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触目漆黑之中,隐隐约约,似乎多了些许色彩。
  界渊再一翻手,吸纳了日月二光的两面镜子再出现在掌心之中。
  这一回,他并未毁坏镜子,仅仅将内劲灌入镜中,将残留于镜面的一缕气息自镜中激发。
  只见两道光芒忽然点亮黑暗,但它们点亮的却不仅仅只是黑暗!
  仿佛眨眼之间,漆黑之地已被金绿蓝红黄这五种色彩所占据,它们纠缠成线,氤氲成块,彼此侵蚀,彼此浸染,极暗至极亮的这一刹,世界翻覆,叫人心神振颤!
  世间之气为混沌之气的根源,但眼前之气各为阵营,远不算真正的混沌之气!
  界渊忽然扬袖。
  一道颤颤流光自界渊袖中飞出,悬于半空,方正庄严,乃是镇国玉玺!
  混沌之地色彩齐动,五色生云,云缠雾绕中,黄与蓝两色骤然盛大,徐徐下沉。
  第一道光刚刚悬停,第二道光芒再度闪现,雪海佛心飞升天空,停于镇国玉玺旁边。
  正在分离的五种色彩又是一颤,再一道大红携带浅蓝自色中分裂,飞上天空。
  两样至宝悬挂空中,混沌一团的色彩上下分离,如同清之上升,浊之下沉,天地山河初现端倪。
  当天地的轮廓初现的那一刹那,振颤随之而生,如同画布的空间像在眨眼之间被赋予了生命,“咚”、“咚”的声音响在四方天地,含混不清,又无处不再。
  言枕词屏息凝神。
  他背后的离禹尘剑,界渊手中的生灭空镜、祭天古符、虚实光璧、九烛阴瓶,一同发生颤抖,而后齐齐飞天!
  离禹尘剑一剑如流星,划开天地之间勾连的混乱之气,天空地面被一剑斩为两半,天极快飞升,地极快下沉,两声巨响之后,天高无穷,地深无穷。混杂的颜色变作清晰,山石、草木、日月,全都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生灭空镜紧随其后,当其悬浮出现在此方世界之中时,此地忽然有了声音,风声、水声、骄阳照耀地面之声、种子破土、草木生长,鸟兽互食之声!
  祭天古符于天空之中来回翻转,每一个翻转,世界中就再多一缕声音,但这道声音不是响在耳中,而是响在心中,还不成句子,却已是一念。
  同一时间,虚实光璧与九烛阴瓶一同升空。
  虚实光璧光芒一闪,已没入光线之中,在它消失之际,天地中忽然多了一道颜色,纯黑之色突兀出现,出现在触目所及的一切之下,正是虚实相照!
  九烛阴瓶则在世界中央,天地之气从此入,天地之气从此出,生灭再成一体!
  但八样至宝,还有一物未曾上天。
  界渊始终持有的朱弦如同其余七样至宝一样振颤,但未知缘由,它始终萎靡,不能真正飞天。
  世界生灭,雄浑壮丽,远超言枕词过去所见所闻,譬如朝生暮死之浮游,终于脱出生命的界限,看见了
  一时之间,他目眩神迷,心念飞过万里时空,回到了境族地底,耳中再听见界渊朗朗说古的声音:
  “鸿蒙之初,天地未分,四下混如一体黑球……直至八人携宝而至。”
  我有一物,可镇山河地脉。
  我有一物,可破世间混沌。
  我有一物,可照天地清明。
  ……
  如今七样至宝齐现,还有一宝没有出现!
  震撼之中,言枕词心底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问:“朱弦就是第八样至宝,织方界线吧。”
  界渊欣慰道:“不错,阿词你终于发现了。”
  如今天地转变,气息涌动,两人之间再无交谈障碍。
  言枕词:“为何不让朱弦也一起上天?”
  界渊轻描淡写:“若天地真分,混沌之气不就重新消散了吗?眼下正好,剩余朱弦,等神念来了再行布置。”
  说罢,界渊忽然伸手轻拂。
  只见此方世界之中,悬空至宝一一暗灭,唯独最早隐没的虚实光璧重新浮现于天空之中,放出悠悠光芒。
  界渊终于放下了言枕词的手。
  他负手静立,直视天空虚实光璧,目光幽隐,暗芒闪现,似万顷危澜,封于冰川之下。
  “阿词,你可知为何混沌之地可以让神念现行吗?”
  “因为自幽陆初生之际,神念同样初生。从无到有这一刻,一切现形,神念的存在是可被碰触的。”
  “虚实光璧可以制造虚幻之景。如今我在此地引进入天柱探险之人进入,进入此中者看见天空光璧,天柱出异宝的消息便将传扬幽陆。神念此时正游走各大势力之中,伺机兴风作浪,这消息它不久便会得知。”
  “饵已下钩,只待人来。”
  “我与它一战的时间,到了。”
  第81章
  自泽国、剑宫之后, 神念一路来到世家上空。
  自北疆出来以后, 剑宫、泽国、大庆, 都一概平静如一潭死水,不像世家,它还未动手, 已能听见各种各样的混乱之音弥漫天空,这些混乱交织在一起,便成一股不可忽视之力, 直如生命之水!
  神念喟叹一声, 只入世家转悠一圈,便将世家之中最响亮的六道声音给听了个遍。
  智九恺:幽陆之中, 各处烽火隐隐,也许不日就要天下大乱。此时此刻, 世家如何自处?我又该怎么做呢?
  聂经纶:大辰之盘终究不够,我聂氏一族, 一定要造出一个可以媲美离禹尘剑这样至宝的武器来,一定要……
  许清平:有一些医术难题没有解开,听说北疆燧宫中出了个神医, 不知是谁。
  邵乾元:卜了一卦, 高澹有天命。找个时机,杀游不乐,除游氏。
  游不乐:高澹与方鸿德有世仇,虽然方鸿德已死,高澹也不可能对我推心置腹。我还是往智九恺身旁去, 就是曾被下毒的聂经纶……麻烦!
  高澹:……
  当神念掠过高氏一族所在地时,一时竟未能听清高澹内心,它顿生诧异,于此停顿片刻。
  五十年前被推平瓜分的族址于五十年后再现于人前。
  只见此地高屋建瓴,节次鳞比,自天空俯瞰而下,家家相对,户户紧连,三五室为一院,四院为一小堡,大堡环绕小堡,小堡组成大堡,没有世家惯常的风流写意,倒和常年征战的北疆有所相似,处处皆可做陷阱与防守。
  如果把石制房屋换成帐篷,便是活生生的北疆势力了。
  神念心中颇有喜意,于左右环绕一阵后,径自入高澹所在之地。
  现任高氏族长所住之地并不奢华,除其位置居于高氏族地横纵中轴,护卫十分严密之外,一应建筑摆设与周围大户无甚不同。
  今日一袭黑衣的高澹跪坐矮几之前,正翻阅一卷杂文。
  此斗室十步见方,除一人一桌以及许多书卷之外,再无别物,看上去像是高澹平日办公之地。
  神念停留于高澹身侧,凝神细听,只听对方心中,乱哄哄热闹闹,千丝万缕之念丛生心海,纠结成一团解不开理还乱的草团,它细细将其梳理,终于听见:
  暗中与天之极联系。
  挑拨大庆与世家相争。
  杀智九恺。
  六家合一家。
  然后……幽陆……
  此后心音就模糊不清了,大约是主人自己也并未想到如此深渊。
  神念并未穷究根底,很快离开高澹之处,向高高的天空飞去,直往无量佛国所在。
  它并未在世家中留下任何种子。
  盖因此地之人活得如此真实。
  这个世界本该如此。
  人人为己,而“我”,便是混乱之源!
  神念于空中掠行,倏忽已是千里之距。
  无量佛国之中,家家供佛,人人念经,缕缕梵音部分昼夜萦绕天地,连云上都恨不得镶了个卐字,与世家中念头纷呈的情况相去甚远。
  若说在世家与北疆有如鱼之得水,那么在剑宫、佛国便如鱼之离水,神念便是心中憎恶,恨不得将其统统颠覆。
  神念在佛国之中绕了一圈。
  它细细探查,不止窥探到了数个心有缝隙的人,还发现了潜藏在佛国深处的秘密。
  有趣……果然……界渊……哼!
  你为了制止我得到力量,果然煞费苦心,可惜自混沌初生众生蒙昧以来便伴生而出的混乱,绝非你一己之力可以终结!
  如今这一秘密,也该大白于佛国了!
  想罢,神念于地上地下细细勘察地形,而后附身于最近信徒的神像之中,使冥冥一念,直入信徒脑海!
  当夜,得了神念指引的信徒将秘藏在墙中的神像取出,恭敬放在供桌之上,方才下拜,脑中就响起一道虚无缥缈之音来:
  一年以前,密宗与佛国为雪海佛心发生争端,曾于佛国山前建营作寨。营地旁有一村落,名为天音村。天音村中有一口枯井。你先以秽物污染此村水脉,而后煽动村人下枯井查看。枯井之下有一半坍塌地道,往地道中行百二十丈,可见一被碎石封锁岔路,你等再沿此岔路行进,又过三百余丈,可再见碎石封锁之地,清除碎石,便可窥见佛国秘密。
  届时,真佛假佛,你等双眼自辨。
  此事,当在佛诞日发生——
  神念将话说完之后,便自无面神像中脱离。
  这日佛门大开,前往剑宫的戒律和尚带人回到了寺中,在其余人等的一路陪伴之下来到精舍之中。
  其余弟子已经各自离去,精舍之内只剩修持、戒律、弘法、寺务四大首座。
  神念静立一旁,默默注视四人。
  其余三人询问戒律和尚:“我们于寺中听闻了静微女冠的事情,此事究竟是何道理,莫非邪魔作祟?”
  戒律首座忧心忡忡,叹息一声:“此事一言难尽。静微女冠确实为邪魔附身。只是此事除邪魔之外……依稀还有些疑点,两派尚在探查之中。”
  另外三人面面相觑,心中皆道:多事之秋啊……
  戒律首座又说:“不说这些。我不在之时,方丈师兄可有传信回来?”
  余者道:“并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