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节
  路珩叹息道:“至少应该死了十年了。我之前看他的相貌还觉得奇怪,这个人明明是横死短命之相,至多活不过三十,看来他真是挺不甘心的,这些年来一定想了很多阴损的招数来延续自己的生命。”
  乔广澜郁闷道:“可是为什么我没看出来……”
  路珩笑着拍拍他:“不是你的原因,我也没看出来啊。阿澜,你觉不觉得这个世界有点过于浪漫了——神奇的衣服,漂亮的枕套,能使人复明的眼镜……每一样东西说出来都像童话故事一样。咱们别的本事不敢说,但起码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佛道两家的法术很少有没听说过的,可是石哲用的这种方法,却一点也不符合咱们学过的逻辑,简直是闻所未闻,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他的语调和缓温柔,乔广澜乱成一锅粥的思绪终于渐渐被理顺了,但得出的这个结论,连他自己说出来都还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你的意思是,石哲做的事之所以不合情理,是因为他跟咱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的逻辑就是这样的,这是一个……童话世界?”
  之前第一次萌生这个想法的时候,他还觉得是自己疯了呢!
  路珩的法术失效了,枕套变成了一阵银色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他伸手去触碰,修长的手指划过那些银芒,有一种优雅的美丽。
  “是啊,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童话故事。因为我们在童话里,所以所有美好的幻想都是可以成真的,只要你的心保持浪漫和善良。但是石哲的做法越来越偏颇,已经偏离了本心,所以我仅仅是用了一个障眼法,他的身体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支撑活尸生存下去的执念却彻底消失了。”
  这套解释似通非通,乔广澜一接触到跟法术理论有关的范畴就变身学术帝,恨不得立刻弄清楚之后写篇论文出来,他揪着路珩还想问:“还有很多地方不对啊,石哲究竟是怎么找到这种方法的,还有,还有为什么……”
  “你可真是,你一定要让我说,我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别不依不饶的了。”
  路珩笑骂了一句,抱住乔广澜,轻轻亲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唯一的想法只是,当一个世界即将结束的时候,他的怀抱还是满的,这实在是太好了——
  “或许因为这是一个童话世界,童话世界自然有童话世界的逻辑,想要刨根问底的话,那就太过像个无聊的大人,多没意思。还是跟我一起做一点浪漫的事情吧。”
  乔广澜推开他,面无表情道:“你家孩子还在小黑屋里头关着呢。”
  路珩:“……”
  石哲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原主的最后一个心愿就是将他父母的坟迁回老家,如果把这件事办完,也就应该到了乔广澜要离开的时候了。
  这一次路珩已经说好了,要跟他一起离开,乔广澜虽然知道这次肯定是拦不住他了,但心里还是有点不情愿这个世界的楚铮自己主动找死,于是故意磨蹭了几天,路珩也随便他,只是不管乔广澜要做什么都寸步不离的跟着,好像一只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被抛弃的小狗。
  而他上次在微博上点的那个赞也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大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各种猜测和分析挤占了论坛,本来以为很快经纪公司就会声明手滑并取消那个赞,结果几天过去了,路珩那边竟然什么反应都没有,仿佛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同时乔广澜那边也被@了无数回,结果这货更是自从家里出事之后就再也没上过微博,根本没给出半毛钱的回应,两人倒是依旧大大咧咧地同进同出,被记者拍到了好几次,但这回倒是没人再敢说乔广澜倒贴了——毕竟无论怎么看,楚铮那边都要主动很多。
  越是这样不愿意以此炒作的态度,反倒越是让人好奇,当路珩去参加一个早就已经安排好的访谈节目时,连电视台都忍不住改了台本,经过前面简单的交流之后,主持人婉转地询问坐在沙发上的路珩:“楚少这一阵挺忙碌的,那你知道你最近成了热门话题吗?”
  路珩笑了笑,故意做了个惊讶的表情:“啊,我不是一直都是吗?难道我已经过气了?”
  主持人知道他在开玩笑,倒也不慌不忙,在调动气氛上路珩一直是一把好手,人又会说话,跟他做节目是很轻松的,用不着太费脑筋打圆场。
  只不过下面要问的问题……还是得斟酌一下。
  她面带笑容,没让观众看出心中的踌躇:“楚少你就别跟我们开玩笑了,我今天要是敢在这里说你过气,恐怕出了演播室的门就能收到快递过来的炸弹。我想问的是……你还记不记得你前一阵给某条微博点了个赞?”
  路珩一脸无辜:“哪条?”
  主持人把话筒换了个手,冲他晃了晃手指:“这个太极就不要跟我打了,这在场的可都是你的迷妹,谁不知道网上评选最不喜欢给人点赞的艺人,楚铮这个名字可排在第一啊。今年头一次点赞的微博,你自己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第127章 第六世界 娱乐圈那个花瓶影帝
  编导坐在办公室里, 看着监控屏幕,眼见这期节目的收视率节节攀高, 心里的兴奋都快憋不住了:“楚铮简直就是个收视吉祥物啊!”
  他旁边的工作人员幽幽提醒:“你现在倒是问的爽了, 小心把楚少惹急了也让你混不下去。”
  编导呵呵笑道:“你傻了?没事先沟通过我怎么敢随便换台本,之前已经私下问过楚铮的经纪人,他对这个问题并不抵触, 随便问没关系。”
  工作人员不敢置信地说:“那怎么可能不抵触啊?”
  这个问题,如果楚铮答记得,就能探一探他自己跟乔广澜是什么关系,如果他说不记得,那么明显就是手滑或者炒作了, 反正都有料可挖,谁能不在意?就算退一万步讲, 他和乔广澜是真的, 那就更得藏着掖着了。
  摄像机面前,主持人也在静静等待,然后她听见楚铮坦然地回答:“哦,是说我和阿澜的那条微博啊?那当然没忘, 我只是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关注而已。”
  他对乔广澜的称呼让主持人稍微愣了一下神才反应过来,看路珩说的这么坦然,她不由自主地也觉得这没多大点事,就是大家想多了, 刚笑笑想说话,路珩又轻轻松松地说:“照片里面我们两个本来穿的就是一件衣服, 那是他的衣服。我起初也没想到有一处都开线了,他这人,就是不注意这个,真是没办法。”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表情语气无一不透出宠溺。
  主持人快被路珩虚一下实一下的玩当机了:“……啊哈哈,那、那你们的关系真是好啊。”
  路珩道:“那当然啦,情侣之间互穿一下衣服很正常的嘛。”
  “……”
  “!!!”
  现场观众大哗,主持人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差点落地的话筒,编导则直接在屏幕前站了起来,目瞪口呆。
  路珩笑的一脸幸福,完全没有勉强或者是作假的嫌疑:“这件事我们倒也没想着遮掩,就是觉得不好拿自己的私事来惊动大家,但是你们既然都这么好奇,我就实话实说了。对了,这件事是我主动的。”
  主持人倾尽所有随机应变的能力,才能自然而然地把路珩的话接住:“真的是很吃惊啊,因为我记得上一次你还说你们是朋友……”
  路珩道:“那时候确实是朋友,我对他一见钟情,可惜没经验,不会表达,所以阿澜一开始挺讨厌我的,幸好后来他还是接受了。”
  主持人仿佛从他脸上的笑容中看到了大写的“痴汉”二字,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向来矜持高傲的楚铮不可能这样!
  于是她说:“是啊,你们两个都是大帅哥嘛,各方面都很般配,小乔愿意跟你在一起也是肯定的事情……”
  路珩想想就觉得高兴,忍不住笑眯眯地说:“不不,我一开始真的没想到他能看得上我……”
  主持人:“……”
  路珩:“我本来想远远看着就好了,或者只要他能不那么讨厌我……”
  主持人:“……”
  路珩叹了口气,笑容转为黯然:“但有一回他出事了,虽然我们的感情是以那件事为契机的,但我其实还是希望他能平安……”
  主持人:“……!!!”
  实在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了啊啊啊!
  后来,几乎所有的节目都遇到了这样的困扰,一开始是想尽办法套话,想让他多说,到了后来,再邀请路珩上节目之前,几乎所有的主持人都会受到相应的叮嘱:“问问题的时候,千万别提乔广澜三个字!”
  因为最后大家已经不需要问了,平常楚公子风度翩翩,一提到“乔广澜”三个字就会像精分一样秒变痴汉,把两人之间大家耳熟能详那点破事喋喋不休,满脸幸福微笑,偏偏他还精得很,说来说去就着重于他个人的心路历程以及不遗余力地夸奖乔广澜多么好,具体的事情一件都不讲。
  这种状况最终结束于一次两个人一起上节目,英明神武的乔影帝同样不耐烦了,指着楚影帝的鼻子警告他:“如果你再敢磨磨叨叨,我就弄死你!”
  楚少凑过去赔礼道歉赌咒发誓,从此世界恢复了和平,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当他坦坦荡荡回答了所有的问题,并单方面承担了一切责任之后,各式各样的头条都已经炸了,走出演播室之后,门口已经被层层叠叠的记者包围,保镖们努力开路,但是动作又不能太过分,两边一时僵持住了。
  路珩揉了揉太阳穴,不远处传来一阵喇叭声,他抬头看去,银蓝色的机车风驰电掣,嚣张无比疾驰而来,所过的地方,众人纷纷躲闪。
  一个头盔扔进怀里,乔广澜把油门踩的嗡嗡响,路珩飞快地跳上后座,乔广澜转头吹了声口哨,给了媒体们一个珍贵的正脸,车子已经同时发动:“他我领走了,记住了啊,我的人不许你们乱抢。”
  路珩搂住他的腰,失笑道:“在哪里弄的车?你倒是会想办法!”
  反正在这个世界呆不长,当然是想怎么浪就怎么浪,乔广澜笑道:“你都在节目上那么说了,我不来难道让你一个人被骂倒贴。”
  “我本来就是倒贴。”路珩摘下头盔在乔广澜的脸上亲了一下,重新把头盔扣到他的脑袋上,“我就喜欢倒贴。”
  乔广澜回眸瞥他,路珩这次的行为实在出乎意料,他能够感觉到,经历了这么多的世界,路珩的性格在逐渐变化。他的矜持、他的骄傲,好像在被一点点的放下,乔广澜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所以突然觉得有点心疼。
  当第二天在熹微的晨光中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到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腰上,身边有清浅的呼吸,他终于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路珩啊,你这个人……可真是。
  因为本身就是雷厉风行的激进性格,平时又是一个门派的二把手,活了这二十多年,哪怕是生病,他都很少享受过这样清闲的时光。
  当早上醒来,不是急匆匆地起床,赶着练功做事,而是静静凝视着阳光下流动的空气与微尘时,更大概是因为石哲的事而心生感慨,他的心里也生出了少见的怅惘与迷茫。
  一个人是怎么知道自己真正追求的、留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的呢?为什么可以目标那样明确,那样坚定,无论付出多少都死不回头。难道就不怕自己最后会后悔?
  就比如说路珩,他到底是哪来的这么大的执著和勇气——真是奇怪。
  明知道很多事不可为,不该为,还要把多情托付在无情的世事上。
  他正想的入神,额前的头发忽然被轻轻到旁边,一个吻落下来。
  乔广澜枕着自己的手臂,懒洋洋地道:“你也醒了。”
  路珩其实比乔广澜醒的早,只不过看他睡得好,也就不愿意动弹而已。他凝视着乔广澜:“一大早就看你心事重重的,在想什么?”
  乔广澜道:“随时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啦,打算替你想个好死法。”
  路珩大笑,捏了捏他的鼻子:“忘恩负义的小混蛋,天天也不盼着我点好。起来吧,璇璇的祖母今天可能会来,她昨天跟我说想带着奶奶看一看花园里面的花。你穿衣服,我下楼让阿姨做点饭——想吃什么?”
  他把乔广澜的衣服拿过来,乔广澜一边穿一边道:“我不想让你死啊,明明是你自己要找死,少在这里恶人先告状。随便,吃什么都行……我去,路珩,那个人是璇璇她奶奶?!”
  路珩刚刚把窗帘拉开,乔广澜不经意地顺着窗户向外面一看,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站在窗前一边系衣扣,一边吃惊地向外面望。
  璇璇和她的祖母已经在花园里了。在乔广澜的印象中,那个老太太一直是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苍老不堪,全是瘫痪,如同风中残烛,但是这个时候,她竟然满脸笑容地被孙女拉着,住着拐棍在花园里遛弯!
  乔广澜扣好了衣扣,转身冲走到他身边的路珩道:“是你找的神医吗?竟然能把全身瘫痪的病人治好,不愧是童话世界。”
  路珩笑了笑,刚刚要解释,忽然又停住了,他正好听见璇璇在外面说话,于是索性将窗户打开,外面的话语声就伴随着清新的空气一起涌了进来。
  “……小叔叔就说只要璇璇真心的想让奶奶好起来,奶奶就一定会好起来,他说我要自己想主意,剩下的事情交给他,所以我就给奶奶做了这个拐棍……”
  乔广澜眯着眼睛看向老太太手里拄着的拐杖,虽然不能完全看清楚,但也能看出来这就是一条普通的树枝削成的,表面坑洼不平,十分粗糙,还包了张石哲同款的红符,上面以孩子的审美,贴了好些花花绿绿的纸片,更显得幼稚和可笑。
  但是乔广澜没笑,他默默听着璇璇接下来的话:“……这个拐棍整个全是我一个人做的,我把大树干削细,每次砍一刀,我心里想着您走路的样子,就说,‘我爱奶奶,我想让奶奶的病快点好起来’。做好了我就把它给小叔叔了,小叔叔在上面贴了一张特别难看的大红纸,真的实在太难看了,所以我又贴了好多小贴人——奶奶您看,这个是海绵宝宝,这个是美羊羊……我知道生我的爸爸死了你很难过,但是奶奶还有我和它们陪着,所以您一定可以走路的,结果小叔叔没骗我,您真的站起来了!”
  老太太的眼泪掉下来了,但她苍老的脸上露出的是幸福的笑容,这对祖孙在花园里拥抱着,路珩和乔广澜一起看着,也不由微笑起来。
  路珩道:“我想,这一次的拐棍应该不会失效了,这才是童话应该有的结局。”
  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东西都是有一定期限的,饭菜放久了会馊掉,钢铁放久了会生锈,就连坚硬的石头都有可能风化成粉末,所谓人心,终究不过是肉体的一部分,生命消逝的同时,它也会慢慢地腐烂,消失。
  所以石哲自以为找到了绝妙的方法,实际上什么都没能留住,他所赋予人们的不过是一场场镜花水月般的幻觉,最终他也被幻觉打败。
  但也有例外。
  时间证明了世间无情,唯一不能被时间践踏出瘀伤的,大概恰恰只有深情。我爱你,我的爱寄托在风卷云舒里,被流水落花运送,在日头和月牙的轮换中生生不息。
  路珩一只手搂着乔广澜的肩膀,另一只手抄在衣兜里,带着愉悦的笑容注视着外面的风景,金灿灿的阳光洒了他一脸,有点晃眼睛,却又暖洋洋的很舒服。
  路珩也没看乔广澜,把手握成拳头,笑吟吟地递到他面前:“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拆开看看?”
  乔广澜眉梢扬起,唇角噙笑,先带着戏谑看了路珩一眼:“你的幺蛾子倒是层出不穷。”
  路珩道:“过奖了,只是怕你会嫌弃我乏味无聊。”
  乔广澜“哈”地笑了一声,把他的拳头掰开,发现路珩攥着的是一根小编绳。这样的一根绳子被男人的手拿着显得有点可爱,乔广澜忍不住笑了,将它捻起来放到眼前端详。
  他记得原来上小学初中的时候,班里的女生最喜欢编这个,拿着一团团彩色丝线,上课下课都在桌子底下换着花样编,据说还分什么情人扣,相守扣,闺蜜扣……种类多得很。
  当时乔广澜还收到好几条,被人塞到了书包里,但是他觉得像狗链,一次都没戴过。现在的孩子娱乐活动升级,已经很久没有人玩这种东西了。
  让乔广澜挺意外的是,路珩给他的这根竟然是意外的精致,颜色也选的很好,这样看起来,也就没那么像狗链了。
  乔广澜狐疑道:“这是你编的?手艺好的简直不像你。”
  路珩道:“这算是夸我吗?当年上初中的时候,我可没少练,不知道放你书包里多少条,都被小祖宗你给扔了。我当时气的……就想跟你较劲,觉得我就要送上三年,总有一回你能相中吧?结果你还真就扔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