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论道
  市医院。
  朱老四刚做完手术。
  他躺在病床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想起之前刘天的可怕,他就浑身直打哆嗦……尤其是,当医生告诉他,他需要截肢、胳膊里的骨头已经烂在肉里的时候,他就更哆嗦了。
  截肢倒没什么,出来混,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只想着一件事。
  加入商会的时候,刘天是三重境界,之后不到十天的时间,又从三重升到了四重……
  可是,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四重!
  他明明比九重还要厉害!
  那他为什么要隐藏实力?
  朱老四一直都在想这些东西。
  突然,他的瞳孔放大,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拨出了一个电话,一接通,便吼道:“文哥,小心刘天,他是来杀……”
  话没说完,对面,苗文安阴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会长死了,刘天干的……你明天必须出院,全力追杀刘天!”
  朱老四顿觉心惊肉跳,没想到还是发生了,连忙吼道:“文哥,千万小心,刘天是九重境界,他之前一直都是隐藏实力!”
  ……
  两个小时前,晚上十点半。
  “哎小雪……”
  就在我们即将进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声。
  我连忙放开白昭雪的手,和她同时回头。
  就见一个少年和一个青年正缓缓走来,那个少年走在前面,笑容满面,青年一脸冰霜,跟在他的身后。
  不用多想,当然是葛少强和苗文安了。
  我重重地吐了口气,将白昭雪护在了身后,指着前面那个少年说道:“我警告你……”
  话没说完,白昭雪突然绕过了我,冲葛少强笑道:“强哥。”同时,还把我的手按了下去。
  葛少强很快来到白昭雪面前,同样笑着说道:“我刚才找了半天都没看见你,没想到在门口遇见了,小雪,好久没见了,等下千万别走,咱们一起吃个饭去。”
  “好啊好啊,就去我最喜欢的那家,你请客。”
  葛少强哈哈大笑,摸了一下白昭雪的头发……
  看见这一幕,我脸都黑了,不过看白昭雪没有什么反应,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葛少强笑道:“你还真不客气啊……”
  “那必须的,你是我哥,你请客天经地义!”
  “嗯,先进去吧……等一下好好请你吃。”葛少强还是笑着,看得出来心情是真不错。
  “你先你先……”白昭雪让开了路。
  葛少强也不客气,直接走了进去。
  待葛少强离开后,白昭雪满脸怨气地对我说:“你刚才想干嘛?”
  “啊?”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我还以为他要找你事呢。”
  “他找我什么事啊,我跟他关系还行,他是我哥。”
  ……好吧,我有点大惊小怪了。
  可是这不能怪我啊,主要是我被吓出心理阴影了,刚才白昭雪被打成那样,让我对这些家伙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白昭雪拍了拍我,说道:“谢谢你刚才护着我,不过记住啊,葛少强跟我关系还行,不用防着他,谁看不惯我,他都不可能看不惯我。”
  我点了点头:“是因为他也是个外姓吗?”
  “也许是吧,反正他从来没有针对过我。”
  白昭雪的这番话,让我对葛少强有了一些好感。
  “就算关系好,能别让他摸你头发吗?”我小声嘟囔了一句。
  “为什么?那是我哥啊,有什么问题吗?”白昭雪说着说着,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笑道:“你,不会吃醋了吧?”
  我撇了撇嘴,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
  看到我的样子,白昭雪更是乐得不轻:“哈哈哈,你真吃醋了?你跟我哥吃什么醋嘛真是的……”
  “又不是亲的。”
  “怎么不是亲的,我们是同一个爸……”
  “同父异母就不是亲的。”
  “怎么不是?”
  “……”
  这个小插曲完了之后,我们便准备进去。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是张梦朝我跑了过来,只说了一句话:“刘天,会长找你,五楼的游泳室。”又看了白昭雪一眼,“白小姐您好,从现在开始,我跟着您。”
  白昭雪淡淡地点了点头:“我爸找他什么事?”
  张梦摇了摇头:“不清楚。”
  白昭雪也知道张梦是真的不清楚,便不再问了,而是看向了我,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笑着说道:“不要太想我。”
  在张梦一脸震惊的表情中,白昭雪又对我说道:“我想你个鬼呀……记得办完事来找我。”
  我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临近楼梯口的时候,我又回了下头,惊讶地发现,白昭雪竟然还没有进去,一直都站在门口看着我。
  “这么快就想我了?”我笑呵呵地说道。
  白昭雪翻了个白眼,走进了会议室。
  张梦依旧站在外面,见白昭雪进去,才对我竖了一下大拇指,用口型说道:“牛逼。”
  我乐得不轻,开开心心地就往五楼去了。
  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因为大家都去会议室了,偶尔路过几个人,也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还冲我鞠躬打招呼。
  楼层的构造,基本上一层楼一个模样,七弯八拐的,都快把我绕晕了。
  好在一路上遇到过不少工作人员,不然我还真找不到什么游泳室。
  话说,万鸿飞在游泳室干什么?他那样能游泳?
  很快,我就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来到了游泳室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将手收回,从腰后,抽出一把刀来,盯着黑漆漆的走廊尽头喝道:“滚出来!”
  是的,在走廊尽头有个人,我当然是看不见他的,但我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气息。
  这里很大,我的声音出现了回音,当回音消失,周围鸦雀无声。
  见他长时间不出来,于是我便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可走到尽头一看,哪有什么人啊,两边都是墙壁,连扇门和窗户都没有。
  “嘿……”我松了口气:“看来这第六感也不是每次都准确嘛。”
  我自嘲了一句,才重新返回。
  可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身后站着个人,眼睛不停地瞟着后面,生怕有个人突然冲出来。
  ……我勒个去,我的第六感坏了?
  打开游泳室的门,里面就更大了,至少也有五十米的宽度,在房间中央,是七八个连接在一起的游泳池。
  我一眼就看到了万鸿飞,另我比较惊讶的是,他是一个人,身边连个保镖都没有。
  我不禁在想,如果我不知道他是白昭雪的父亲的话,现在肯定会一刀毙命。
  只能说,生活处处是惊喜,还好我知道的早啊……
  他在泳池的另一边,坐在轮椅上,看着手中的什么东西。
  距离太远,我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直到我走近,并说了一句:“会长,您找我?”之后,我才发现他是在看照片。
  照片上面,是一对夫妇和一个小女孩。
  这是张全家福,照片里的男人,就是万鸿飞,那时的他,很年轻,腿还是完好的,女孩骑在他的脖子上,笑的十分开心。
  听到我的声音,万鸿飞才抬起头来,笑道:“阿天来了……哎,这里也没个能坐的地方。”
  “没事,我站着就好。”我问道:“您有什么吩咐吗?”
  万鸿飞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小雪好点了吗?”
  我在万鸿商会这么久也不是白呆的,我知道,如果万鸿飞想知道什么事,那可太轻松了,他知道白昭雪之前受伤也正常,便点了点头:“好多了。”
  “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
  之后,又是沉默。
  偌大的游泳室内,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万鸿飞摸了摸手中的照片,说道:“这就是她小时候,挺可爱的吧?”
  我这才知道原来照片上的小女孩是白昭雪。
  当即便认真看了起来,还真别说,细看的话,还真能看出一些轮廓。
  照片中,幼时的白昭雪骑在万鸿飞脖子上,扒拉着万鸿飞的头发。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嗯,是的。”同时在心里吐槽,白昭雪可爱归可爱,他跟我说个啥嘛,搞得好像知道我是她男朋友似的。
  “你笑什么?”
  我连忙收了笑容:“没事没事。”顿了顿,又说:“会长,您叫我来,到底要我做什么啊?”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了?”
  “可以啊,您说。”话虽这么说,但我心里却感觉怪怪的,会议都开始了,他不去楼下开会,把我叫上来聊什么天啊?
  “哎……”万鸿飞今天的心情好像很沉重,时不时就要叹口气,“真想见见她啊……”
  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想见就去见呗,反正我已经把她带到了。
  就见万鸿飞又在身上摸索着什么,不一会儿,就掏出一张信封,递给了我。
  我慢吞吞地接了过来,心中更是一头雾水。
  万鸿飞并没有马上解释这个信封,而是继续说道:“阿天,问你个问题,你要说真话,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人……至少对我很好。”
  “嗯?难道我对别人不好吗?”
  “好吗?”我笑了笑,说道:“我并不这样认为。也许你是个合格的老大,但你绝对不是个好的公民。”
  “怎么说?”
  “上次,我和你一起去见的那个老外,他找你谈的什么生意?这种事很好打听的,回来之后我就知道了一切,我知道你帮蓝天公司找活体实验,而且选的都是诸夏贫困地区的老百姓……”
  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真就敢在万鸿飞面前说出我的心里话。
  说完之后,我才有些后悔,我是不是太直白了?
  万鸿飞听完,直勾勾地看着我,看了好久,才说道:“那不算你了,除了我对你好以外,你觉得,我算不算个好人……直白点告诉我,别说其他的。”
  “……绝对不算。”
  万鸿飞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说真的,你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说真话的人。”
  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想跟你一起,探讨个问题,怎么样?”
  “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就两个字,善恶,什么叫善恶?”
  我笑了一下,问道:“您真让我说?”
  万鸿飞认真地看着我:“说啊。”
  “没有善恶。”我也十分认真地说:“世间万物,天下苍生,无善无恶。”
  万鸿飞细细品味着我这句话,皱了皱眉道:“好奇怪的想法。你觉得无善无恶?那你为什么要说我是个坏人?”
  “习惯而已,就算我不相信有善恶,不相信有对错,我总不能说一加一等于二是错的,也不能大街上砍死个人然后说我在做好事吧?”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因为这个世界,不是我做主的,假如换成我做主……对错,善恶,就绝对不是用这些东西来衡量的了。”
  万鸿飞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好久,突然沉沉地说道:“我以前遇到过一个人,他罪恶滔天,是诸夏最顶级的通缉犯,上面甚至还发下悬赏令,单单是举报他,不管最后能不能抓到,都会奖励举报者一万块钱,抓到的话,更恐怖,会奖励一千万……”
  我不知道万鸿飞怎么好好的就换了个话题,不过既然他想聊,我就陪他聊。
  “这么牛?可惜我那会儿不在昌海,不然那一千万我要定了。”
  万鸿飞笑道:“你何止不在,那个时候,你还没生下来呢。”
  “……”
  顿时,我便瞪大了眼:“我没出生以前的事啊……我滴个乖乖,那个时候的一千万可太恐怖了,上面竟然这么大手笔?他做什么事了?”
  “杀人。全村四百多人,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我倒吸一口凉气。
  四百人?
  还他妈一个不留?
  我……
  我真的,我要疯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残暴的人?
  万鸿飞注意到我的表情,轻轻一笑,便继续讲道:“那个人,亡命天涯了好久,最终,跑到了昌海。当时,我在昌海已经有一点点地位了,几个上面的朋友托我找找那个人,后来我找到了,你猜猜我把那个人怎么样了?”
  “您把他杀了?或者,把他交给上面了?”
  “都不是。”万鸿飞摇了摇头,非常严肃地说道:“当时,我,几乎拼尽全力,帮助他改头换面,帮他逃离追捕,为了他,我几乎把我当时的存款全部耗尽,最终,他成功逃跑了,我却因为破产,导致后面的生意失败,被人……”万鸿飞拍了拍腿,苦笑道:“那个时候,我连家人的信息都不敢透露。”
  我忍不住瞪大了眼。
  这……简直……
  “为什么?”我十分不解。
  “因为,他是个好人。”
  我:“……”
  “故事还没讲完……”万鸿飞笑着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掉全村四百多人吗?在当年,全国普遍都封建迷信,尤其是村子这种地方,迷信更是非常可怕……”万鸿飞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想起自己的经历,不由得点了点头,“他杀光整整一村子人的原因是,他的母亲死了,被人吊死在村口的大槐树下;他母亲被人吊死的原因是,他的父亲有一天晚上做梦,梦见自己的老婆是狐狸精变的,于是他第二天就去找道士来辟邪,道士说,他老婆就是狐狸精变的,要来害这一村子的人,只有把她吊死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她的灵魂才会跟着一起灭亡……”
  我的眼神不知不觉已经黯淡了下来。
  又不知不觉,凶光毕露。
  “那个杀人犯,他当时只有十岁,仅仅十岁!他没有任何办法,就这样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吊在村口,看着那些无知的村民冷眼旁观,看着她死后,她的尸体被挂在树上,无人再看一眼……哦不,有人看,村子里的每一个人,每天都会去冲她的尸体吐一口痰,并骂一句狐狸精。他全部都看在眼里……”万鸿飞摊了摊手:“故事讲完了。”
  我苦笑道:“也就是说,酿成这一惨剧的,只是个梦?”
  万鸿飞摇了摇头:“不是梦,是人心,因为那个孩子的爸爸,早就想换老婆了,所以才编造出的那个梦。”
  我……
  我真他妈是要一口老血喷出来了!
  本来前面真的很正常,我相信以前的人会迷信到这种程度,可我真的没有想到,真相居然是……
  一个人,到底能歹毒到什么程度啊?!
  “更可怕的是……”
  我狠狠咬着牙,打断了万鸿飞:“更可怕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编造出来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万鸿飞笑了笑,说道:“不管怎么说,你猜对了。”
  我闭上眼,感觉胸口快要爆炸了。
  “你觉得,我帮他,对不对?”
  我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所以呀,我为什么要把人家交出去?他做了一件好事啊,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啊!”万鸿飞重重地拍着椅子,“所有人都在指责他,所有人都希望那个罪犯赶紧去死!可是,就像你说的,做错事的原因是,这个世界,不是我做主的,假如我来做主的话……呵呵,也不用假如,在昌海之内,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万鸿飞好像很激动,而我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仿佛明白过来万鸿飞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了。
  我睁开眼,直视万鸿飞。
  万鸿飞依旧认真地看着我,非常严肃地说道:“来,你再说一遍,我是好人还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