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她的国籍就变成美国国籍,而且还是比较特殊的美国国籍。
  菲律宾政府之前和驻苏比克湾美军签下条约,苏比克湾美军驻菲期间本人乃至家属在菲律宾领土内若涉及任何刑事事件,菲政府无权对其进行审判。
  那天,那个房间还来了证婚人,以及负责结婚公证流程的政府官员,甚至于连牧师也来了。
  这些人还慷慨说会给她五分钟时间考虑。
  很可笑不是吗?那一切看起来就像是在玩过家家。
  五分钟过去,她和那些人说你们走吧。
  于是,她看到他们开始收拾文件,她看到那几名政府官员的证件,说实在的,当时她表面上一派平静但内心十分慌张。
  要是真的呢?
  于是,梁鳕提出能不能让她给梁女士打一通电话。
  电话接通了,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梁女士的声音时,一直发涩发刺的眼眶流下泪水来,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副听着命不久矣的样子。
  再之后——
  靠在墙上的那个人是这些人中唯一没说过任何一句话的,一进来就靠在墙上,一直低着头。
  但是,这个人一看就是这些人中的头,医生律师菲政府官员在完成各自任务时目光都不约而同往着他。
  停在靠在墙上的人面前。
  如果不是因为妈妈的事情的话,梁鳕是懒得去看他一眼的。
  停在他面前,叫了一声温礼安。
  “温礼安,我不是让你好好照顾我的妈妈吗?”
  靠在墙上人抬起头,瞅着她,瞅着瞅着,缓缓伸手,眼看他的指尖即将触到她脸颊,别开脸,他的手擦过她鬓角。
  那天,梁鳕在那位律师带来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文件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她成为了冠着“美驻菲特派代表”温礼安先生的妻子。
  大大咧咧的离开牢房。
  那天,离开那个房间时太阳也就刚刚落山,短短几分钟时间,她就变成了温礼安的妻子。
  之后,跟着温礼安梁鳕去了纽约探望“病重”的梁女士。
  走在纽约街头,梁鳕笑得不能自己,梁姝所谓重病也就感冒而已,她的妈妈甚至于在纽约百老汇已经闯出名堂来,贴在那些剧院门口的海报中,梁姝这个名字被排在很显眼的位置。
  异国他乡,冠着“温礼安妻子”的名头,被动住在他给她安排的地方,她以沉默来抵抗他。
  关于她从沉默——
  “真可爱,一生气就不说话。”
  “别担心,即使你一直不说话,我还是被你的模样迷得神魂颠倒。”
  在沉默中,他语气愉悦地告知她,他兑现了以前的承诺,给她买下那片海、白色阳台的房子、每个房子都有专门放衣服鞋子首饰的房间。
  在沉默中,他亲吻她的脸颊说“我去上班了,下班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一旦要去出差,他会亲吻她的嘴唇,在她耳边呵着“我真想带你去,可是那个地方环境太恶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