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耶空立刻弃刀跃起,但一只大得不像人类所能拥有的左掌已经袭到眼前,他只来得及屈臂稍作防御。约纳借他的眼睛看到力士的手掌越来越大,甚至能清楚看到雨滴被掌心的肥肉纷纷弹开。
  “死!”力士在狂吼。这一掌的力量有多大?约纳没办法想象,只知道人体不会比秘术唤来的刻印宝幢更加坚硬。
  他没机会体会到力士的力量。一支突如其来的银箭从耶空身后射来,越过他的肩膀,正巧击中巨掌的根部,十字箭头嗖地切断力士的手筋,约纳觉得自己听到了最坚韧的牛皮筋断裂的“嘣嘣”声,蒲扇般大手立刻失去力量,仅依惯性抽在耶空身上。
  约纳的视野天旋地转,接着一片漆黑,好一会儿才重新看到绛色的天幕。
  地面在剧烈震动,耶空艰难地昂起头,力士正驱动肥硕的双腿追赶而来,右手被佛牙钉在左肩,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除了一柄巨斧嵌在身上,还钉了七八支银色蛇形长箭,箭没办法贯穿他的身体,在肥肉里扭曲呻吟,最终化为银色光点消失无踪。
  耶空挣扎一下,没能从泥浆中站起身来,力士山样的身影越来越近,“死!”巨人吼叫着抬起大脚。
  约纳惊慌失措,持剑伽蓝却笑了起来。——他居然会笑?约纳想着,看耶空躺在泥泞的竞技场当中望着雨幕恣意狂笑,笑声震动身体,让整个世界都晃动起来。
  他的右手轻轻握成莲花拳,竖起食指,结胎藏除障佛顶尊胜印,约纳透过他的身体感觉到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有形有质的东西在回应他的笑声,那种感觉,就像身外之身、心外之心,灵魂的一部分游离在外,却如臂使指。
  耶空手指一勾,近在咫尺的力士发出惨烈的狂吼。
  约纳从耶空的眼角余光望去,力士肩头钉着的佛牙如活物一样猛然下刺,连柄插进力士的身体,又从肚腹下方穿出,余势未消,深深扎进泥泞的土地,把敌人庞大的身体牢牢钉在竞技场当中。
  力士粘稠的肥肉裹住伤口,几乎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但他怎样怒吼挣扎都无法动弹分毫。“死!”狂怒的敌人挥舞手臂,扇开雨水,震动大地。
  耶空止住笑意,慢慢地坐直,从泥浆里昂然站起,一步步走到力士近前。不远处几条人影正在激战,耶空根本没有投诸半点关注的目光,他带点玩味地抬起头盯着力士的眼睛。
  “死!”彷佛不晓得其他的语言,力士只知道眼中冒火不断吼叫,徒劳地挥动手脚。
  “你有那种味道。很近了,很近了。”耶空说,说话的时候却又没望着对方。
  “死!”力士吼道。
  “你从哪里来?”耶空问。
  “死!”力士伸手撕扯佛牙的剑刃,手指被锯齿纷纷割破。
  “要到哪里去?”耶空问。
  “死!”力士喷出腥臭的唾液。
  耶空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他走到力士背后,在对方视野的盲区结印蓄势,接着跃起来,右手猛地插入敌人肩部的伤口,直没至肘;“玖光……明王枪……射!”
  一声闷响,力士的身体彷佛增大了一圈,他藏在肥肉里的眼睛射出精光,接着七窍喷出灼热的血液。“死……”随着最后一句渐弱的咆哮,满嘴牙齿纷纷掉落,力士庞大的身体轰然栽倒在滂沱大雨中。
  耶空站在他背上,右手探进伤口,握住佛牙的刀柄。约纳分明感觉到名刀跃动的兴奋与喜悦。耶空转身拖刀,佛牙将力士的尸体一裂为二,腥臭的脏器和血液翻涌而出,持剑伽蓝弯腰指尖沾血送进口中,品咂鲜血的滋味,再次确定地点点头:“很近了。很近了。”
  “耶空阁下!”远处传来埃利奥特的呼唤。
  耶空没有理会,低头用刀尖拨弄残破的尸首,直到在力士上臂找到一个绯红色的鸟形纹身。
  “哦……”南方人若有所思地点头,呆立半晌,才拖着佛牙向队友的方向走去。
  竞技场东北角,队友的身影逐渐在雨幕中清晰起来,人人都毫发无伤,虽然残损的衣服与破裂的地面显示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短暂但激烈的战斗。
  托巴高举手臂,三根手指捏着一个穿长袍的男人,男人头发胡子乱糟糟的,脸上透着衰弱的灰白。
  “奥密克戎?洞马,这是最后的机会,让你的同伴送回目标物,我保证你活到竞技场结束。”龙姬抬头对俘虏说。东方女人并没有动用冥婚禁术,手持匕首,匕首刃上有他人的血迹。
  “不可能……我……我们一定要拿到船票……否、否则……”动力释放者奥密克戎?洞马呼吸艰难地回答。
  埃利奥特叹口气。“洞马阁下。虽然龙姬小姐的做法不符合骑士精神——所以我们不大赞同,也不能参与——但在当前情况下,保存生命无疑是最正确的做法。”他停了停,补充道:“另外,我们相信西格玛?树蛇不会对你的生死视而不见,因为我们能够感觉到,你们之间不仅是简单的战友关系。我们相信,你们之间有着强烈的情感,与每一朵银玫瑰见证的恋情一样强烈的情感。你们之间,应当是配偶关系。”
  托巴和龙姬惊愕地张大嘴巴。锡比恶心地干呕几声。耶空茫然视而不见。
  “由此推论,你们逃离埃比尼泽共和国、背叛左翼解放军,可能仅因为这段不容于文明社会的感情而已。这样来说,你们更应该珍惜彼此的生命……”玫瑰骑士低头,带着羞愧说,显然这种要挟与他的本职工作背道而驰。
  “是、是又怎么样……如果拿不到船票,我们……我们一定会死在西大陆……不如……让西格玛活下去……替我们两个人活下去……”洞马断断续续却坚定地开口。
  “别说了,奥密。”一个扭曲的身影浮现在人群之前。
  西格玛?树蛇是一个瘦弱的、双腿极长并且畸形的高个子男人,他表情平静地拉开灰色紧身衣,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木盒,托出那块作为象征物的白豆腐。豆腐在雨水中晃晃悠悠,一时间,竞技场里没有人说话。
  “对不起。可是我有我必须去的理由。”龙姬说。她走过去,用匕首托起那块豆腐。
  “不用感到抱歉。我们的机会本来就很渺茫,只是赌博,赌博罢了。”树蛇说。
  托巴松开手指,洞马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树蛇走过去扶起他,慢慢地走向竞技场边缘,消失在大雨中。
  龙姬用目光向埃利奥特说抱歉。玫瑰骑士移开了眼光。
  “现在呢?”托巴问。
  “不能杀死他们,就要等到时间结束。”埃利奥特回答。“另外还有三四个人活着,保持防守队形,在结束前最后一颗都不要放松警惕。”
  “明白。”托巴、龙姬、锡比应答道。
  耶空把佛牙插在泥土中,用手抚摸内衣袋中温暖的珠子。约纳能够感觉到反复使用玖光秘术带来的深深疲惫,但南方人的双脚还像竹竿一样坚定。
  一时间,除了雨声与河水奔流声,竞技场安静得像个坟墓。
  “那个……”托巴想开口说句什么,但平静先被别人打破了。一颗脑袋骨碌碌滚到干草叉小队跟前,三个人从雨幕中走来。一个人说:“好久不见。现在来谈谈船票的问题吧。”
  锡比立刻拉满银弓。
  第77章 乱世的序曲(上)
  这是一个极其美妙的清晨,秋季和煦的阳光穿过挂满花朵的玻璃窗,照亮淡蓝色的亚麻床单,和洒在床单上碎金一样绚烂的长发,顾铁侧躺在娜塔莉亚身旁,以手支颐,欣赏着女主人恬美的睡姿。
  白俄罗斯女人长得不像话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仿佛感觉到顾铁的注视,她慢慢睁开双眼,湖水一样深邃的眼睛带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立刻让顾铁陷落其中。
  娜塔莉亚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把枕头挪动位置,摆得跟床沿完全平行,顾铁立刻想起昨天晚上的抵死缠绵中,女主人不止一次摆弄他的命根子,好让小顾铁不偏不倚直直地立在中央;这个尝试失败了,男人都明白,命根子不是向左斜,就是向右斜,倘若直撅撅地翘起,也未必指向天空。这让娜塔莉亚有点郁闷,倒是引得顾铁性趣盎然。
  顾铁伸出手,爱怜地拂去娜塔莉亚脸颊的一丝乱发,说:“早上好。”
  “早上好,铁先生。”女主人伸展身体,向他微笑,薄薄被单下的身体呈现惊心动魄的曲线起伏。
  “我要向你坦白,我喜欢你,可我不懂什么是爱情,所以此刻再美好,也无法长久,你能原谅我吗?也许很快我就要离开。”顾铁用尽量文艺的方式道出心底的话。
  “我懂的,铁先生。”娜塔莉亚握住他的手掌贴在唇边,在顾铁的手背上印一个轻轻的吻。“你们是战士,战士不会永远停留。我会永远记住这个夜晚。另外,我也有一些事情要向你坦白。”
  “尽管说,娜塔莎。”顾铁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第一,我说昨晚我提前服用了避孕药,其实我没有。”女主人平静地说。
  顾铁傻眼了。
  “第二,我没有上过女子大学。昨晚我们喝的酒,也不是特供克里姆林宫的伏特加,只是便宜的牌子。对不起,我撒谎了。”
  顾铁立刻感到狂饮伏特加之后从不爽约的剧烈头痛袭来。
  “你能原谅我吗?我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昨晚更加美好。”娜塔莉亚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
  顾铁痛苦地捂住脸。
  唉,女人。他本想保持愤怒的姿态,让撒谎的女人得到教训,但随着娜塔莉亚身上的薄床单慢慢滑落,顾铁指缝间的距离也慢慢增大,两个极其完美的球体立刻让小顾铁升旗致敬,至于柔美光滑的细腰之下,那丰腴如凝脂的臀部,让顾铁毫不犹豫地把所有抱怨都吞回肚子里。
  等白皙纤长的一双美腿出现在视野里,顾铁立刻在肚子里的抱怨上横七竖八打了一堆封条。
  唉,女人!顾铁别无选择,只能叹了口气,扑了上去。
  他们起床时已经是当地时间上午十一点,女主人换上一身湖绿色的及地长裙,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厨房,声明要为情人做一顿丰盛的早午饭。筋疲力尽的顾铁慢慢穿上无领亚麻布衬衣和工装裤,决定趁这个间隙,到“净土”去看一看。
  他走进客房,锁好房门,躺在床上,连接感应器和卫星接收器,最后再次检查从不离身的usp,把枪放在床头柜上,拨通卫星链路,闭上眼睛。
  黑色大地无边无际,雷云在高天翻滚,地平线上笼罩着浓浓的白雾,间或有一线黑色的电光从雾中一闪而过,快得像个幻觉。
  顾铁头枕双手躺在地上望天。防御机制在良好运作,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曾有不速之客到访。留下没头没尾的信息之后,陌生人竟然再不出现。这让顾铁同时感觉安全和愤怒。
  他支起身子,用手拂开地面的泥土,透明天顶下呈现缓缓转动的地球,在地球量子网络模型上可以看到,东亚区域代表信息交换的绿色线条有所增加,但仍处于极其低下的水平,日本、香港、新加坡、韩国、台湾等部分区域的连通数量明显超过其他地区,显然发达国家调动了更多的卫星资源组建天基路由集群,中国大陆唯有北京、上海、深圳三地微有寥寥灯火,他处呈现一片漆黑的死寂。
  “真是捅了个大娄子,哈哈。”顾铁满意地倒下去。
  他伸出右手食指,一只亮晶晶的红色甲虫在指尖凝结,“给伊斯拉斐尔:老肖,立刻联络我。”甲虫振翅起飞,射入云层,又施施然从云层中飞回来,在空中盘旋三圈,化成一团小小的火苗消失。
  顾铁摇摇头。还是无法联络,也不知道老肖会忙成什么样子。
  正当他准备打个盹的时候,昆虫飞行的声音出现在耳边,顾铁睁开眼睛,看到一只硕大无比的帝王大角金龟子扇动膜翅悬停在眼前。顾铁伸出右手,金龟子降落在掌心,黝黑发亮的背壳爆开,化为一句法语的留言:“亚当,我知道你不准我联络你,可是没办法,我必须联络你。看到留言的话,找我。”
  在“背叛者”这个小小的组织内部,顾铁为每个人赋予一定的“创世纪”配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量子加密通讯方式,帝王大角金龟子代表的是远在非洲的马特里尔,——真名拉西希?奥科隆科沃的笨蛋,几年前中非战场上同一阵线的战斗伙伴,如今的中非共和国元首。
  顾铁叹口气,站起身来。“经常有人说我是个爱惹麻烦的混蛋,可跟你比起来,我就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绵羊,是把,马特里尔阁下?”
  他伸出双臂,在虚空中一撕,整个空间颤抖起来,雷云翻滚,降下闪电,被撕裂的空间中流出大量淡蓝色的液体,一个湿漉漉的人被冲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滚,浑身沾满泥土。
  这人狼狈地爬起来,拍一拍黄色连体服上的污迹,抗议道:“你不能没回单独会面都把我搞得这么狼狈,有实力了不起啊?”
  “跟你说过多少次,别太频繁使用生化舱登陆量子网络,时间长了,对肺部有损害的。呼吸富氧溶液与呼吸空气毕竟不同。”顾铁摇摇头。
  马特里尔吐出一口蓝色液体,走过来绕着顾铁转了几圈,伸手捏捏他的脸蛋:“喂喂,中国朋友,你瞧你实体的拟真度这么高,除了生化舱之外,还能是用什么终端登录的?”
  顾铁嘿嘿一笑:“以你的智商理解不了。我现在用的终端,全球独一份。好了说正事,我现在也麻烦缠身、屁股着火,还能帮你做点什么?”
  马特里尔一屁股坐下,招招手:“先给我弄杯酒。”
  顾铁也席地而坐,打个响指,两杯加了冰块的苏格兰威士忌从地面升起,金黄色的酒液带着冰块叮叮当当在杯中漾起诱人的波澜。
  “不不。”黑人摇晃手指,“你又忘了,亚当。阿布贾蒸馏酒。”
  “你的品位真是差劲。”顾铁泼掉一杯威士忌,在空中一抄,递给穿黄色连体服、戴绒球睡帽的小个子黑人,马特里尔看着杯中透明无色的酒液,喜笑颜开,连喝几口,举起大拇指:“还是生化舱最酷了,连味道都这么真实。”
  “井底之蛙。”顾铁撇撇嘴。
  “你知道,中非与乍得接壤。”马特里尔喝完一杯酒,开口道。
  顾铁点头,“非洲死亡之心,我知道。乍得都是沙漠,穷得内裤都穿不起的地方。”
  “正确,但也不全对。”马特里尔露出狡黠的笑容,“除了沙漠之外,乍得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优质棉花产地之一,也是非洲第二个gtc国家。两年前,gtc扶持查可查?吉姆特特卡中将武装政变取得政权,之后乍得从gtc那里获得了大约6亿美元的无息贷款,其中一大部分被军政府挥霍掉了,一小部分用于基础建设和资源勘探。最近,你猜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铁摸摸鼻子,“我记得二十世纪初的时候,中国在乍得投资了几个百万吨原油项目,产量不错,二十年后,石油开采殆尽,乍得就重新穷成一坨无人问津的垃圾。既然你问起,那我猜勘探队找到了新的油田。乍得要发财了。”
  “很接近,不过差一点。”马特里尔倒过酒杯,示意酒喝完了,顾铁从身后抓出一只5升的大酒瓶递给他,马特里尔满意地眯起眼睛,“勘探队走遍全国,在乍得与中非边境、马萨拉河区域一个人迹罕至的小村庄暂歇,发现村庄中几乎没有三十岁以上的成年人,虽然乍得全国的平均寿命只有49岁,但一个信仰伊斯兰教的村庄里,阿訇的年纪居然只有二十五岁,这显然是很不正常的。”
  “继续。”顾铁皱起眉头。
  “勘探队在与阿訇的接触中了解到,村庄里的人一旦超过三十岁,就会生合适各样的怪病,长出肿瘤,痛苦不堪,直至死去。但先辈根据《古兰经》选择了村庄所在,他们没有权利搬迁……”
  “我知道了。”顾铁眉头舒展,一拍大腿,“勘探队发现了放射性矿脉,铀矿还是钚矿?”
  第78章 乱世的序曲(下)
  第78章 乱世的序曲(下)
  马特里尔哈哈大笑,“就知道你能猜出来。品质上佳的铌钛铀矿,整条矿脉横跨中非与乍得两国边境,储量极其丰富,开采极其简单,就算采用最简单的填充法开井,预计年开采量到达五千吨也没有问题。现今国际期货市场上,每公斤精铀矿石的价格是455美元。”
  “每年22.75亿美元。”顾铁惊道,“对一个穷国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而且……”马特里尔说。
  “没错,目前全球所有已知的铀矿都在西方国家的严密控制之下,而乍得是一个连原子能委员会都没有的非洲穷国,这势必引起新一轮的政治乃至军事斗争,甚至,影响整个世界的核格局。”顾铁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