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节
  乔广澜维持以爪撑门的姿势深沉地思考了一会,回头看看,突然眼睛一亮,三下两下踩着床蹦到了写字台上,又顺着写字台上了窗台,整只猫趴在窗户上,奋力地开始推窗户。
  推啊……推啊……推不开啊……
  乔广澜气坏了。
  其实耽搁了这么半天,他也明白自己已经追不上路珩,更不可能独自跑到山上去,但现在就是为了争口气,也一定要把窗户推开!连个玻璃都成了障碍物,这还废物了不成!
  夜深人静,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睡不着觉抬头看去,一定会看见一只小白猫整个贴在玻璃上,几乎已经变成了猫饼,正在奋力和那扇推拉窗作斗争。
  “擦。”
  轻微的摩擦声响起,推拉窗在窗框上小小地移动了一点,夜风从缝隙中挤了进来。
  乔广澜一下子瘫在窗台上,肚皮朝天地喘了一小会气。
  开一下窗子累成狗,这下他什么雄心壮志都没有了,躺着歇了好半天,被凉风吹的绒毛直晃,心里暗暗骂自己有毛病。
  就在这时,从窗隙里飘进来的夜风突然将一句隐隐约约的话带入乔广澜的耳朵里。
  “……现在就咱们两个人,你没有那个装作不认识的必要吧……”
  前后都没听清楚,可是乔广澜却一下子认出了邓珊的声音,他的耳朵一动,翻了个身,连忙趴到窗口,缩在窗帘后面听她说话。
  脚步声传来,说话的声音也又近了一些,这样一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也清晰可闻了——是严艺学。
  乔广澜有点得意,尾巴不自觉地在身后甩着,深更半夜的非得跑到外面来说话,一看就是有阴谋,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路珩扔下他自己一个人跑去喝山风,没准还比不上他原地蹲点能听到大秘密!
  伴随着两人走路的声音靠近,严艺学回答的是:“我也不是刻意装不认识你,只不过就是觉得没有说话的必要。今天该救你的时候,我也不是没动手,你实在是太冲动了。”
  两人一直走到窗下,站定,交谈仍然在继续。
  邓珊道:“今天的确是我没控制好情绪,当时我还以为从地下冒出来的是……”
  是什么她还没说出来,就被严艺学打断了:“那位置不对,根本就不可能是……只不过我学艺不精,今天听那个路珩话里的意思,咱们当初把……挖出来,恐怕是闯下祸了。”
  擦,是啥呀?挖出来啥了?把话说清楚,气死猫了!
  乔广澜心里暗暗抱怨,只听邓珊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算了,东西在你那里吧?这事我不干了,你把它埋回去。”
  严艺学皱眉道:“什么?”
  邓珊说:“你这么惊讶干什么?我不干了也是我自己受损失。你没听那个路大师说吗,这样下去潮华有可能变成疯子,蒋家把我养大,我总不能坑他吧。”
  严艺学显得很不情愿,过了一会才说:“这东西挖出来埋进去都有讲究,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让我想想。”
  “那你先给我吧。”邓珊一边说,一边向着严艺学走了几步,似乎要伸手去抓他的胳膊,而严艺学忙不迭地后退,就好像邓珊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迅速避开了她的触碰。
  邓珊的声音稍微拔高:“我看你袖子上有土,想拍一下而已,你什么意思!”
  严艺学道:“这可是蒋家,你别闹了,你现在也结婚了,我应当避嫌。”
  邓珊气笑了:“你有病吧?避什么嫌,不就是咱们结过婚吗?离都离了,好像我多稀罕你似的,少在那自作多情。这本来就是你欠我的,如果事情顺利解决,谁稀罕多看你一眼。”
  严艺学像是真的有点气短,被怼了也没反驳,沉默了一会,只说:“希望明天顺利吧,小眉还在家里,我不太放心,早点把事解决了,我也早点回去。”
  邓珊道:“少在我面前提她恶心我。”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就走了,将严艺学一个人甩在那里,之前说的话不知道是懒得重复,还是忘了。
  乔广澜琢磨了一下,这两个人语焉不详,说的话也不是很多,乍一听没太大的用处,但仔细分析起来,其实信息量很大。
  严艺学和邓珊原来竟然是夫妻关系,而看邓珊对他和傅眉的态度,多半傅眉是第三者插足,但这也不好完全下断言。而墓地里原本埋着什么东西,看来是被这两个人联手给挖出来了,转移到了其他位置,所以他们才会这样说。
  至于这样东西是什么,乔广澜回忆刚才的对话,也能稍稍推断——第一,应该是某个人,因为路珩从地里拽出的人形阴尸土被邓珊误以为是那东西;第二,这人,应该还不是仇人,邓珊提起他的语气,是怀念而非仇恨。第三,严艺学大概也需要他,但对邓珊隐瞒了私心。
  乔广澜不愧是一个门派既定的下一任掌门人,于毫厘之中抽丝剥茧,就看破了这么多的东西,他正想的入神,忽然觉得莫名有点不对劲,猛地抬头一看——
  只见窗户外面的夜色中,有一张脸就隔着玻璃趴在外面,五官被玻璃压得有些扁平,正幽幽地看着他。
  第139章 乔大咪的猫生(十二)
  那人隐现在夜色中, 又是贴着玻璃,因此不仔细看的话, 就好像是凭空一张脸挂在那里一样, 眼睛中反射着异样的光芒,也不知道在这里盯了多久,饶是乔广澜斩妖除魔, 一向大胆,这样一抬头也差点吓出心脏病来。
  对方见自己被发现了,冲他笑了一下,隐约露出嘴里的白牙,说:“嗨。”
  乔广澜默默地想, 你他妈还是别笑了。
  这人正是刚刚在楼下说话的严艺学,乔广澜这么小的一只, 又没动弹过,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现的,又爬上来看了多久。
  乔广澜不知道严艺学想干什么,警惕地盯着他,眼见他把窗户打开, 手伸进来,似乎是打算把自己给抱出去。
  乔广澜敏捷地从窗台上蹦下来,扭头就跑,他原本的打算是严艺学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自己虽然出不去,但可以仗着体型小在房间里和他打游击战, 弄出动静惊动别人。
  但心里想的再好,还是比不上现实的残酷。
  这边乔广澜前脚刚跳到一半,身后就甩过来一条鞭子,精准无比地缠住他的脖子,把他向后拖去,乔广澜只觉得呼吸一窒,喉咙处传来火烧一般的剧痛,根本就没有办法摆脱,而后他就被严艺学捏在了手里。
  严艺学没把鞭子完全解开,只是松了松,保证乔广澜的呼吸之后,仍然缠着他的脖子,反手带上窗户,顺着一楼的护栏跳到地上。
  乔广澜被勒的不轻,这小猫的身体细皮嫩肉的,不禁折腾,他能感觉出来刚才那一鞭子肯定是陷到了肉里,这时候虽然稍稍松缓了一些,但在严艺学有动作的时候,鞭子还是会摩擦伤口上,那种滋味简直跟凌迟没什么两样。
  乔广澜简直要苦笑——他能认出来,这鞭子还是路珩的。那家伙龟毛的很,在山上用法鞭卷过了阴尸土之后,嫌弃它脏,随手就扔了。只是他大少爷财大气粗,在别人眼中这依旧是一件不错的法器,也不知道严艺学什么时候捡回去的,又拿过来勒他乔少门主的脖子。
  他试着联络璆鸣,却不知道为什么,根本就联络不上。事实上从上个世界开始,璆鸣跟他的联系就越来越少了,对此璆鸣的解释是到了修炼的新阶段,有时候会感知不到外界。
  但现在还感知不到,那真是要了命了啊!
  他被对方紧紧攥着,隐约感觉到严艺学的掌心纹有些奇怪,似乎哪里断了一截。那手掌中冒出了细细的汗水,又湿又冷,显然对方也非常紧张。
  严艺学一边走一边神经质地小声说:“我知道你能通灵,肯定不是普通的动物,田萍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我绝对不能让你有机会说出来!绝对、绝对不可以……对不起了,对不起了神猫……”
  乔广澜:“……”
  他被这碎碎念烦的要命,要不是喉咙肿了已经说不出话来,没准真的能脱口说上一句“要杀就杀,少在这里叨逼叨”!
  不管严艺学是真有病假有病,他现在的目的很明显是要杀猫灭口了,乔广澜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虽然伤口剧痛,但他从小吃着苦头长大的,当了风水师之后也没少受伤玩命,这点皮外伤对他来说不难忍受,他只是在权衡自己应该怎么办。
  身上法力还是有一些的,就算身体受到了局限,也不是完全不能发挥,但关键是能发挥就一定能赢吗?硬碰硬的话希望很渺茫,只能伺机而动。
  严艺学似乎对手里的“神猫”还有一点点的忌惮,不敢亲自动手把他弄死,而是抱着乔广澜到了街旁的护城河边上,抖开鞭子,拿鞋带往猫身上绑了块石头,打算把他扔进去淹死。
  乔广澜迅速做出决定,把心一横,装作已经晕过去了,一动不动。
  他脖子上的伤口在那里摆着,严艺学不疑有他,绑完之后一咬牙,将乔广澜扔到了水里,冲着河水双手合十拜了拜,转身就跑了。
  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乔广澜勉强屏住呼吸,严艺学一走,他立刻迅速将自己身上的绳子咬开,凝聚力气,抬起爪子,用了一个避水咒。
  他的身体从水面上浮起来,一时不会再受到窒息的困扰,这就一切好办。乔广澜先蹭了蹭脖子上的伤口,血已经不流了,虽然看着有点可怕,实际这只是一些皮肉伤,他也就没再管,努力划水,向着另一侧的岸边游去。
  而这个时候,路珩还兢兢业业地在山上蹲点,丝毫不知道他的心肝宝贝受到了别人严重的冒犯。
  然而等了大半夜,这里什么异样都没有,路珩窝在两条大树的枝干的中间,又冷又困,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然后他就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的还有男人喘粗气的声音。
  路珩精神一振,微微直起腰,透过树叶的缝隙向下面张望,意外地发现来的人是在他心目中最为胆小怕事的蒋潮华。
  蒋潮华走到离墓碑还有六七米远的地方就停住了,路珩借助月光看的清晰,他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畏惧之色,胸口用一个狗链一样的大铁链子挂了一个佛像,大概是觉得能驱邪保护自己,看上去又怂又滑稽。
  路珩差点笑出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树干。
  蒋潮华停在那里,似乎就不敢靠近了,但是犹豫了一会,还是又磨磨蹭蹭地向前挪了几步,好不容易才蹭到了碑前。
  他跪下,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看着墓碑叹了口气,说道:“爸,我原先以为这个世界上没鬼的,但是现在看的多了,我发现可能真有,那你一定能听见我说话吧?不会是你的鬼魂杀了田萍吧?”
  路珩一怔,敲树干的手逐渐意识停了下来,紧盯着蒋潮华。
  蒋潮华一无所知,继续道:“我知道你肯定是生气了,整个墓地才会变成这样……没错,你当初是跟我说过无论什么事都要听珊姐的,要跟她好好过日子,不许在外面找女人。但是爸,这人都有正常的生理需求,你也是男人,不能对我太苛刻了,有的时候我都觉得珊姐才是你亲生的,家里的钱和生意都给她管,还一定要我听她的,妈也是……我也不是说珊姐不好,但是她管我管的也太严了,我们又不是真的两口子……呸呸呸!”
  蒋潮华天生脑袋瓜子上面缺根弦,说着说着发现漏嘴了,赶紧给咽了回去,赔笑道:“最后一句是我乱说的,乱说的。总之……哎,田萍死都死了,她也不容易。爸,你在下面罩着点她,千万别让她上来找我啊,来,我给您老送点钱。”
  他跪在地上开始烧纸钱,路珩看着他的背影,琢磨着刚才的话。
  看来要寻找杀害田萍的人,蒋潮华可以排除在外了。另外听他话里的意思,蒋潮华跟邓珊竟然只是表面上的夫妻,路珩之前就觉得他们的感情还不错,但更像是一种姐弟之情,现在好像真的应验了。
  那如果这样的话,邓珊也就同样犯不着杀害田萍。
  至于蒋潮华所说的蒋父所杀,更是无稽之谈,他什么都不懂,路珩却不可能不知道,能杀人的厉鬼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变的,不然早就天下大乱了。
  只是这一切都是推断而已,蒋潮华的话里面还有点东西没说清楚,路珩本来想跳下去直接问个明白,但转念一想,他今晚来这里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等蒋潮华,想听的也不是这些,虽然有了意外收获,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再等待一会——再有一两个小时,天也就要亮了。
  人们都喜欢趁着夜色诉说自己的秘密,如果天亮了,光天化日之下,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太方便,所以很快,路珩就等来了他真正想见到的人。
  之前他故意把墓地里埋着的东西被人取出这件事说出来钓鱼上钩,怀疑的目标就是邓珊和严艺学两人,他们一个神色慌张,魂不守舍,另一个出现的莫名其妙,路珩本来觉得肯定是其中一人对墓地做了什么手脚,却没想到这两人会一起上山。
  还真是热闹。
  跪在坟前的蒋潮华一回头,和联袂而来的邓珊严艺学面面相觑,都感到很是意外。
  邓珊看了眼地上的纸钱,先开口道:“你来看爸?”
  蒋潮华道:“是啊,珊姐,你和严先生这是要干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狐疑地打量着两人,邓珊和严艺学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虽然是一起来的,但相互之间的距离隔了八丈远,像是闹了什么别扭,实在是有点奇怪。
  蒋潮华知道邓珊结过婚,但没见过她的前夫,更不知道这两个人之前发生过争执,邓珊虽然不是很顾忌他,可也懒得解释,只说:“我想来想去,妈的病没好,还是对这里不放心。白天路大师已经很累了,我不好意思打搅,请严先生一起跟过来看看——你先回去吧,不然一会可能还会有什么危险。”
  蒋潮华不疑有他,一听“危险”两个字,忙不迭地说:“那行,我走,我这就走。”
  他迅速走到自己的车边,又转头道:“珊姐,那你还要在这吗?你跟我一块走吧!”
  邓珊道:“我没关系,你先走,我一会就回家。”
  蒋潮华犹豫了一下,严艺学已经把身上的工具都拿了出来,摊在地上。
  眼看就要弄明白这两人想做什么,这一晚上没白来,路珩神色悠闲,托着腮帮子打量他的那些宝贝,目光落定之处,脸色忽然一变。
  他全身僵硬,愣了片刻,竟放弃调查,一下子从藏身的树上跳了下去!
  蒋潮华吓得大叫一声,邓珊和严艺学同时喊道:“什么人!”
  路珩恍若未闻,面如寒霜,大步走上去,一把扭住了严艺学的领口,力气之大,竟然把这个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男人双脚离地拎了起来。
  他脚尖在地上一勾,就把那条法鞭挑了起来抄在另一只手上,厉声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邓珊和蒋潮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愣了,一起看着路珩,竟然不敢上去劝解。虽然这个风度翩翩的高傲男子一直没有跟他们表现的太亲近,但最起码表面上是温柔有礼的,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他这样冷静自持的性格都失态至此?
  路珩这一揪的手劲有多大只有严艺学最清楚,他眼见着握着自己领子的那只手上面连青筋都爆出来了,连连咳嗽,艰难地说:“你……在说、说什么……我只不过是……捡了你不要的鞭子……而已……”
  路珩的手在发抖,但他自己已经没有意识了,看严艺学目光游移不敢同他对视,显然是心里明明都有数了,还在故意装傻,一下子受不了了,暴吼出来:“你还敢说!这上面的血迹和猫毛是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