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节
  魏金陵吓了一跳,她敢闯就是因为魏长安不在,可若是被清欢撞见,那也不大好,因为若是闯了进去,事后她推说不知也就是了,但清欢不一样,那是魏长安的心肝宝贝,她得小心。“清欢姑娘。”
  “你在做什么?”
  魏金陵嘴角一抽,她算是看出来了,这整个指挥使府就没一个能说人话的,“我无意逛到了这里,所以想进去看看。”
  清欢朝前走了两步,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狡黠不已:“好呀,那你进去看看吧,不过里头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有鬼。”
  “……鬼?!”
  “对呀,你才来京城,不知道指挥使府闹鬼的传说吧,外头都管这里叫鬼府呢,你以为为何没有下人,就是因为命不够硬的人最后全死了呀!”她清丽的小脸做出吓人的表情,还真把魏金陵给吓到了,恶作剧成功,清欢便露出笑容,“快进去看看,说不定里头有什么好东西呢。”
  魏金陵被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觉得这少女真是跟魏长安一样讨厌,怪不得两人好的如胶似漆的,不过她才不信呢,这传言她知道是知道,可昨天她来到现在,不也鬼影子都没见到一只么?
  于是为了面子,她冷哼一声,扭身进去了。金鳞卫这一次没有阻挡,一看就是听清欢的话的。
  魏金陵又在心里咬牙切齿了一番,觉得魏长安真不是个东西,对个女人这么好,对自己这个亲妹妹却没一丝人味,当真是薄情。
  她推开书房门走了进去,清欢在外面抬头看了看天,今天天气很好,阳光这么大,所以指挥使府也难得不显得太过阴森。“进去吓吓她。”
  对于她总是和空气说话的行为,金鳞卫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空气似乎并没有回应清欢,于是她龇出小牙,手握在短刀柄上威胁道,“你去不去?”
  这回那看不见的东西可能答应了,因为清欢露出了笑容,而金鳞卫们则感觉到有一阵阴风突然从身边刮过,明明是三伏天,怎么忽地冷到了骨子里。
  清欢很期待地蹲在门口,等魏金陵哭叫着从里面跑出来,但她失望了,魏金陵没有出来,反倒是被她赶紧去吓人的色鬼委屈巴巴的飘了出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活像是被人掘了祖坟。
  没用!她立刻踹了他一脚,可惜踹不到,但她好奇魏金陵为什么不害怕,色鬼却告诉她,魏金陵身边有个好厉害的大鬼,自己打不过。
  好厉害的大鬼?别看这色鬼贱兮兮的样子,在指挥使府也算是一霸,能让他露出这种夹着尾巴姿态的……清欢眼睛一眯,猫着腰跑到窗台那里,偷偷朝里看。
  其实她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去的,不过她好像认为这样比较好玩,金鳞卫对视一眼,决定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毕竟指挥使大人说了,只要不危险不受伤,小夫人做什么都可以。
  这一瞧可不得了,这一瞧,清欢差点滑倒摔地上毁容!
  ☆、第七十碗汤(八)
  第七十碗汤(八)
  里头那个所谓的“大鬼”,不是她师父又是谁?
  只是和平时的样子大不相同。平日里的师父穿着颜色素净的僧袍,慈眉善目,看起来就让人很有好感,但眼前这个师父身上却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那袍子颜色黑的吓人,如同墨色,越往下越深,因为袍子下摆过大所以看不清师父的腿脚,可清欢知道鬼是不用自己走路的,她好奇地看着师父,没有觉得想念到要扑上去撒娇问好,也没觉得奇怪到要喊人。
  她就是安安静静的在观察。
  师父的表情跟以前也不一样,很明显是死了,可死人怎么会变得跟生前判若两人?
  她眼睛轻轻眨动几下,可脑子里已经不知道闪过多少种想法,最后悄悄地猫着腰离开,对那两名金鳞卫说:“你们跟着她,她做了什么事,我也要知道。”
  魏金陵在书房里的探查活动自然是以失败告终的,因为书房里根本什么也没有,魏长安在家里办公的时候都是在她身边的,书房不过是个摆设,他闲暇时间会在这里看看书,真要说里头藏着什么秘密……如果魏金陵找得出来,清欢也挺想知道的。
  最后魏金陵拿了几本书出来,瞧见清欢蹲在书房门口眨巴着大眼睛朝自己望的时候有片刻的尴尬:“……怎么了?”
  “没什么。”清欢撑着下巴,上下打量着魏金陵,确定这个人在这之前自己是从来没见过的,可师父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你在看什么书?”
  “只是些话本子而已。”魏金陵一笔带过,她假借找书看已经将整个书房都扫荡了一圈,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只好拿几本书出来充充样子,每日呆在指挥使府无事可做,她总得让自己不至于无聊死吧。所以回答清欢的时候,她理直气壮,没有丝毫心虚。“你也想看的话,我可以分你几本。”
  “不必了。”清欢对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没什么兴趣,里面那些书生都酸溜溜的,哪个都没有她的长安好。再说了,她也不是话本子里的大家小姐呀。“你自己看吧。”
  魏金陵觉得这个少女很奇怪,就瞄了她一眼走了,清欢在她身后站起来,眼尖地看到她拿书时衣袖摇摆间露出的纤细手腕上套了一串很眼熟的念珠。“等等!”
  “什么事?”魏金陵眉头一蹙,觉得这个怪里怪气的少女真是跟魏长安一样讨厌,要是再敢这样纠缠,或者是对她打了什么坏主意的话,她可不会客气。
  “你的佛珠很特别,可以给我看一下吗?”清欢仰着小脸问,她眼神很干净,好像就只是单纯的想看一眼。
  “哦,这个啊。”魏金陵一抹袖子,把佛珠撸了下来递给清欢,“你喜欢?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反正也不值钱。
  清欢愣了一下:“送给我?”
  “是啊。”魏金陵无比大方,其实她早就不想要这个破佛珠了,她又不信佛,戴个佛珠一点都不好看,而且这佛珠一摸起来就很多年了,又不是什么好货色,戴在手腕上她真心嫌掉价。因为是别人送的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让它消失,现在就好了,可以解释说魏长安的女人想要,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她只好忍痛割爱。
  她毫不留恋的把佛珠丢了过去,清欢手忙脚乱的接住,然后魏金陵眉毛一挑,大摇大摆的要走,却被清欢叫住。她纳闷极了:“你干嘛?还想要什么?”她身上可没什么值钱东西,有也不给。
  魏长安不至于那么抠门吧,连自己的女人都不管,胭脂水粉不买,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不送,让她对着串破佛珠爱不释手?
  “这个给你。”清欢觉得自己不能白拿魏金陵的东西,就把自己腰上系的一块玉佩递给了对方。
  乖乖,这可是个好东西,魏金陵眼睛一下就亮了,不敢相信那串破佛珠竟然也能换到这样的宝贝,这可真是“抛砖引玉”啊!她迅速把玉佩接过来揣到怀里,速度之快就像是害怕清欢会反悔。
  清欢拿了佛珠回到房间里,没了刺眼的阳光,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逐渐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怕,就看着,直到老尼姑质问她:“师父跟你说过什么?为师父报仇!你看看你,你都做了些什么?!”
  清欢盯着老尼姑看,觉得眼前这人既熟悉又陌生,简直不敢认了,明明是师父的脸也是师父的声音,可神奇的是就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
  在指挥使府住了这么久,清欢见了许许多多的鬼,她会把自己见到听到的告诉魏长安,然后他会告诉她那些人生前都是什么样子。有些人生前死后一个样,有些却完全相反。
  鬼在死后是无法压抑住本性表现出伪善的一面的,也就是说现在这样才是真正的师父。
  那个温柔慈爱的师父才是假的,事实上清欢自打觉得自己变聪明了后,对师父的想念也日益淡薄,更别提是师父总在自己耳边提的话了。
  不过为了表示一下自己的尊师重道,她还是很虚心的请教道:“师父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给您报仇?”
  “魏长安!是魏长安杀了为师!为师自幼将你抚养长大,你心中难道不想给为师报仇么?!”
  清欢眨眨眼,很自然地说:“不想啊。”
  老尼姑都做鬼了差点喷血出来:“你说什么?!”
  “长安对我很好,我不想杀他。”清欢微微一笑,很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跟他在一起,比在庵里的时候快活多了。”
  她在庵里的时候,活的像个木偶,现在才是真的活着,喜怒哀乐,样样都有,她不会被师父蛊惑的。
  清欢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她打量着老尼姑说:“师父看起来跟活着的时候很不一样,一定是有些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吧?还有那个魏金陵……你是不是认识她?”一串佛珠而已,魏金陵那样喜爱金银财宝的女人怎么可能会老实戴着,肯定是有人给的,师父既然死后能成为这样的大鬼,想必做的恶事也不少。
  那色鬼已经是罪恶滔天了,犹然畏惧师父,可以想见师父活着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人。
  老尼姑没想到一向听自己话的小徒儿竟然如此叛逆,她怒火中烧,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就这么点时间,魏长安就能把清欢改变成这个样子。她的脸因为愤怒变得扭曲而丑陋,清欢只觉得房间内突然极冷,冷的她似乎唇瓣都染了一层淡淡的冰霜,然后师父便要扑过来,可惜她早有准备。
  老尼姑生前死在魏长安手里,死后更是畏惧他,也正因如此,她才不敢来报仇。如今魏长安虽然不在,他贴身的短刀在清欢手上,她仍然从骨子里感到恐惧。变成鬼和人不一样,人死了,还有魂魄,可鬼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屋子里的冰冷逐渐褪去,清欢抓起掉在地上的佛珠,和短刀放在了一起,老尼姑方才还一副凶悍的模样,瞬间就蔫了下去。
  清欢也是直到现在才对魏长安“玉面阎罗”的称号有了些许认识。
  待到魏长安回府,她先是欢快地扑入他怀中,两人亲昵了一会儿,魏长安把她背回房间,走在路上的时候她趴在他背上,一边揉他耳朵,一边跟他说了今天的事。
  令人闻风丧胆的金鳞卫指挥使大人,在她面前温顺的如同被驯服的猛兽,任由她搓他耳朵,眼角眉梢都是温柔。听到老尼姑要清欢杀死他的时候,魏长安才露出嘲笑:“若是那日在庵里,你我没有欢爱一场,导致你睡迟了,那你正好赶上我杀她的时候。”
  那时候清欢可不像现在这样聪明机灵,在庵里被养久了,虽然没沾染上肮脏污秽,却也被扼杀了精明伶俐,那会儿对老尼姑言听计从的清欢,定然会杀了他给所谓的师父报仇。
  巧就巧在那天她洗澡了,被他看见了,两人在浴桶里胡闹的她受不住睡过了头,自然也不知道老尼姑被他杀了的事。
  “这一切都是天注定。”清欢在他背上勾着小脚笑嘻嘻,“师父她老人家终究是计输一筹。”
  所谓人算赶不上天算,就是这个道理了。
  “哼。”魏长安冷笑一声,捏了捏她臀上的软肉,“她生前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魏长安杀人如麻,但从未杀过一个好人,死在他手上的,尽是应千刀万剐的畜生。只是他威名远播,世人只知道他手腕狠辣冷酷无情,却没人注意在他任职指挥使的这些年,少了多少冤假错案,又有多少人沉冤得雪,京城甚至能达到夜不闭户的程度。
  有佛,以杀戮为慈悲。
  清欢搂着他的脖子:“我也这么觉得,否则她死后不会是那么难看的模样。”满身血污就不说了,光是面容就跟生前的慈眉善目大相径庭。
  鬼和人不一样,鬼披不上人皮。
  ☆、第七十碗汤(九)
  第七十碗汤(九)
  “很难看么。”魏长安问,听到清欢嗯了一声后叮嘱她说,“那就不要看了,早晚有一日,我要叫这些鬼物都魂飞魄散。”
  他为人阴狠,这些东西,活着的时候没做过一件好事,死了投胎下辈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倒不如死的干净。
  清欢搂着他的脖子问他:“师父到底做了什么?”
  从这里到他们住的院子还有一段距离,魏长安一边背着她,一边轻声给她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净心庵表面上是六根清净的尼姑庵,背地里却是淫窟的事情大家早已知晓,但这淫窟为何能屹立数十年而不倒,便要归功于这幕后主使,也就是当今官家的弟弟,也就是三王爷。这位三王爷当年可是深受先帝宠爱,结果先帝驾崩前却将皇位传给了如今的官家,三王爷嘴上不说,却一直怀恨在心。
  这意图谋权篡位的心思,想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净心庵便是这么个心思下的产物。三王爷心思活络,建立净心庵,一方面是为了寻欢作乐,另一方面却是为了笼络人心打探情报,因此庵里的尼姑个个生得是妩媚动人,艳丽非凡,唯独清欢是个异数。她究竟是不是孤儿,是不是老尼姑“善心大发”将她抱来养大,那就不得而知了。总之这老尼姑是跟了三王爷多年的人,净心庵便是她一手建立,多年下来可以说为三王爷的“大业”贡献了不少力量。
  倘若不是魏长安谨慎,又在无意间见到庵里的尼姑到京城胭脂铺购买胭脂水粉,还与某位正在被他彻查的大臣有联系,也不会查到净心庵去。
  他办事雷厉风行,素来斩草除根,所以老尼姑等人转移不及,便尽数死在金鳞卫手上。官家得知这一消息非常满意,这也是为何魏长安敢冲撞公主而不怕官家怪罪的原因之一。
  这世上只有他敢查这案子,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
  老尼姑虽然鬼话连篇,但将清欢养大并且没有将她弄脏也是真的,因此魏长安给她留了个全尸,没想到的是她死后竟然还不知悔改,想要挑拨离间,让清欢来杀他,这就让魏长安不能忍了。
  他看不见鬼,也不知道怎么杀死鬼,但他知道这些鬼很怕他。
  那就好办了。
  于是他附耳在清欢耳边说了几句话,清欢听了眼睛一亮:“可以吗?”
  魏长安轻笑,觉得她这模样十分惹人疼:“可以。”
  早在清欢说府内到处都是鬼的时候他就想收拾它们了,以前懒得管是因为危及不到他,而且能有效杜绝某些有心人的小心思,再说了,这种令人畏惧的名声传出去对他而言利大于弊,因此没有去管,但现在就不一样了,娇娇与他不同,身娇体弱的一个小姑娘,怎能生活在这样阴森的府内与恶鬼为伴。
  因此魏长安一直在寻找能将府内恶鬼驱散的方法,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如愿了。待到府里干净,他便买些下人进来伺候她,也省得做什么都不方便。
  但清欢听他说以后买下人来心里却不高兴了,“你不许我跟其他男人多接近,为何你却要买丫鬟进来?”
  她小醋坛子的模样十分可爱,魏长安只觉得她说什么都对极了,立刻说道:“那就不买。”
  顶多那些粗活他来做,因为他实在是不喜欢其他男人接近她。
  “也不用。”清欢眼神狡黠,“不是已经有方法了么。”
  魏长安先是讶然,待听完她的想法后瞬间哈哈大笑起来,将她颠高了好几个来回,又在她粉颊上亲了一口,觉得这方法可真是两全其美,一点也不麻烦!
  他的原意本是想将府里恶鬼驱除,日后自然也不必再会传出那种不好听的名声,即使在官家那边可能让自己的危险指数再次上升,魏长安也不在乎了,然而他没想到,清欢却说不必全部驱散,只除掉冥顽不灵总想报仇的几个就好,剩下的完全可以当成下人来用,反正它们都是恶鬼,生前作恶多端,死后为他们做点事也是造化。
  指挥使府因为有魏长安的存在,才使得它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要他不再对它们满怀敌意,它们也能逐渐拥有力量,至少炒菜打水洗衣服什么的难不倒它们,而且鬼不怕冷呢。
  再说了,府里有鬼,这玉面阎罗的名号叫得再响亮一点,对魏长安来说有利无害,他怎么会傻的拒绝这么好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