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那小婿便带着文玥先行告辞了,待到明年开春再带着文玥回来拜访岳父大人。”
  周弘文说完便又行了一礼,这一次王永风偏身避开了周弘文,“我说过,你们一日未成亲,我便一天不会受你的婿礼,你们走吧。”
  周弘文与王文玥一道离去,王永风驻足原地直愣愣的瞧着王文玥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直到吴氏闻听下人的回报匆匆赶了过来。
  “老爷,您要保重身体啊……”
  “唉!”王永风似乎老了十岁,此刻的他再不是备受他人推崇的大儒,而是一个被女儿伤透了心的父亲。
  他声音嘶哑,艰难的开口,“等文玥离开临平后便向外发丧吧……”
  “发丧?”吴氏隐约猜到了王永风的想法,“发谁的丧?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王永风抑制住心中的不忍与悲痛,“文玥性子执拗不听劝言,为了一己私欲想把整个王家都绑在二公子的船上,我给过她回头的机会,但她却仍旧不知悔改,固执己见,如今我只能出此下策,发丧一事必须越快越好,省的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大庆如今的局势越来越复杂难辨,藩王权力过大,皇帝越加年老,太子看似精明实则优柔寡断眼光短浅,这个时候王家绝对不能与任何一方势力有过于紧密的牵扯,为了保全王家只能舍弃文玥。
  “另外,对外公开文玥庶长女的身份。”
  王文玥是庶女,这事也只有汴京王家内部人知晓,因其从小一直养在吴氏膝下,故而外人便以为文玥是王永风的嫡长女,这么些年,为了不让文玥受到伤害,王永风与吴氏都不约而同的隐瞒了文玥的真实身份,如今王永风对外发丧,还说要公开文玥的真实身份,可想而知,他是当真彻底舍弃王文玥了。
  吴氏惊讶的张了张嘴,却是未说一句劝解的话,好端端的一个女儿,明明活着却要对外宣布孩子的死亡消息,老爷身为孩子的父亲,该是多么心痛不舍,又该是多么迫不得已,文玥到底知不知道,为了一个外人她将自己的亲生父亲逼迫到这个地步,失去的不止是王家嫡长女的身份,还有一颗慈父之心。
  王文玥并不晓得王永风的计划,此刻她满心欢喜的跟在周弘文身边,正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嫁给周弘文只是计划的第一步,以后少公子的正妻之位以及独宠都是她的,还有对吴氏的复仇,杀母之仇,认贼作母的耻辱,她都会一一回报。
  王文玥与周弘文如胶似漆,下人忙着收拾行李准备回凉王府,方世泽接到画槿的回报,心里凉了半截,难不成他之前的设计反倒弄巧成拙了?
  当初含芳阁内的檀香有催情之效,此香香气清淡,燃尽后与普通檀香无异,找不出一丝不妥之处。
  周弘文本就性喜渔色,王文玥又是年轻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双方还有情思,接下来发生什么自然可想而知,待得私情被撞破,王永风自然会对勾引自家女儿,连累了整个王家名声的周弘文深恶痛绝,此后再不会有联姻一事。
  可据画槿来报,周弘文与王文玥亲密无间,喜颜悦色,似乎已经取得了王永风的同意,待到明年开春两家就会结亲。
  难道都到了这个地步王永风还能忍得?不是说文人重名声胜于性命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管方世泽多么百思不得其解,第二天周弘文带着王文玥踏上了回程之路,王文玥娇羞的躺在周弘文的怀中,心中既忐忑又期待,不知凉王与王妃好不好相处,这可是未来的公婆,她必定要好好表现赢得他们的欢心。
  王文玥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临平的第三天,王家突然对外发丧,王家庶长女王文玥突发恶疾不幸逝去。
  第98章 归家
  苏锦楼与陶真结伴回家, 一路上轻车便行,两人时不时交流学问,谈谈这段时日的所见所闻, 回程之路并不显得单调乏味。
  与陶真在镇上分别之后打听到镇上的书院都已经放假, 便直奔镇上乘车的地方, 赶巧看见了正在等人的刘长衍。
  “长衍大哥,好久不见,最近生活可还如意?”
  刘长衍远远便瞧见了苏锦楼, 这段日子苏锦楼白了不少,与当初那个故意把自己弄成个黑碳球的糙汉子判若俩人,刘长衍乍一看有些不敢认,直到苏锦楼主动打招呼,这才确定面前之人正是去府城求学久久未回的秀才公。
  “托秀才公的福, 一切都好, 秀才公终于回来了,前两天苏五叔和刘婶还念叨着你呢。”
  苏锦楼一想到家人, 眼神温和如水,思念像潮水般涌来,越加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
  “长衍大哥, 这一次还是要麻烦你带我一程了, 车资还是以前的价钱吗?”苏锦楼说着便从荷包里掏钱出来。
  刘长衍见状赶忙拒绝,“哪能要秀才公你的钱, 都是一个村的,我免费带你一程便是。”秀才公对整个村子都有救命之恩, 若是被爹娘知道他拿了秀才公的钱,可不得让他重温昔日的竹板炒肉嘛。
  苏锦楼但笑不语,坚决付了钱,“别说我只是一介秀才,即便是王孙贵族,乘车也得给钱,这是规矩也是你应得的酬劳,若是长衍大哥坚决不收,我宁愿走回家也不敢坐你的车了。”
  刘长衍哪能真让苏锦楼走回去,见对方态度坚决只能把钱收了,回去后好好和爹娘解释一番,应该不会怪他吧……
  临近年关,不少村民都来镇上购置年货,刘长衍的生意也越加红火,这一次他没等人满便提前启程回村,为的不过是赶紧送苏锦楼回家。
  苏锦楼心中感动,又有些后悔,刚才应该多给些银钱的,这差不多相当于直接包车了,为了他,长衍大哥这一趟定是少挣不少银钱。
  可若是当真加钱,长衍大哥肯定不会接受,互相推辞未免太过生分,苏锦楼只能作罢。
  苏锦楼在村口下了车,拒绝了刘长衍送至家门口的提议,此时天还未黑,刘长衍现在回到镇上还能再赶两趟车,在这年关,于刘长衍而言,时间就是金钱。
  “哎哟!秀才公回来啦……”
  “秀才公白了不少嘛!又长俊啦……”
  “秀才公,在府城有没有什么相好啊?啥时候我们能喝到你的喜酒呀?”
  “秀才公,府城大不大?那里面的人是不是都穿着金丝软缎制成的华服,吃着山珍海味,睡着高床软枕?”
  一路行来,不停的有村民和苏锦楼打招呼,亦有关心其终身大事的,男子成家立业,苏锦楼身有秀才功名,也应该娶个美娇娘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了。
  苏锦楼一一回应,无法回应的也都报以微笑,直到到了家门口众人才纷纷告辞主动散去,刘氏听到外面似有声音,出门一瞧正好看见自家三郎神采奕奕的站在院门口,还朝着自己笑。
  苏锦楼瞧着刘氏愣愣的看着自己,他心潮澎湃,连忙喊了一声,“娘,我回来了。”
  谁知刘氏却是理都不理他,径自回了房,嘴里小声的嘀咕着,“越来越不中用了,怎的大白天的也做起梦来了?”
  苏锦楼哭笑不得,又感动不已,儿行千里母忧心,即便自己已经是个独立的成年人,在刘氏眼中,自己仍旧是那个需要呵护的孩子。
  “娘,”苏锦楼一声叫唤,刘氏赫然停住脚步,她惊喜的转身,又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眼前的人是真实的,而不是她臆想出来的。
  苏锦楼行至刘氏身前,心甘情愿,毫无犹豫的跪在了刘氏面前,他抬起头看着眼前满头白发的老人。
  “父母在不远游,儿子不孝,累的娘亲担忧了。”
  刘氏躬身仔细瞧了瞧苏锦楼,抖着手抚上苏锦楼的额头,“三郎,你终于回来了,这么些年你从未出过棠柳镇,也从未离家这么长的时日,我瞧着你似乎消瘦了不少,定是读书清苦累着了吧。”
  刘氏将苏锦楼拉起,又连连擦泪,“快进屋,今晚我亲自下厨煮面给你吃。”
  苏锦楼有心拒绝,没道理他一回来就让年迈的母亲为他下厨的道理,可看着刘氏眼中的期盼,苏锦楼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或许在刘氏心中,让外出求学的孩子回来后吃到她亲手煮的面,就是一个母亲最高兴的事了吧。
  苏锦楼露出期待的目光,似一个孩子般贪吃馋嘴,“好,我在外面吃过不少面,总觉得没有娘亲做的好吃,这下子可有口福了。”
  刘氏一听果然喜笑颜开,口中谦虚道,“我这手艺可比不上外面的掌勺师傅,府城那么大,怎的没有合你口味的吃食?”
  “可是,外面做的再美味也不合心意啊,”苏锦楼眼里透着认真,此刻的他去伪存真,无一丝虚假,“娘煮的面有家的味道。”
  “胡说八道!我才不信,家还有味道?”刘氏嘴上说着不信,可心里却是无比慰藉,三郎这孩子就是纯真良善。
  “娘,家里其他人呢?怎么都没瞧见他们?”
  “今天镇上赶集,你大哥和二哥带着婆娘孩子去镇上置办东西,顺便让孩子们好好耍耍。”
  “咦?都去镇上了?早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就在镇上寻一寻,说不定还能和他们一起回呢!这年关将至,孩子又多,千万要防范着拍花子的,可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刘氏闻言一笑,“这点你放心,我们家吃过一次亏,哪能不注意着?你嫂子的娘家在镇上开了铺子,孩子们有人照应的。”
  “哦,那爹和酯儿呢?也去镇上了?”
  苏锦楼随口一问,哪知刘氏竟诡异的沉默了,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强,苏锦楼见状心中一紧,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娘,是出什么变故了吗?家里难道有大事发生?”
  刘氏轻叹一声,“唉,严氏没了。”
  严氏?苏锦楼愣了一下,严氏这人他不大熟悉,除了记忆里苏三的记忆碎片以外,唯一的一次交集就是当初那封明为赞赏实则讨债的信,似乎在严氏心中苏三就是一个冲动易怒喜爱耀武扬威的傻帽,后来被他拒绝后就和对方再无联系,如今陡然听见严氏没了,苏锦楼反倒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严氏是谁。
  刘氏误以为苏锦楼发愣是为严氏惋惜,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苏锦楼。
  严氏死的很不光彩,据说不守妇道被严氏的夫君谭卫平当场捉住与人私通,还险些伤到了正室夫人腹中的胎儿,严氏被谭卫平狠狠的打了一顿,关在柴房里不给治伤,每日只给些水和剩饭剩菜,没过几天就被作贱的不成人样了,谭家家风不严,下人又碎嘴喜欢唠嗑,没过多久消息就传开了。
  后来严家得到消息,严知敬带着严家所有成年男人上谭家要人,可严氏是妾,还是与人私奔的妾,夫家有打骂管教的权利,像严氏这般与外人私通还伤害主母的妾室,即便被打杀了也不为过,所以严家上门要人的行为根本站不住脚,亦无法寻求官家的帮助。
  但严知敬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能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搓磨她,故而他厚着面皮拉着全家人堵在了谭家门口,明言不还人就不走。
  堵了三天,谭家与严家成了整个棠柳镇的笑话,谭家是做生意的,虽说家业已经败坏的差不多了,但谭卫平自诩为是老牌商家,平日里应酬时还要点脸面。
  他不愿再如此僵持不下,丢人现眼,便直接将只剩半条命的严明珠还给了严家,而妾室是根本无需和离书的,严家人直接把人给接走了。
  严明珠回到严家,严家都是成年男子,照顾严明珠多有不便,严母年老,照料严明珠一事就落在了严家媳妇身上,久而久之,家里就有了怨言,加上严明珠病情一直没有起色,严家男人就觉得是照顾的人不尽心不周到,因而引发了家庭战争。
  严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闹得鸡飞狗跳家宅不宁,外人劝架反倒没被道声好,还弄的里外不是人,这样一来别人也不劝了,任由严家乱成一团。
  即便严家男人再怎么护着严明珠,也架不住所有女人僚挑子不干,家里的孩子知道诸多矛盾都是因为严明珠引起的,每天都站在门口谩骂,即便被长辈教训也坚决不改。
  严明珠在谭家被折磨的死去活来,回到娘家也不得安宁,病情一日比一日恶化,最后终是撒手人寰。
  “酯儿虽与严家没了干系,但严明珠到底是酯儿亲母,亲母逝去,酯儿于情于理都该去磕个头的,今天是严氏出殡的日子,你爹就带着酯儿去严家了。”
  苏锦楼唏嘘不已,若是严氏当初一心守着苏三过日子,即便得不到夫君的疼爱,但至少能保住性命,还有和善的公婆与妯娌,年老后还有人给她养老送终。
  “世事无常,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三郎,你万不能再因着严氏伤神了。”
  苏锦楼见刘氏眼带紧张关怀之意,心里十分纳闷,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刘氏误以为他心里还惦记着严氏,他和严氏压根就不熟,怎么可能因为一个陌生人伤怀。
  “我知道了,娘,你别多心,我与严氏和离多年,早就不把她放在心上了。”
  刘氏不信,若是三郎早已放下严氏,怎么至今都不成婚,她选择性的遗忘了苏锦楼一波三折的婚姻之路。
  苏锦楼想成婚吗?肯定想啊,在古代他属于大龄青年了,谁愿意当个单身狗啊,上一世是因为末世降临朝不保夕,那个时候全忙着保命,哪还有闲情逸致谈情说爱,好不容易在古代过上了安生日子,身边还有和善的家人,他当然希望能有个陪他慢慢变老的身边人。
  无奈他的运气实在太差,尤其是婚姻之路太过坎坷,搞得他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生怕头一天和哪家姑娘定亲,第二天那姑娘就跑了或者殉情了,思来想去估计是缘分未到,还是先单着吧,好歹还有小白那只单身狗陪着他呢。
  “这眼看着时候不早了,你爹和酯儿应该快回了……”
  刘氏话还未说完,只听一旁传来一声呼唤,“爹爹!”
  苏锦楼转头一瞧,只见苏环眉开眼笑的向他跑了过来,苏锦楼蹲下身,顺势接住冲进怀抱的小苏环,双手一使力便把苏环抱了起来。
  “哟,有些日子没见,长高了,也重了。”
  苏环有些不好意思,但心中欢喜,索性就赖在苏锦楼怀中不下来,难得的透出几分孩子气。
  苏环依恋的向苏锦楼这边靠了靠,“爹爹,酯儿好想你……”
  苏锦楼的心顿时软成了一团,他用头抵着苏环的额头,轻轻的蹭了蹭,“我们家小苏环这是在跟爹爹撒娇吗?”
  苏环被苏锦楼调侃的更加不好意思了,可他一反常态,仍紧抓着苏锦楼不放,似在害怕着什么。
  苏锦楼感觉有些不对劲,小苏环往日里一向沉稳,一直以小大人自居,不愿让别人将他当作孩子,今日即便是父子之间久别重逢,也不该是如此姿态。
  “这是怎么了,怎么觉着似是受了委屈?”
  这时一旁的苏顺安发话了,“哎!还不是严家那档子破事给闹的,今日我家乖孙可不是受了委屈吗?”
  苏锦楼闻言眼睛微眯,“爹,我们先回屋,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他自己都舍不得让小苏环受委屈,严家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让这孩子伤心难过,真当他苏锦楼是死人吗?
  第99章 上门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