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明知道一旦被逮到作弊就会被革除童生名头, 十年内不得参加科考, 一小部分考生仍然明知故犯,高风险高回报,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投机取巧之人,万一就逃过了士兵的搜检了呢?万一此次运气好就高中了呢?
  对于这些碰运气的考生,大部分人都在士兵的火眼金睛之下现出了原形, 若真的有哪位考生成为漏网之鱼中的一员, 那也算是考生的本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作弊者与抓作弊的人,自古以来就是争斗不息, 你来我往,手段层出不穷,最终还是要看哪一方道行更高。
  院试比之先前的县试与府试规矩更严,每场天黑之前收卷,不允许出考场,晚上不发蜡烛,并且规定考生不准随意上茅厕。
  人吃的是五谷杂粮,自然会有大解和小解,然考场规则变态,谁也没法更改,不仅院试如此,自院试后的乡试、会试,甚至殿试,都不允许随意进出考棚上厕所。
  每个考棚的条桌下面都放置了一个黑瓦的尿盆,考生若需要小解就尿在里面,狭窄逼仄的空间里,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解决,气味肯定不好闻,若是考生想要大解,那就大费周章了。
  先是上报给监考官,由监考官派人陪同考生上厕所,该考生的卷子暂时上交,等回来后取回试卷接着写,但是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考官会在考生试卷上盖上一个黑印,此印章被考生们称为“屎戳子”,誉写后的附卷同样会盖上这么一个图章。
  等阅卷之时,一旦碰到印着“屎戳子”的卷子,阅卷官心生晦气就放置一旁不再细看,即使考生文章写的再好,也不会有中秀才的希望,也就是说盖上这个黑印相当于此次考试落榜。
  苏锦楼通过三次搜检进入最终的考场,他一身轻松,步履如风,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对此次院试胸有成竹了呢,实际上呢?不过是自暴自弃,完全不抱希望了,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裸考的人就是这么光棍。
  院试考两场,正场一场,覆试一场,正场考两文一诗,复试试一文一诗,并默写《圣谕广训》百数十字,两场考试都要考诗,苏锦楼一看就知道没戏。
  院试的举行地点是以学政的常驻地为准,学政通常会去最近的府、州、县主持院试,故而不同的地方院试名额也不尽相同,大府取四十名秀才,散州取三十名,小县则取二十名,而第一场取中的名额通常是最终名额的两倍,再结合第二场试筛选出最终的名单。
  临平府是大府,与州县相比,名额算是比较多的了,然即使再多苏锦楼也觉得毫无希望,他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考试题目,就是这一看顿时令他气血上涌,心跳如鼓。
  “老天爷唉,你不会是在玩我吧……怎么这么巧?”
  苏锦楼呆呆的看着自己隽抄于稿纸上的题目,一题是“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出自于《论语·里仁》,此题是薛夫子为了锻炼陶真破题而出过的原题,苏锦楼自然也做过这道题,并且在薛夫子后来讲解的注意点上反复更改过自己的文章,故而此次写第一篇文章一气呵成,无丝毫停顿。
  “古之君子者,必重义而轻利。”首先表明自己的观点。
  然后点出题目的出处,“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最后从小人与君子的角度论证,“小人者,皆以利行之,怀惠者也。君子,见利而思义……”
  洋洋洒洒,文思如泉,下笔成文,写完后查看是否有避讳的字,语句是否通畅,检查无误后认真的抄写在答卷上。
  苏锦楼写完第一篇文章后将毛笔搁置于笔架上,轻舒一口气,垂目细看第二道题,“君子而时中,小人而无忌惮也,何为?”
  这句话出自《中庸》,难就难在此题原文不大好找,题目中隐去中庸二字,取文中两句话连接在一起,反过来询问君子行事适中,而小人却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到底是何原因。
  原因有很多,但不能乱答,出卷人的本意是让考生用四书中的原文解答,考生答题的第一步就是找出题目出自四书中的哪一本哪一章哪一句,只要解决了这点,再加以论证就没什么问题了。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反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这是原文,先点出君子与小人之间行事差距如此之大的原因就在于君子中庸,小人违背中庸。
  苏锦楼之所以感觉巧合,就是因为在来府城的路上,苏锦楼曾和陶真以及已经落榜回家的宋明与梁渊讨论过这句话,并且还就此句发表了论证,如今只需要稍加整理即可成一篇文章。
  所以说,读书不仅看努力与天赋,还得看运道,一张卷子题目就那么些,若是考的题目恰是以前看过的,这就叫老天爷赏脸,气运挡都挡不住,如果考的题目都是没看过的,那只能说运气不佳,下次再接再厉。
  这一次,苏锦楼碰到了熟悉的题目,这么好的机会肯定要把握住,不过也不能因为运气好就掉以轻心,至少这次答题是以他自己的观点为主,不然若是再把答卷整成和陶真的一样,他还真不知道有没有上一次的好运逃过一劫了。
  两篇文章写完,还剩最为头疼的赋诗,苏锦楼本打算空着的,但先前以为没啥希望了才不想瞎折腾自己的脑子,如今第一场考试的两道大题都是自己熟悉的题目,心里不由的燃起了希望的火苗,这赋诗自然也不能像原先一般敷衍了事。
  “分离?还是指夫妻之间分隔两地?好烦……”一看到夫妻分离就想到孔雀东南飞,然并卵,他连东南飞的两个主人公名字都记不住,好像还有个什么“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后面还有啥的?算了,还是自创吧。
  写的磕磕绊绊,改了又改,既要费脑细胞还要情景代入体会离愁别绪,他当年高考都没这么吃力过,最终得诗一首。
  “床前一片明月光,地上鞋子有两双,躲在角落泪汪汪,形单影只泪千行。”
  应该没有离题吧……“明月”表明是在夜里,“鞋有两双”却只能“形单影只”说明此刻丈夫出门在外,与妻子分隔两地,彼此之间思念着对方,所以才会“泪汪汪”“泪千行”。
  虽说语言朴实无华,但足以表明夫妻分离,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于是当阅卷人看到这首诗时险些被口水呛到,这是哪个牛人啊?写的不是夫妻分离,而是夫妻和离吧……妻子偷汉子当场被抓,竟然只是苦兮兮的缩着,躲在角落里默默哭泣,要是自家孩子这么没出息,他肯定得家法伺候!啊呸呸呸!他瞎想什么呢,自家儿媳妇怎么可能不守妇道?
  于是阅卷官在此卷的赋诗旁批注了一个大大的惨字,因此卷两篇文章都评了上上等,故而此卷暂时取中。
  苏锦楼考第二场试时,似是好运气被用光了,诗就不必提了,这一块向来是他的短板,唯一的一篇文考的还是四书中《孟子》的内容,他找到了题目出处,但此文相较于四书里其他三本书而言,是他最不擅长的书目,故而这一次的文章写的平平无奇。
  院试结果是综合两场的成绩,就算第一场的文章写的再出众,有那么一首打油诗的拖累,综合成绩最多只能算是中上,这第二场文章毫无闪光点,诗写得还不如第一场呢,综合下来最多只能得个下下等,看来这次终究是白高兴一场,苏锦楼闻着考棚里熏人的味道,不禁在心里竖了一根中指。
  方世泽查阅主阅卷官拟出来的名单,见没有苏锦楼的名字,心中丝毫不觉诧异,那苏锦楼居于府试末位,中榜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不过当初他既然决定运作一番,又暗示了苏锦楼会中榜,此时就不会言而无信。
  “把宜章县棠柳镇苏锦楼的卷子调出来,我要阅览。”
  院试中主考官有复核查卷的权利,历年来为了以示公平,主考官都会抽查一两份未考中的“落卷”,上官发话,底下人自然遵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苏锦楼的墨卷与朱卷就呈到了方世泽的面前。
  方世泽拿起第一场誉写的朱卷,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斗大的惨字,再细看卷上的赋诗,心情不由得就有些微妙。
  这苏锦楼还真不讲究,妻子出轨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不藏着掖着,反而大大方方的作诗写于答卷之上,不仅如此,身为丈夫眼看妻子偷人却只躲在一旁伤心哭泣,真是个……懦夫。
  再瞧了瞧此卷中的两篇文章,不由眼前一亮,文风雅致,层次分明,观念明确,可堪为上上等,奇怪!就算赋诗写的引人发笑,有这两篇文章珠玉在前,也不该落榜才是。
  等拿到第二场的朱卷之时,方世泽终于明了,怎么这苏锦楼两场答卷的文章质量悬殊如此之大,要不是两份墨卷的字迹相同,他还以为是两个人所写,第二份答卷文章庸碌乏味,所赋的诗只写了两句,不取此卷算是情理之中。
  方世泽唤来一人小声嘱咐几句,那人拿着桌案上第二场的墨卷与朱卷离开了片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复又归还了两张卷子。
  方世泽看完卷子后说道,“此子不擅作诗,但文章写得倒是不错,他眼看着妻子投入别人的怀抱,心中悲痛却无可奈何,境况已是十分凄惨,如果此次院试再让他落榜,命运对他未免太过残忍,双重打击之下,一时想不开投了河也是有可能的,唉,本官实在不忍心看着如此年轻的考生就此葬送了性命,此次就让此子居于末位吧。”
  学政大人当初当着那么些人的面表明对苏锦楼的赏识,此次榜单上无苏锦楼之名,主考官抽调“落卷”查阅,目的为何,自然不言而喻。
  主阅卷官当初也想向学政卖个好将苏锦楼的名字添在名单上,但第二场的答卷实在是太次了些,让他连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无从下手,最终只能作罢。
  主阅卷官斟酌片刻,说道,“督学大人,那苏锦楼居于府试末位,若是此次院试又巧合的居于孙山之位,难免会有考生提出疑义,如果有人要查卷,那……”
  “你先下去重新拟一份名单出来。”方世泽将四张答卷放于写有苏锦楼之名的匣子里,递给了主阅卷官,“此事你无需担心,若真有考生心生不满要求查卷,我自有解决之法。”
  学政既然担保不会出问题,主阅卷官也不敢再有异议,他拱手行礼道,“是,下官遵命。”
  “等等,”方世泽叫住了主阅卷官,意味不明的说道,“你先前说的确实很有道理,苏锦楼若是再次居于末位,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不过本官相信你完全可以避免这种巧合,不是吗?”
  主阅卷官闻言知其意,心中立马就有了章程,“下官必定将此事办的妥妥当当。”
  方世泽满意的点了点头,以为这事已经稳妥了,然而他高估了主阅卷官的智商。
  于是,当院试榜文贴出来后,闻听苏锦楼是第三十九名时,陶真大惊,“咦?竟不是末位?”语气中还透着几分失望。
  苏锦楼,“……”
  陶真说完话才意识到自己这种反应容易让人误会,他赶忙拱手恭贺道,“苏兄,恭喜你高中秀才,真是可喜可贺啊。”
  有什么可恭喜的?院试一共就取四十人,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有区别吗?苏锦楼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最后憋出俩个字,“呵呵!”
  为什么明明中榜了,我却觉得憋屈不已呢?
  第50章 池鱼之灾
  大庆朝的院试有一条比较人性化的规定, 在榜文被公布后允许落榜生查卷,但查卷也不是谁想看就看,说查就查的, 不同的查法有不同的条件。
  若是查自己的卷子, 只需要交付二十两银, 若是查在榜考生的卷子,不仅需要交付五十两银子,还会被打十个板子。
  古代阅卷程序复杂, 每份朱卷上至少有六个各环节负责人的签印,誊录手、对读生的姓名、籍贯都要标注在墨卷的末尾,以备查验。
  且每张答卷上面都会有批语,不论好的、差的、上等的还是劣等的,只要考生查卷, 落榜缘由自然一目了然, 还可以找到当初批卷子的阅卷人,若心中不服, 可在学政的见证下当场对峙答疑。
  往年,只要是家境富裕,手上有些银钱的落榜考生都愿意花二十两银查阅自己的答卷, 有少部分人是心存侥幸, 或是觉得自己答题答得不错,认为阅卷中途出了差错, 而大部分人都是为了查看阅卷人所标注的批语,以便了解自己的不足, 待得来年再战之时能更进一步。
  而在榜考生一般是不会费那么一笔银子查卷的,一来自己已经登榜,没有必要查看自己的答卷,二来,查别人的答卷既要交钱,屁股又得挨揍,还有可能得罪考官与阅卷官,傻子才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之事。
  方世泽原以为当日阅卷官担忧有考生要求查看苏锦楼答卷一事纯属杞人忧天,可没想到榜文贴出来的第一天下午就有人要求查看苏锦楼的卷子了,这让他心里颇为纳闷。
  要说在榜考生被查的最多的该是榜文前五名,秀才共取四十人,分为三等,前五名为最优等,被唤为“禀生”,由朝廷按月发粮,第六名至第十五名为次等,称为“增生”,可以免费入学但没有粮食补贴,余下之人皆称为“附生”,即才入学者,这一类学子需自费上学。
  苏锦楼居于倒数第二,只拿到了进入府学的资格证,每年的学费书本费伙食费住宿费均要由他自己出钱,像他这样毫不出众的小人物应该不会引起他人注意才是,除非,他与人结了怨,别人专门争对他才会大费周折要求查阅他的答卷。
  苏锦楼太冤了,他能和谁结怨啊?这一次完全是遭受了池鱼之灾,谁的池鱼?陶真大神的池鱼。
  当初陶真当了宜章县案首,阻了学廪书院苏仲文的青云路,苏仲文原以为凭他的学问,拿下案首是十拿九稳的事,谁知半路杀出个陶真这匹黑马,不仅将他死死压在了第二位,还间接让他与县学吕夫子的师徒缘分告吹了。
  吕夫子在县学里颇有地位,据说走了他的路子就能与县学署官吴青搭上关系,苏仲文千方百计的制造与吕夫子相遇的时机,好不容易让吕夫子松口可以收他为徒,只留下一个条件,就是要他摘得县案首之位,苏仲文当场就表示“必不会辜负夫子的期许与看重。”
  他雄赳赳气昂昂的进了考场,自信心爆棚,鄙视一众辣鸡学子,心道,试问除了他还有谁能有资格担得起案首之名?
  于是,等到看榜人恭贺他高中县试第二之时,他傻眼了,随即怒火中烧,他亲自呆在榜文墙附近等着那个坏他好事的陶真,看到陶真竟和榜文末位的苏锦楼形影不离,相交甚欢,心底的鄙视挡都挡不住了。
  就这么个蠢货竟然能当县案首?县令不公,老天无眼,无奈县试不允许查卷,他也没有申诉的路子,最终只能作罢。
  苏仲文憋着一口气,考过了府试,又参加了院试,打算一鼓作气将秀才拿下,他想让陶真瞧瞧即使他不凭借案首之名照例进学,他也能拿下秀才功名,也要让将他拒之门外的吕夫子后悔,当初他主动拜入其门下,吕夫子却对他视而不见,如今他要进入府学拜入当世大儒的门下,你这小小的县学他压根瞧不上眼。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苏仲文落榜了。
  他考过了府试,却折戟在了院试的大浪之中,他恨!若是当初是他得了案首,哪里还需经历这些挫折,一气之下,他不顾矜持稳重的形象,赤红着双眼像只疯狗一样冲入看榜的人群中,过五关斩六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冲到了最前线。
  一眼就看见榜文第三位写着陶真二字,再一瞧籍贯信息,不正是那个让他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的宜章县案首陶真吗?竟然得了第三名,优等名次,可享官家补贴,难道这陶真当真不是徒有其表之辈,难道他苏仲文的学问才华真的不如陶真?
  就在他身心俱疲之际,陡然瞥到了另一个熟人的名字,嗯?苏锦楼?宜章县棠柳镇苏锦楼?此人连县试都只得了个孙山之位,怎么可能登上院试的榜单?
  黑幕!肯定有黑幕!连自己这个县试第二名都没考上,苏锦楼那个小瘪三凭什么能登榜?难道,是这苏锦楼贿赂了阅卷官或是使了其他什么手段?
  他一定要揭发苏锦楼的罪行,还科场一片清明,若是苏锦楼获罪,那么与他同是棠柳镇的陶真说不定也会受牵连,这两人关系如此亲近,难保这陶真没有包庇纵容之嫌,说不得还和苏锦楼同流合污,越想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于是,苏仲文交了银钱,硬挨了十板子的皮肉之苦,心中憋着一口气,梗着脖子挺了过来,坚决要求查阅院试榜文末位苏锦楼的答卷。
  方世泽坐于大堂之上,两边分别站着苏锦楼答卷的誉录手、对读生、对读官、阅卷人、同考官、主阅卷官,堂下苏仲文拖着半残的躯体全凭着一股将苏锦楼与陶真二人一起拉下水的信念坚持着,另一个当事人苏锦楼也被传唤到场。
  苏锦楼偷瞄了下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额头直冒冷汗的苏仲文,不由偷偷翻了一个大白眼。
  你说你瞎折腾这些干啥?那可是五十两银子,抵得过普通农家两年多的存钱了,还被打了十大板子,既费银钱又挨了打,就只为了查卷子?
  院试都落下帷幕了,结果已定,若他真被揭发定罪,主考官至少要被朝廷治一个失察之罪,人家主考官能愿意?吃力不讨好,损人不利己,你是不是傻!
  好歹都姓苏,说不得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何必自相残杀?他不过只是个次等中的次等秀才,碍着你苏仲文啥事了?
  不就是因为当初陶真截了你的胡嘛,至于记恨到现在?就算你记恨,那你也得找陶真去啊,你不敢直接怼上陶大神,就挑了我这个软柿子捏,还讲不讲理了?就因为他是学渣,就因为他不比人家陶学神文采出众,就活该被你抓出来当靶子?凭什么啊……
  “苏锦楼,”方世泽面无表情,一身威严,语气中无丝毫情绪波动,“堂下考生苏仲文怀疑你成绩不实,要求查阅你的答卷,此次传你过来,就是要你二人当面对峙。”
  苏锦楼行拜礼,“回禀大人,学生向来是遵守大庆律法的良民,从未做过违法之事,于此次院试更是问心无愧,请大人明察。”
  语气掷地有声,说话斩钉截铁,苏锦楼一身正气,微微昂着下巴,显示他的倔强不屈,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是个性格耿直,俯仰无愧的书生。
  方世泽眼中掠过一丝笑意,这小子还真有意思,就凭那天传唤他询问稻田养鱼之法时,他的种种表现都不像是个只知硬抗不懂辩解的愣头青,如今却又以这幅形象示众……
  又看了看挤在大堂外跟着一起过来看情况的考生,方世泽不由得感叹,这小子知道读书人最注重气节,就故意表现出一副宁死也不愿受辱的样子,可算是对了场外考生的胃口,无形中就将人心拉到了他那边,难不成是未雨绸缪?
  若是真的查出成绩不实,到时候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与拉近的人心,有七八成可能度过此次难关,看来这小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也知道以他自己的真实能力是没法中榜的。
  苏锦楼有自知之明吗?那肯定有啊,别看他明面上镇定不屈,实际上心底虚着呢,他狗屎一般的成绩若真的是按正常程序中榜,不是老天有眼疾就是考官颅内有疾,得知自己过了院试的那一刻,他就猜到其中有猫腻。
  想了半天,鬼使神差般的想起了学政大人当初那番“遵守规矩,必有一个好结果”的期许之言,他恍然大悟,原来学政大人这句话是在暗示会在院试中帮他,敢情人家并不是对他这个学渣的学问有信心,而是对主考官的权利有信心,有了三品大员的亲睐,小小的次等秀才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心里正高兴呢,就被传唤过来与苏仲文对峙了,若真被查出成绩不实,众目睽睽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总不能说,哦,这是学政大人暗箱操作的结果。
  他真要是这么说了,头一个把他叉出去打入大牢的就是学政本人,所以此事不论结果是好是歹都得他一个人扛,假如事情真的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那时就得看他能否把此事圆过去了,真要过不了这一关,那就只能期待学政大人看在他知情识趣的份上运作一番帮他脱罪了。
  方世泽将匣子内的答卷拿出,第一次展示的是头场答卷,众人看了两篇文章后心中就有了偏向,能写出如此锦绣文章的人有资格入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