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别忙活了,晃得我眼都花了。”杨灵籁捏了捏眉心,叫人停下坐好 ,“你瞧,这钥匙做的多好看,上面花纹锦簇的,瞧着都精细。”
  “是,虽然东西少了些,但物什都做的好。”
  单是不同样的香炉这屋内都能找出四五个来,三足鼎的、长颈铜熏的、嵌铜琉璃的……,床榻选的也都是楠木穿藤的好料子,存放茶具的地方更是堆得满满的,各种花色形状数之不尽,总归是都经得起细看,且愈看愈觉得国公府底蕴深厚。
  像是……像是不经意的就要告诉你它很有钱。
  “是啊。”杨灵籁笑了笑,却又叹了口气,“就跟这人一样,听话却没什么好东西。”
  盈月有些哭笑不得,姑爷瞧着清冷难接近,心地却软,今日姑娘这般说都没能叫他生气,反倒还拿出了库房钥匙。
  “罢了。”伤春悲秋够了,杨灵籁又满血复活,“管他有没有铜板,公婆那定是不少,日后找机会唬过来些不就好了。”
  “确实……是这个理。”盈月强行安慰自己,虽说还未有主动寻婆婆要钱的先例,但姑娘既是说了,这事其实也就能做吗,总是要有先吃螃蟹的人吧。
  南书房
  因温习书卷,吕献之照惯例便直接在前院用了饭。
  而杨灵籁那边也早就被老嬷嬷打好了招呼,虽说她不懂这人为何能做到日日与书相伴,但也不能碍人上进不是,日后怎么说还得仰仗首辅大人给她送诰命送钱财。
  而王氏说道做到,午膳后果真叫贴身侍女送了那香囊来,虽被拿走了一段时日,但保存还算完好,针脚也没破损,瞧着跟从前一般,只是如今再拿起来有些恍如隔世。
  香包与他平日所用之物格格不入,旁人信了是那什么定情信物,但他自己清楚的很,这东西与情爱半点关系也没有,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香包,唯一的区别或许就是这东西是他自己所绣。
  在他还年幼时,也跟普通稚子一般定不下来心来,可嬷嬷管教甚严,他唯一的自由仅剩熄烛之后,那香包便是在解闷时窝在床帐里偷偷做的,扔了不下百个,这是他随意留下的一个。
  谁人会信 ,堂堂大男人会去做女红。
  因此,吕献之也更为困惑,为何杨灵籁会当众敢于说这香包是她所赠,像是笃定无人会知晓它的出处。
  她还说,这东西与他们二人皆意义非凡。
  于他来说,香囊的存在很矛盾,一方面它无足轻重,否则他也不会任由母亲收走,另一方面,它又有点别的意义。
  思来想去,吕献之依旧没了答案,只得重新将香囊好好收在了博古架上的匣子里,捧起书卷,只是这一次心里莫名松快了些。
  翌日
  吕献之睁眼依旧是与昨日一般漆黑的帷帐,眨了眨眼,许久才缓过神来自己身处何地。
  从前为了能够早早醒神,帐子总是半拉 ,微光照在脸上便是到了起身的时候,也就用不到旁人去喊,那时也没觉得如何,现在只是不过连着睡了两日,竟生了倦怠。
  原来睡的昏天黑地人也并非是轻松的,甚至比早起都身心酸涩,但又充满了一股难言的满足感。
  身旁清浅的呼吸声还在继续,怕是离卯时尚早,躺着躺着便走起神来。
  杨祭酒也是个文官,杨氏其中也有家学,女子亦可入,她却好似学了一套和旁人完全不同的路子来。
  静鹿园
  新婚第二日,杨灵籁也算正是开启了自己的请安大业。
  王氏所住院落离得并不算远,走过去也只需一盏茶的时候,二人迈进月亮门,就见几个丫鬟在忙着手中的伙计,几个在院里背着脸扫些落叶,一个在窗外栏杆边换花瓶水,还有端着托盘送茶的,各个动作轻盈,反倒是越发显得项脊轩人丁奚落。
  其实她嫁来照例是能带五个贴身丫鬟外加四个婆子,给的分例多,可分摊到人身上就用不到了,翠竹园总共侍奉在内的丫鬟便不足四个,平日也就是负责洒扫,她的一应东西都是由盈月经手。
  索性在那待得时候不长,杨灵籁也就没去张口要,比之杨府的东西,她更想要国公府的,能进这的人比之随意采买的定是要有许多不同之处了。
  进了门子便见摆着一面八扇绘朱雀缠云屏风隔断了内里的寝间,王氏正端坐在上首,身旁方桌上摆着寥寥一个茶盏,见她来了也没什么笑意,只是随手指了个位置。
  杨灵籁照着坐好,也没左顾右盼,或是去搭话,仅仅垂头瞧着手中绣竹的帕子,险些要看出花来。
  良久后,王氏忍不住了,率先问了句,“来了一日,可还习惯?”
  “谢母亲关怀,有献之陪着,自是一切都好。”
  一提到儿子,果真是踩到了脚,王氏的脸瞬间僵住了。
  “献之今年中进士,陛下怕是不久便要派任下来,新婚燕尔自是该浓情蜜意,可作为嫡妻也要顾全大局,莫要贪图享乐。”
  “十几年如一日悬头刺骨方盼得国公府第二个两榜进士,并非风花雪月可以磨灭,日后你也要事事以其为先,时刻莫要忘了。”
  听了一堆训,杨灵籁心里早就倦了,提到这反而有了精神。
  “是,三娘谨听教诲。”
  “只是……”
  王氏心中一个咯噔,这儿媳妇入门第一日便是个会生事的,今日又突然变得这般安静,也不知心中在打着什么小九九。
  “只是什么?”
  杨灵籁见她如临大敌,险些发笑,“是三娘手中的人不太够。既要顾看夫君,那院中之事怕是要少些精力,儿媳自幼身边仅有一个盈月服侍,项脊轩中也没什么丫鬟使……”
  “你直接去寻管家采买些便是,这等小事日后便不要来我这过问了。”
  王氏管的了自家儿子身边的丫鬟,却不能伸手去管杨氏,做了这正头夫人,若是再没丫鬟帮衬,怕是要贻笑大方。
  而得了准许的杨灵籁欢欢喜喜地应了。
  盈月有些摸不着头脑,夫人定是知晓了昨日晨起之事,才训斥了几句,姑娘这般被约束着,也该是没什么可高兴的。
  “傻盈月,你没听见刚才母亲说什么吗,她叫我自己去采买。”杨灵籁拍了拍人的后颈,“那你还不赶快去找管家来,我这缺的东西几只手都数不过来。”
  得了命令的盈月跑去寻人,可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太对。
  姑娘说的是置办丫鬟,夫人也应的是这,可怎么就突然变成采买东西了。
  孙氏掌管中馈,大管家便是她的人,有关二房之事她也都提前吩咐过,要什么便给什么,态度寻常就是。
  当然,这国公府偌大的地方,总归是有些漏洞的。
  一炷香过去,项脊轩的院里便排排站了一群新来的丫鬟,打头的是一个油光满面的婆子,穿的也好,料子比不上这府里的主子,走在外面却也是紧俏货。
  “九娘子,老婆子是这府里的四管家,专管采办之事,您要的丫鬟带来了,个个都是正经出身。”
  “这个读过书,认些字,这个女红是出了名的,这个手上会制些药膳,这个生的壮实,有些力气……”
  “若是您都瞧不上,老奴就再去寻个把新的来。”
  第24章 藏宝洞
  盈月寻了个轻便竹椅放在檐下, 叫姑娘坐着便能看全,又拿出刀扇轻扇,天气并不热, 但阳光洒下来难免会觉得燥。
  一上一下, 一主一仆,都在互相打量。
  翁芹瞧着这个府上新来的九娘子,心中并未怎么当回事, 听说只是个四品官家的小庶女, 怕是走的路都不如她这个老婆子吃的盐多。
  “四管家?”杨灵籁停顿些许,像是突然反应过来, “那你能管的岂非只有这采买家丁之事?且你只说自己专管府中何事,那我又该叫你什么, 难不成也称一声四管家?”
  句句绵里藏针,一针见血。
  这九娘子面孔带着倨傲便轻而易举的压了她一筹,翁婆子也是个人精, 很快应声。
  “娘子说的对,老婆子只管采办家丁, 至于其他自是有其余人盯着, 您只需叫我一声翁婆子便好, 都是在主人家讨口饭吃,就只当随意吩咐您手边的丫鬟便成。”
  话语的姿态摆的很低,可人面上却依旧没什么恭敬,这就是一个典型的笑面虎, 趋炎附势最会讨人欢心, 也最不会得主人家的器重。
  杨灵籁单是看着她, 便能知道这四管家的位置怕是来之不易,“翁婆婆可真是低估自己了, 堂堂四管家怎可跟我这扫地的丫鬟当成一回事。”
  “今日把你叫来,也是想给你交给你个好差事。”
  翁芹仰着脸笑的谄媚,心中跟明镜似的,九娘子是想办些不该办的事了,也别提什么好差事,不得罪人都是好的。
  “娘子请说,您是二房的嫡少夫人,老婆子自然听从。”
  一个四管家,一个不管家的嫡少夫人,还真是谁也说不得瞧不上谁。
  杨灵籁一听就明白了这是个聪明人,她最不喜小心思,可这翁婆子的心眼怕是比那渔网上的洞都多。
  “你是个好的,这采办家丁之事虽瞧着不起眼,却能在各院里都见不少人,这关系好了,办的事也就都利索,谁也都喜欢。”
  随后,她又瞧了瞧院里那站的一群人,各个都穿着新下发的衣裳,统一梳着双环髻,一眼望过去都能花眼。
  “这丫鬟都是翁婆子你收来的,想来你也最清楚合适不合适,我脾气不算好,要求却不多,老实本分可以做事就成。”
  翁芹在这府里混了少说也得十多年,这九娘子一上来就点她呢,做这个管事简单但做好却难,否则她也不会僵在这个位置上许久不得动弹。
  认识的人多,要讨好的便也多,所以要不要搭这个新线端看她能不能看准人。
  顿了顿,她才重新扬起笑意,随口敷衍道。
  “娘子还真是折煞我这个老婆子了,实在撑不得您这句夸。”
  “这挑丫鬟是小事,您吩咐一声就是,我也都是府里的老人了,规矩都懂,您让老婆子办的事,只要能办,就一定能办的八九不离十。”
  至于那不能的,也不能随便找到她头上。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杨灵籁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发脾气,反而是颇带认同的点了点头。
  “翁婆婆不愧是跟在三伯母身边办事的人,甭管是能力还是其他方面都是翘楚。”
  “我脾气不好,却也不会主动生事,这一点我这院里的人也都是清楚的,现在说一遍也是想给在场的人都听听,进了我这项脊轩规矩不多,但不好好办差事的也简单,直接扔出去发卖。”
  翁婆子站的稳稳当当,只笑没继续说什么,反倒是一群新来的丫鬟们急着表忠。
  听了一圈好话,杨灵籁却没高兴多少,叫人难免忐忑不安,拿不定主意。
  “婆婆觉得我该挑谁?”
  翁芹蹙了蹙眉头,本不想掺和这事,转念一想又觉得也不值当什么,这九娘新来便如此市侩,还是少惹一身腥为妙。
  她主动选了几个闷棍都打不出屁来的,身后没什么人,办事也还算利索,生不出什么坏心思,也就不会日后给她添麻烦。
  杨灵籁满意的点点头,“除了这丫鬟,其余的也就容易了,项脊轩想置办些东西,越不过您去,所以还要劳烦翁婆婆再去忙活一回了。”
  “盈月,你把单子给婆婆拿去。”
  接过红折子,翁芹粗粗扫了一眼,心头微震,这上面足足写了两长列蝇头小楷,大多都是些摆件,少的是些胭脂水粉,
  “娘子,这……是要走公账?”
  公中每月给各房的分例都是有数的,且嫡脉之间并不做区分,因此大房、二房、三房都是一个数,杨灵籁这些东西总估值已然是抵了将近二房全部分例,日后若是再用怕是便没了。
  “且是否有些太多了?”
  杨灵籁似笑非笑,“婆婆可是觉得我挑的这些东西不实用?”
  类似逼问的态度,终于叫翁芹体会出了什么叫做哑巴亏,这九娘子自说脾性不好,现在见来未必不是真的。
  “自然不是,但这公中的分例都是有数的,您这些已然是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