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这时,他动了,一点一点的,缓缓的抬起头——
  他的脸依旧很脏,脸上有模糊不清的血迹,一双野兽般嗜血的眸子先是迷离了一会儿,在看到吕璐的一瞬间,迅速变得清明,警惕。
  他爬了起来,站了起来,比她足足矮了半个头,而且明显的营养不良。
  他的左手从背后伸到了前面,她才看清楚,他手里拿着的是早上其中一个黄发的混混掉落的刀,刀很锋利,在暗血的滋润下,闪着和执刀的主人一样嗜血的光。
  吕璐心跳的越来越快,她有理由相信,只要自己敢轻易动一步,他就敢拿刀冲过来。
  他离她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紧张。
  男孩手里的刀最终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吕璐注意到他的肚子偏上一点的那处地方有着不规则褐红色的血迹,随着他的动作,隐隐约约又开始渗出。
  吕璐突然觉得口感舌燥,大着胆子说:“你为什么不包扎一下伤口?”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他像惊弓之鸟一般吓了一跳,手中的刀顺着她的手臂就划了下去,所幸只是皮外伤,不深。
  吕璐顾不上喊痛,因为她听到一声清脆的“咕噜咕噜咕噜…”声音。
  她微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望着他的肚子,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她小声的说:“你肚子饿了?”
  男孩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脸看,冷冷的目光不带一点感情色彩,听到她的话,眼珠子动了动,没有说话,一动不动的站在她的面前。
  吕璐连忙把书包打开来,拿出之前从家里放到包里的两个鸡蛋,鸡蛋已经冷了,一点食物的香味都没有,她递给他的时候,男孩只是凑近用鼻子嗅了嗅,用手一挥把它扔到了一边。
  她心疼的喊了一声,“你干什么,这是可以吃的!”
  她狠下心,把剩下一只鸡蛋拿了出来,这回她仔细的把鸡蛋壳剥干净,露出白白净净的蛋白,鸡蛋特有的味道也出来了。
  突然眼前一晃,她手里的鸡蛋没有了。
  吕璐往前面看去,他的手里正拿着她刚刚剥好的鸡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吕璐趁着他在吃鸡蛋的时候,撒开腿背着书包,往外跑,一边跑,她一边回头看:
  柔弱的月光照亮出一片昏暗的天地,隐隐约约,朦朦胧胧。月光透过云间的缝隙,夜空上没有繁星,只有几颗孤单的星星,努力地在发光,零星地分布着,像是被人丢弃的玻璃弹珠,就像他站在街灯下,如饥似渴的吃着鸡蛋,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她。
  空中有一层淡淡的云,使原本就不明亮的夜空更添迷蒙。
  一路小跑跑回家,家里没有人。
  饭菜还是冷的,她没顾着饭菜,跑到家里的抽屉里翻了半天,找到了碘酒和纱布,揣在怀里,想了想,又跑到厨房里拿了两个馒头往怀里塞,又一路小跑跑到了街灯下。
  他还在。
  一听到声音,立刻警惕的看着吕璐。
  她把碘酒和纱布扔到他的面前,做了一个包扎的动作,然后她又把馒头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
  吕璐每一个动作她都做的很小心,因为他的眼神充满着冰冷和明显的不信任。
  他拿起馒头立刻啃了起来,把她给的碘酒和纱布扔在一边,她心里一急,忍不住上前想要帮他包扎,男孩突然一抬头,用长长的指甲在她手背上抓了一下,吕璐吃痛的收回手,他黑幽幽的眸子盯着她看,喉咙里发出警告意味的嘶吼声。
  吕璐捂着手背,瞪大眼睛看着他,用她最近新学到的一个成语来形容,那就是,卸磨杀驴。
  她站了一会儿,男孩光顾着吃馒头,压根就没理她。
  吕璐气的咬着牙喊了一句:“没良心!”转身跑走了。
  男孩看着她背影,黑曜石般的眸子闪了闪,又低下头吃馒头。
  听说后来之后吕璐再也没见过那个被挨打的倒霉孩子,她依旧慢吞吞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按时上下学,成绩波动不大,持续保持中等,平平淡淡的升到了高中。第十一高中算是c市第二个重点高中,她被分到了五班。
  报道那天,首先看到的是一座红色和白色相间的教学楼,教学楼的旁边有一个美丽的大花坛,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大地,反射着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
  校门口三三两两不断涌入报道的新生,还有一些不放心的家长开着小电瓶车送孩子到门口。
  操场上也有一群学生吵吵闹闹地踢着足球。
  吕璐梳了个松松散散的高马尾,几缕小碎发还耷拉在脸庞,细眉大眼,翘鼻梁上框着一副黑边大眼睛,脸蛋透着微微红,背着个大帆布包,上身是一件可爱的卡通t袖,下身是白色的七分裤,衬得她显得有些胖。
  她爬上爬下,爬了好几层楼梯好不容易才找到五班的教室。
  班主任上了年纪,人也比较和蔼,笑嘻嘻的说,随便找个位子坐吧。
  吕璐扫了一圈,就看到教室里坐最后几排的男生,穿着不伦不类的,不太像学生的模样,翘着脚搁在课桌上,头发明显是烫过了,像顶了个方便面卷毛样,也不顾班主任是不是在场,三四个人聚在一块,只管自己大声说话。
  其中在这一群人中,有一名男生外表看过去就放荡不羁,一双剑眉下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高挺的鼻子,脸上的五官像雕刻般俊美,看见她眯眼笑意渐深,眸底带着难以捉摸的暗光,毫不避讳的盯着她。
  吕璐被他盯得毛了,想离那些人远一点,就选了一个靠前的位置坐下了。她的同桌也是一个带眼镜的,一看就是个好学生,他那红扑扑的大脸蛋仿佛像苹果一样圆,肉嘟嘟的脸上嵌着炯炯有神的眼睛。
  看见吕璐坐在他的旁边,一对精致的眉毛微挑上扬,映衬得眼睛更大了,脸颊更白嫩了,结巴道:“你、你好,我叫陈杰森。”
  吕璐对这样的人也抱有着善意,她笑了笑:“我叫吕璐。”
  后排那聚在一块的男生中,有一个在头发上悄悄染了一戳黄毛的男生瞅着吕璐笔直绕开他们,坐到他们以前初中有名的书呆子旁边,嘴巴扁扁,“啧”了一声。
  “哟,我喜欢,胖得恰到好处。”
  “就是看上去好像不太待见我们嘛。”
  乔鸣就坐在那些人里面,穿着简单的细条纹长袖,衬托着他皮肤很白,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不同于同龄人凛然的英锐之气,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黑涌。
  他嗤笑一下,睨眼瞥他:
  “你喜欢这样的?”
  黄毛男生一开始嘿嘿笑笑,后来再一抬头对上了乔鸣冲着他笑眯眯的眼睛,配在一张宛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的白净脸庞上,莫名突显气势逼人,令人联想起热带草原上扑向猎物的凶猛动物,充满危险性。
  他愣住了,觉得不对劲了,立刻猛然摇头,否认道:“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我喜欢瘦的。”
  乔鸣不看他,将目光转到了吕璐后背上。
  “出息。”
  男生一脸倖倖的,摸摸鼻子,也不敢说些什么了。
  日子一长,吕璐倒也习惯了高中这种忙碌的生活,偶尔忙里偷闲中,她也会从同学耳朵里听到“乔鸣”这两个字,无非是他昨天放学又去哪所学校打架了,下个月要去拉场子了,开学没多久小势力又壮大了啊……
  稍微令人尴尬的,是班级里有两个女生在厕所的洗手台传小消息,吕璐正好在里面上厕所,就听见一女生神神秘秘地说:
  “我听怯毛说啊,五班那个,出风头的乔鸣,他是个私生子啊,以前被人欺负都没人管的。”
  “那他现在看上去也挺有钱的啊……不会吧……”
  “不知道,鬼知道怎么一变,变成这样了。”
  这两个人一言一语说了很久,吕璐在里面站着也腿酸了,干脆推门出去了,那两个女生紧张地看她一眼,见是吕璐,又放下心来,继续照照镜子,一边说话。
  吕璐甩甩手,将厕所里听到的话,转过身就给忘到脑后了。
  乔鸣?
  那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第十二章 秘密
  十一高中虽然不是省重点,可按顺序排下来,不是第一,倒也是第二啊。
  五班的班主任姓任,任海军,年纪快五十岁了,圆脸盘上,宽宽的浓眉下边,闪动着一对精明、深沉的眼睛,特别在他讲课说话的时候,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
  最近已经有人跑来他那里说,他们班出了一个混混,把其他学校的一些人都给打了,但是去问问那些人,各个鼻青脸肿的,非要说自己不是被打了,是放学路上自己不小心摔的。
  那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别人也没法当作证据处理啊。
  说起乔鸣,任海军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慢吞吞地喝了一口热水,咽了下去。
  他对这个人的印象深,头痛也是很头疼,要是是一般的差生吧,一般的流程无非也就是先把学生喊来谈话,然后联系家长,最后可能进行相应的处分。
  可是乔鸣吧,进来的时候成绩是这个班级的前三,看以前的档案记录,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
  任海军刚去找过任课老师了解情况,得到的评价都是,这人一看就是不想读书,可几次成绩下来,乔鸣的成绩就是稳定的七十多,即不考高,也不考低。这也是稀奇的很。
  就这次语文考试,乔鸣头回得了个不及格,理由就是作文他离题了,写了篇跟题目完全没关系的小诗。
  一边是社会小流氓,一边是学习上也没什么好挑出错的。
  最重要的是,乔鸣的父母,家庭背景也比一般人深厚。
  动不了的太岁爷哟。
  任海军的太阳穴突突的疼,他忍不住用大拇指揉了揉,刚将眼镜摘了下去,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敲了三下,任海军眯了眯眼睛,一边说了声“进来”,一边伸出手在桌面上摸索,戴上眼镜一看,是乔鸣。
  乔鸣笑嘻嘻的,看见老师也不胆怯,有点吊儿郎当的样:
  “老师,你找我。”
  任海军咳咳两声,“嗯,听说你最近外面很忙啊?”
  乔鸣的刘海盖住了俊秀双眉,极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肤上投下一道阴影,挺直的鼻梁,他略微侧了侧头,随着动作拂过额前的碎刘海,让他的脸上增添了一股摄魂的感觉。
  “没有,忙着学习。”
  他说这话,一点都没有脸红的意思。
  任海军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的,他的两只手覆上灌入热水的杯壁,源源不断的温度透到肌肤上,他继续说:“乔鸣啊,我今天叫你来,”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是想问你,你对自己的规划,比如说考大学,理想中的大学之类的。”
  乔鸣没有考虑,他说得轻描淡写:
  “不上大学。”
  任海军“啊”了一声,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岁数高了,听不得有些让人受刺激的话,不然是自己的心脏受刺激,他摸了摸胸口,似是捋顺了气,半天才开口:
  “行吧,现在……不上大学的可不多了,你…你爸知道吗?”
  “其实我去询问过各科老师关于你的评价,其实你在保持现在这个基础上,稍加努力一点,重点大学也是可以上的啊。”
  乔鸣听到这话,他细细的、长长的,眼梢微微地向鬓角挑去;眼球虽不黑,但目光流盼时,眸底深邃,看不见底。
  他笑了下,“他不管这个。”
  任海军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乔鸣懒懒散散地都回答了,最后任海军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看他的眼神逐渐变了,就是一个没心思念书的纨绔子弟,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
  任海军头疼了,他托着头:“你待会还有两节课,先回去吧。”
  乔鸣乖巧道:“老师再见。”
  他推开门出去,正午的光刚好暖和,校园里的树叶摇摇晃晃,打碎了光,使单调而平静的墙面而变得有些色彩了。
  刚长出来的枝桠不安分地跃上窗台,轻巧地挤入楼层的,偷偷探窥,微风悄悄顺着枝干爬了过来,让盆栽上的小草弯了腰,阳光一不留神忘形地滑落,跌碎一地纤淡印迹清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