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就像是十米台。站在上面的,永远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季凌本来是随口问一句,没打算非要让林小北说什么。可他听到这话后,面上表情忽然变得极其复杂,像是陷入了很深的心灵拷问。
  不太对劲。季凌瞬间判断出林小北的状态,猜出他脑袋里肯定又在想奇奇怪怪不切实际的东西。
  “贝贝,”季凌修长有力的手捏住林小北的下巴,强迫他抬头跟自己对视,“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林小北犹豫了会,张张嘴,“我在想,陈哥和小马哥能通过吗?”
  这是他第一次跟季凌说谎。
  季凌何其了解他,立刻意识到林小北说的不是真话。
  “是吗,”季凌没有拆穿,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在林小北脸上游走,仿佛要透过表情读出他内心的想法,“那快看比赛吧。”
  成功蒙混过关,林小北松了一口气,连忙坐起来望着跳台。原本搭在季凌腿上的腿也缩起来,不安的揉捏自己的耳垂。
  啧,小孩长大了,出息了。
  连我都敢骗了。
  看来是时候动用家法了。季凌表面上没在计较,其实内心已经把林小北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几遍。要是现在给张床,保准让他赛季结束都下不来。
  第二轮走了一圈,又轮到大丽花组合。
  “我站右边,走板按照自己习惯的方式来。起跳的时候不吹口哨,我都记住了。”马力爬楼梯上到台子上,嫌弃地甩开陈立的手,“够了吧,你真他妈啰嗦!”
  “够了够了。”陈立唠叨了大半天,口干舌燥的。见马力愤怒的要炸,立刻见好就收生怕惹毛了他。
  马力翻了个白眼,往右边跳台走。
  陈立还是不放心,隔着空气喊,“别紧张,当心又吓得腿软了。”
  “陈丽丽你丫的是不想想打架!”马力好不容易调整好状态,让他一句话说得又分心了,骂骂咧咧的想揍他。
  “比赛呢,你想找揍能不能忍忍。”陈立推了他一把,给他喊口号,“1、2、3。”
  喊到3,两个人同时迈开腿。
  他们在下面研究了半天,头都大了也没想出来——怎么才能互相提醒又不打乱彼此节奏。
  现在是考核,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们练习研究。这次要是过不去,世界赛的舞台真的离他们远了。
  “marry,要我说的话…”陈立考虑再三,把目光从其他组合身上收回,转过去给马力说,“咱们别想着怎么配合,各跳各的,怎么样?”
  “你说什么?”双人板各跳各的,不管同步和协调,简直疯了吧?马力条件反射性的想要骂醒他,转念想,陈立的提议似乎没有什么不对。
  他们俩练习时就总出现这种状况,因为太过在意对方,导致跳的时候根本没有平常默契。还不如干脆别管旁边的那个人,专心跳自己的板子。
  “试试吧?”陈立说。
  马力有点心动,又不太敢,“失败了怎么办?”
  “我们这样下去,也赢不了啊。”陈立在他腰上拍了一把,“赌上咱们这么多年的默契,试试吧,嗯?”
  听他说这么多年,马力心里忽然产生一股莫名的骄傲和自豪。那么多年,日积月累培养下来,默契肯定比其他临时配对的组合厉害的多了。
  “行吧,那就…”
  陈立就在旁边,跟他一起走板,起跳,做同样的动作。马力没有特别注意他,也没有费心思想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他们的精力都放在自己脚下的板上,放在自己的动作中,没有像之前那样考虑对方会做什么动作。走板、预跳、翻腾、入水,一切都按照平常的步骤,像是在比个人赛。
  然而他们步调节奏完全一致,甚至跃起到空中的高度,抱膝的时间点,入水压出的水花幅度都一模一样,像是只有一个人似的。
  旁边围观的人难以置信的问,“前后才十分钟,他们俩发生了什么?”
  “对啊,刚才每个环节都配合不到一起,现在突然就默契的跟复制粘贴似的…见了鬼。”
  “哎,先别讨论他们俩经历了什么。我觉得按照这样的水准,咱们今年的双人板有救啊!”
  “陈立和马力从小在一起训练,看上去总打架闹腾,谁都不服气谁。实际上他俩都在偷偷关注对方,了解彼此训练的习惯,不经意互相模仿。”作为最了解他们的人,教练体贴的为他俩解说,“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但是放眼整个国家队,没有比他们更适合双人板的。”
  “太厉害了!”林小北睁大眼睛,忍不住赞叹,“他们配合的真好。”
  “双人板就是要有这样的配合度,才能站在更大的舞台上。”霖逸欣慰地望着他们,庆幸自己没看错人,“练这个,比个人项目更需要努力和坚持。毕竟两个磨合,比一个人坚持困难很多。”
  “哦…”林小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一直训练个人项目,没有试过双人板。即使现在练,肯定也无法达到像陈立和马力那样的默契,“所以,他们合格了吗?”
  霖逸朝他咧开嘴笑,“要是维持这样的水准,必须合格了!”
  “真的!”林小北激动的跳起来,兴奋的望着省队的两个哥哥,“他们也能去世赛了!”
  马力扶着陈立,从水里钻出来。面对周围的羡慕和祝贺,有点反应不过来,“后面不是还有四跳吗?”
  “又不打分,跳多少次都无所谓。他们俩刚才那种表现,已经合格了。”左木木看完想看的,站起来,目光冷冰冰的扫视着相拥庆祝的大丽花,“但是能合格,是因为咱们国家双人板弱。如果他们以为世界赛都能这么轻易通过,恐怕难过的日子要在后面。”
  霖逸接过话,“他们才刚开始练,你别扫兴啊。”
  “我扫什么兴?只是不希望自己打下的江山,交到别人手里没落了而已。”左木木半真半假的说了句,低头看霖逸,“你跟我来a馆。”
  “还没选完啊。”霖逸不解的看着他,见左木木目光凝重深邃,没多问什么,跟在他后面走了。
  考核还在继续,陈立和马力后面几个动作发挥都异常稳定,达到了平常双人板的水准,成功得到教练认可加入代表队。
  霖逸中途离席,教练根据他们表现,又定下一组双人板进入代表队,一组候选,今年的考核就结束了。
  国家代表队正式组建,总共十一个人。其他人都喜气洋洋,互相拥抱,簇拥着走出b馆找地方庆祝。
  林小北作为其中之一,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的迷茫更加深邃。
  b馆内的人渐渐走空了,只留下他一个。
  林小北替陈立和马力开心之后,等周围安静下来,铺天盖地的迷茫淹没了他。
  大家都有了清晰明了的前方,只有他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何去何从。也不知道能不能踏上跳板,站在梦寐以求的舞台上。
  他眨了眨眼睛,眼睛里非常酸涩,难受的他又想哭了。
  世界上,所有人都在向着梦想负隅前行,只有他被留在原地,看不清自己的远方到底是荆棘还是繁花。
  他不怕荆棘,不怕苦难。可是他害怕身处在一片荒芜里,兜兜转转,漫无目的。
  “林小北,”有人叫住他,“你想参加世界赛吗?”
  第42章 我喜欢你
  “你想参加世锦赛吗?”
  这个问题林小北都不需要考虑, 立刻干脆坚定的回答, “想。”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 季凌还在自己身边,温和而坚定的守着他。
  或许未来的什么时候,他就不在了。林小北想起刚才的担心, 忍不住更加难过了。看别人成双成对,登顶的路上有人扶持。
  只有他被孤零零留在原地。
  自家小少年又露出那种表情,哀伤的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似的。季凌抓了把头发, 凑近林小北, 幽深如一潭湖水的目光望着他。
  “哥…”他突然凑近,林小北吓得一惊。刚叫出声来, 额头上忽然感觉到温热柔软的触碰,像是有羽毛飘了过去。
  被亲了, 像小时候那样,被季凌吻了额头。林小北后知后觉的捂住被他亲过的地方, 睁大一双小鹿眼,亮闪闪的望着他。
  季凌在他脑门上轻轻碰了下,挪开, 望着林小北的眼睛。他眼睛清澈干净, 平常总是充满坚定阳光,这会却像是被雨打湿了,泛着雾气,迷茫又患得患失。
  没选中的事,居然会让他这么难受。季凌再次意识到十米跳台在他心里的距离, 无奈地想自己怕是争不过了。
  “季凌哥。”林小北依旧捂住额头,犹豫了叫他,想问季凌是不是想用这种办法安慰他。
  小时候,他害怕的时候,季凌也啵过他的额头。可他现在又不是小孩子,这种方式…
  林小北还没想完呢,温热的触感又贴上来。这回却不是在额头,偏到了更下面的地方。他愣愣的张开嘴,感受到他身上香甜的糖果气息钻过来,侵入自己的身体中。
  好甜啊。
  b馆门没关,随时会有人进来。季凌怕他害羞的缩进壳里,浅尝辄止没亲太久。分开的时候,发出清晰的‘啵唧——’。
  林小北的意识过了半晌才回归身体里,觉察到自己被季凌搂在怀里,他的胳膊搂住自己的腰,整个人贴了过来,密不透风的。
  记忆中成年之后,很少有这么亲密的时候。上次跟季凌以这样的距离接触,好像还是刚来首都训练,为了躲粉丝的时候。
  后来季凌出现在十米台的比赛中,有粉丝记起之前的事,还特意问过训练馆里见到的那个是不是季凌。
  然而当时大家都没看清楚,也不敢瞎猜,话题才没闹大。
  现在明明没有粉丝追着,季凌还是亲了自己,为什么?林小北想不明白,茫然的望着他。
  “贝贝,”季凌叫着他,“我之前的提议还算数,你要考虑吗?”
  之前的提议?林小北想起前几天季凌说,帮他争取名额的话,摇了摇头。他很难过,心里非常想要参加世界赛。可再怎么样,他做不到踩下别人的名额。
  即使那个名额原本就是他的,林小北也不想因为自己,践踏别人的梦想。
  真是固执的人。季凌对他彻底无奈,又不能自顾自在背后搞什么。要是被他差距到,小孩肯定会有心理负担。
  “季凌哥啊…”林小北松开捂住脑门的手,往下挪抚唇,“你…为什么亲我啊?”
  他非常在意这个事。在意的甚至比国赛成绩还多。
  “需要理由?”季凌无赖的凑过去再亲一口,“想亲就亲了。”
  “可是…”亲了是要负责的。
  你不是,总有一天会离开我吗?
  “可是什么?”季凌问。
  林小北又不想回答,低下头沉默以对。
  “啧,”季凌脾气一直不太好,今天已经忍了他好几次,这回彻底不像忍,只想把林小北按在腿上打屁股,“林小北,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季凌这口气很熟悉。
  以前读书的时候,林小北成绩差,每天却必须到学校,跟坐牢似的。他的天性被压抑时间太久,每次到放学就满世界撒欢,直到天黑了才回家。
  有次他跟同学到附近的小河摸鱼,河里的石头太滑,他不小心摔了一跤,满腿都是血。回到家以后季凌没有安慰,还按住他打了一顿屁股,拎着他去医院。
  消毒缝针的时候,林小北哭得稀里哗啦,声嘶力竭。倒不是伤口有多疼,而是觉得被他打了屁股,心里委屈。
  “看来,我最近是对你太好了。”季凌说,“你出去玩我不反对,但我提醒过多少次,不能到有危险的地方,你记住没有。”
  “记住了…”林小北抽抽搭搭的抹着眼泪,跟很凶的季凌哥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