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母亲休息去吧,一切让儿子来。”
  陈夫人看了看他,陈瑞生毕竟已经故去,陈家自是她的儿子执掌,让他现在担事也好,于是点点头。
  只是她的目光瞥过陈安平脖子下的一片淤青,脸色微滞了滞,眼中多了一抹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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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东离跟赵锦瑟登门拜访,陈家已经起了丧尸的门仪,虽说傅东离是无身份不递名帖的来客,但赵锦瑟在陵城却是有来历的,出于礼节,管家赵盛率人前来迎接。
  “赵姑娘,府中丧办,如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赵盛为人稳重,客套后询问赵锦瑟登门何事。
  对啊,何事?肯定跟你家老爷的案子有关啊。
  但话不能明说,赵锦瑟就说:“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我有个买卖想跟贵夫人谈一谈。”
  额,人家府上办丧事,你来谈买卖?
  然而赵盛闻言后回禀了,没一会陈夫人就来了。
  遣退了一些仆从,在外面开阔的花园见了两人。
  边上就赵盛陪同。
  “整个陵城也就赵大小姐离经叛道,敢在别人府门丧办时上门谈生意,也不怕晦气。”
  陈夫人很不客气,赵锦瑟也不落人下,回击:“都是开门做生意的商人,讲究的是利益,若是都信怪力乱神,那以后还谈什么经营,直接买个香炉供着好了。”
  她这话说完,边上的傅东离若有所思:“你店里好像是供着香炉,还有财神爷的画。”
  女人说话,男人别插嘴!
  而且有你这么拆台的吗?!我们是自己人!
  赵锦瑟瞪了傅东离一眼,却也正好可以把傅东离介绍一下——这是给我查案证明清白的人。
  陈夫人老早就留意到了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男客,“我知道,在衙门见过,既是查案,不知道可查出了什么?瞧着赵姑娘是一点都不慌,若是没有查到什么,那就是赵姑娘铁了心要把我当替死鬼了。”
  这女的讲话是真不客气啊,还好赵锦瑟也是个小辣椒,在酒楼被表哥逼得现出原形后现在也不遮掩了,立马呛回去:“哪能啊,这不还有个小妾当替补嘛,这三二一总有一个能顶缸的不是,如果谁都是无辜的,那就得拼人品跟运气了。”
  既然她提及小妾,陈夫人就懂了,她看了看两人,说:“既然想查那女人,自己去就好了,找我问什么,从我这里可只能听到坏话。”
  “坏话还是老实话我分得清,陈夫人只管说就是了。”
  好大的口气!
  陈夫人轻哼了下,倒也明说了那青楼名妓的一些事。
  此名妓艺名为婉嫣,乃钦州燕子楼的头牌,听闻是陈瑞生走商时过钦州偶然见到,当时惊为天人,花了重金与之欢乐,后还不惜巨资替她赎身,本来一方富商在外有个首尾也不稀奇,何况陈瑞生从前就行为不检,陈夫人还没眼皮子浅到那个程度,偏要跟这个女人计较。
  “可问题是她要跟我计较,我让人一查就知道她的来历,更知道她就住在城内柳云巷。”
  说到这里的时候,傅东离留意到她的面上有些不屑,敏感道:“柳云巷不好?”
  赵锦瑟看了他一眼,刚要说什么,陈夫人先说了:“富贵人家藏玩意儿的地方,你说好不好。”
  就是藏外室的宅子一条巷,说起外室,没名没分的,那还不如家里小妾,陈夫人的轻蔑由此而来——不仅仅是对那婉嫣的,更有对陈瑞生的。
  在这点上,赵锦瑟也撇嘴表示不屑。
  傅东离看了两人一眼,道:“既花了巨资赎人,却不纳为妾,只是把人养在柳云巷,屈从于这世间男子秉性,得手愿费劲,处置却随性,想来陈老爷一开始就不曾有把这婉嫣收入内室的心思吧,只想在外养着人。”
  陈夫人微微皱眉,寻思了下,道:“确实如此,所以一开始我也没当回事儿,若不是后来他变了性....”
  她忽然不说话了。
  傅东离喝了口茶,风姿卓越,也没说什么,场面一时尴尬,赵锦瑟目光一闪,扯开话题问道:“那你跟她见过面吗?”
  陈夫人:“我见她作甚,这种事情根源还在男人身上。”
  所以她第一时间找了陈家宗族,而不是找那婉嫣麻烦。
  现在看来奏效了不是。
  至于陈瑞生的死,陈夫人轻描淡写,全程没有任何动容。
  赵锦瑟两人也没有久坐,很快就起身告辞了,大概陈夫人也不太想再看见他们,就没送,让赵盛送了。
  出去的时候走了另一条路,刚好遇上那陈安平。
  陈安平有些拘谨怕生,见到赵锦瑟两人后十分局促,红着脸匆匆应付了两句,还好两人即刻就走。
  离开陈家后,走在路上,赵锦瑟觑了下傅东离的脸色,说:“她隐瞒了一件事,对吧。”
  “嗯,婉嫣有孕。”
  这次赵锦瑟没有惊讶,因为她刚刚也想到了,一个生计都完全掌握在手里的名妓有什么可让陈瑞生改变注意不惜要把陈家财产都赠送的,无非是切中他软肋的事。
  ——子嗣。
  “陈安平有腿疾,或许因为性格,比较拘谨,学业上也不顺利,陈瑞生一向觉得不能见人,对他很不喜欢,可他许多小妾跟外室,却没有一个再能怀孕的,若是那婉嫣这次有了孕,那陈瑞生为此要抬高她身份也不奇怪。”
  赵锦瑟想通了这点,忽然觉得陈夫人的嫌疑无限大了许多,至少在明面上她是十分可疑的。
  “假如婉嫣有孕,她完全可以凭着孩子顺顺利利嫁入陈家,到时候就是陈家宗族都不会说什么,也不会支持陈夫人,所以,她为什么要杀陈瑞生?这说不过去,反过来倒可以推敲陈夫人嫌疑最大!”
  赵锦瑟才刚这么一说,傅东离忽然补了一句,“陈安平换了一件衣服,高领,这个时节还不到穿这衣服的时候。“
  “咦?”赵锦瑟步子一顿,回想了下刚刚见到陈安平时,后者穿着的确有些不妥当。
  “他的脖子上有伤。”
  傅东离目光幽深,“而且他刚刚走来的时候表情很不自在,在拉扯衣服,显然他也不太情愿穿这一套衣服,但他还是穿了。”
  是陈夫人让他穿的。
  怕暴露什么吗?
  第12章 .荒院
  陈安平为什么脖子有伤?若是没有本案,它不值得他们去费心思量,可命案既发生了,一切蹊跷都是可以探索并牵连起来的线索。
  比如他的伤让陈夫人不得不去遮掩,为的是掩盖他的嫌疑。
  而反推回去,陈夫人如此紧张,是否因为陈安平的伤跟陈瑞生有关?
  “我听说此人性格腼腆拘谨,出入的地方不外乎两处,一是学堂,是陈家。在学堂,因他家庭出身在陵城不算弱,为人又不惹事,基本上不会跟人起冲突,就算起了冲突,因为我们陵城学堂教学十分严苛,那些个先生十分注重君子德行,若是在下次学考前动武,会被认为失德狂戾,不管双方谁对谁错,十有八九会被一起劝退回家,所以在学堂与人打斗的可能性极小。若是在陈家,以陈瑞生跟他的父子关系,再联系到陈家母子之外的那位名妓婉嫣怀孕带来的危机,这种关系会越发紧张起来,跟陈瑞生起冲突进而被他攻击也不奇怪。”
  赵锦瑟一番分析,傅东离颔首表示认同,却也问:“你差人调查过?还是往日就关注他?”
  “额?我关注他作甚,自是这两天让人调查过,反正我又不差钱。”赵锦瑟浑身上下都有一种铜臭味,却出奇不惹人讨厌。
  傅东离睨了她一眼,说:“所以你现在可认为陈家母子有嫌疑?”
  “嫌疑是有的,但那婉嫣也说不好,因为没有证据,都是推理,谁都有嫌疑啊。”人命关天,赵锦瑟还是很谨慎的。
  傅东离也深以为然,所以说:“还有你,你也有嫌疑。”
  你这人能不能好了!
  赵锦瑟瘪瘪嘴,眼珠子一转,“那你呢?现在认为谁最有可能是凶手?”
  “我怎么认为没用,要看知州大人怎么认为。”傅东离说完这话忽然顿了下,因为眼前忽有一列衙役招摇过市,气势汹汹的样子,直奔着东南街道而去。
  怎么了这是?
  傅东离只观察了下那些衙役的脸色跟随身所带的器具就判断出来了。
  “死人了,或者说有死尸。”
  赵锦瑟一惊,隐约觉得这事有蹊跷。
  于是她脱口而出:“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正好傅东离开口:“你自己长了腿,我拴不住,何况我需要你那比狗还灵敏的鼻子。”
  听着像是夸她,咋这么别扭呢?
  须臾,赵锦瑟说:“我觉得你肯定尚未婚配。”
  嘴巴毒成这样,哪家姑娘眼会这么想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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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不仅毒舌,还乌鸦嘴。
  刚跟到那条街,赵锦瑟就早早闻到了喷鼻的臭味,这味道如此熟悉,可不就是死尸腐烂的味道嘛。
  她不得不捏了鼻子,走到地儿一看,咦,这园子挺气派啊,就是年代久远,仿佛荒废无人住了。
  而且里面果然有死尸,还一死就是三具。
  是从一座园中后院的枯井下捞出来的,腐烂程度不轻,那味道难以描述,臭得周遭住户难以忍受,前两天奔走相告,议论纷纷,后有老者猜测有异,领了本家几个年轻壮丁去查探了下,闻着臭味找到枯井,看到下面有尸体,这才报官。
  “傅公子,赵姑娘,便是这位老翁先报的案。”
  衙役对傅东离两人客气,引了过来一同参与讯问。
  老翁后面还站着三个本家小伙子,都是老实本分的年轻人,乍看到赵锦瑟后,原本被三具尸体吓坏了的苍白脸霎时红到了耳根处,十分拘谨。
  赵锦瑟也没管他们,走过去看了看那三具尸体。
  虽然腐烂厉害,但脸还能看清楚。
  “是他们!”赵锦瑟震惊,退了两步,脸色有些难看。
  尽管已经确定张老四三人已经遇害,可不久前还灵活的人眨眼就变成了腐烂的尸体,赵锦瑟有些不适应。
  傅东离看了她一眼,皱眉,交错了一步挡下她看那三具尸体的视线。
  老翁倒没留意赵锦瑟,只陷入回忆中。
  “这臭味三天前就起了苗头了,老朽我原来还以为这条街上谁家泔水几天没倒呢,后来一想这不对啊,这不管他人臭死,自己还能忍得了?就上街问了问人,都说无关,后几日吧就更臭了,不过我们一群人一琢磨,这味道还是从我隔壁这废院子出去的,就我那儿闻着最臭,想来是一些猫狗畜生死在里面,尸体无人打理。这不,今日老朽带了三个后生寻过来了,呔!谁知道井底恶臭连连,猫腰一看,底下三个人头突突看着老朽呢!可吓死个人。”
  老家人么,话多,旁人还不好打断,只得听他絮叨,讲了一大段才说到重点。
  这院子是废弃的,十几年前老早无人住,老翁经常待家里,也不曾看见有什么人出入这座院子,除非深夜。
  旁边的衙役头头闻言皱眉,正想要问他这院子的来历,傅东离却问:“十天前的下雨夜,你可记得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他这一问是有针对性的,老人记忆力不好,但若是针对性回想,还是有些印象的,“丫,好像是有,那晚上下了雨,我这身体一到下雨天就酸痛,睡不着,起了身,正透过窗子依稀听到外面有车轱辘转的声音,我还想着这么晚又是下雨天,谁这么起早干活呢。”
  傅东离不再问他,而是看向衙役:“差人看好正门过后院的路,看看上面是否留下车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