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反正他确实没人指使,就算他不做什么,岑砚与柳七他们该怀疑的还是会怀疑。
  既如此,左右都有实习期,他不如让自己心安点,才是真的。
  等六福再和王府同行的人一道回来,庄冬卿接过了新鲜的糖瓜子,抓了一把。
  豁,
  别说,李央店里的糖瓜子,炒得可真好吃。
  *
  “然后他就拿着那包糖瓜子吃了一路?”
  安置好庄冬卿,柳七前来汇报,听到最后,岑砚道。
  柳七:“……是的。瞧起来,极爱吃的。”
  岑砚反问:“他吃什么不香?”
  柳七哽了下,说回正题,“这家店是淑妃母家的,许是和六皇子有关系。”
  “嗯,那盯着吧。”
  庄冬卿和李央交好,他们在春日宴都是看着的,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
  柳七应诺。
  在书房待到天黑,才看完卷宗,用过晚饭,回屋前,岑砚鬼使神差地往东厢去了。
  东厢和他住的主院相对,且独立存在,是岑砚长姐出嫁前,在上京暂住的院子。
  柳七安排庄冬卿住这儿,既是保护,也是防备。
  岑砚进了院门,有仆佣为他引路,一路到庄冬卿的住处,仆佣小声道:“庄公子刚沐浴完,现下应是在绞干头发。”
  走近了,果见六福手上拿着湿葛布出门,一出来,便与岑砚撞了个面对面。
  六福反应不及,呆立原地。
  岑砚略过他进了门。
  灯烛齐备,室内被打照得通亮。
  粗略扫了眼,哪怕时间紧迫,柳七也着人将屋里该换的都换了一遍,瞧着已无半点脂粉气,只余素净清雅。
  内间与外间挂着薄纱遮挡,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个身影坐着,并不清晰。
  “真的不能现在就睡吗,差不多已经干了,好困啊六福……”
  庄冬卿听见动静,还以为是六福回来了,嘀咕道。
  “是我。”
  冷不丁闻得一低沉男声。
  慢半拍反应过来,庄冬卿一个激灵,醒了。
  彻底的。
  “王、王爷?我,这个时辰你,您……”
  下意识坐端正了,想起身,又发现自己只穿了内衫,庄冬卿脑子卡顿。
  “问几句话就走,坐着吧。”
  岑砚倒是看破了他的为难,寻了把椅子坐下,一语将人定在了榻上。
  “……哦。”
  庄冬卿挪了挪身体,挺直脊背。
  窗户开着,白纱偶有摆动,庄冬卿看出去,瞧不真切岑砚的神色。
  一室静默,好久都没人说话,庄冬卿:“我清醒了,您问吧。”
  他有点害怕太过安静的氛围。
  尤其是在岑砚的注视下。
  说完又隔了一阵,才听到外间开口:“你愿意生下这个孩子?”
  话很慢,一字一句讲得很清楚,声音也低,能依稀听出困惑。
  听出了情绪,庄冬卿松弛了些,“不然,呢?”
  都怀了,他也没有选择啊。
  “为何?”
  “你之前学业很好,我看过你的文章,若是没有伤着头,及第是没问题的。”
  也就是春闱高中,踏入官场。
  庄冬卿不解:“所以?”
  岑砚:“男子生子,本就罕见,若是要这个孩子,日后你会被默认为壬族族人,再想入仕,便难了。”
  “寒窗苦读十数年,你舍得?”
  “若是我不要这个孩子,你也照样会生下来?”
  “啊?”庄冬卿懵懂,“可、可我已经……”
  话语一滞,庄冬卿明白过来了,“你是想问,如果你不要,我会不会……”
  打掉这个孩子。
  岑砚:“嗯。”
  庄冬卿下意识看向外间,发现岑砚也在看着他,虽然隔着纱层不甚清晰,但他就是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是直直落在自己身上的。
  “不,不一样的。”庄冬卿脑子有些乱,捡着能想到的说,“要生的话,得动刀子,要打掉,也不只是用药那么简单。”
  “赵爷是西南的神医,若是你不要,由他操刀,不会有问题的。”
  啊?
  啊?!
  庄冬卿被吓得肩膀一缩,惊道,“你是想让我打掉这个孩子?”
  “不是。”
  否定得快,语气极为坚定,岑砚:“我只是不喜欢勉强。”
  “有没有这个孩子,我都还好,但是之于你,意味可大不一样。”
  “不考虑我,也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平稳从容的话语镇住了场面,也稳住了庄冬卿的心神。
  吞咽了下,庄冬卿垂目。
  彷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岑砚罕见温声道:“不急,你想好再答。”
  “我……”
  很有一阵,庄冬卿才开口,艰难道,“如果你不要,我想我应该,还是会生的吧。”
  “为何?值得吗?”
  庄冬卿低着头,声音也轻,“不是值得不值得的事。”
  “是……他是……”
  “……我的孩子啊。”
  半晌无话。
  岑砚:“这样。”
  庄冬卿又听不出他语气的好赖了。
  抬起头来,还是隔着那层纱,对方仍旧看着自己,哪怕一直都朦朦胧胧的,但庄冬卿还是觉得有什么变了,他又感觉到了那种要把他扒开来瞧的视线。
  时间久一些,庄冬卿快要被看得坐不住了的时候,岑砚站起了身。
  “这个孩子我还需要考虑考虑。”
  心口一松,庄冬卿估摸着今晚的话算是问完了。
  又见岑砚提道:“你家的卷宗我今天看了,庄大人还好,你哥的情况比较麻烦,你准备下,明天随我一道去大理寺吧。”
  第15章 审讯
  岑砚说完就走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人一离开,不同处于一个屋檐下,庄冬卿又感觉身边的空气活了。
  六福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庄冬卿在拍着胸口,深呼吸。
  “少爷,没事吧?”
  今天把六福带了进来,庄冬卿想了下,有些事也瞒不住,索性一股脑都告诉了自己小厮,六福听得一愣一愣的,一个人消化了大半天,晚上才正常些。
  乍然看到岑砚来找,六福精神也紧绷。
  庄冬卿摇了摇头,“没事。只是问几句话。”
  岑砚来之前,他本就困了,吓过一遭,精神再度放松下来,困意这下是彻底止不住了,庄冬卿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头发,干了吗,想睡了哦……”
  六福上前摸了摸,确认干了,将庄冬卿扶上了床。
  黄花梨的架子床,今天才从库房里搬出来的好东西,用料实在,又沉又重,随便庄冬卿怎么动都不会摇晃,床幔用的绸纱,薄薄的一层,又透气又能遮蔽视线,垫褥按庄冬卿的要求铺得厚厚软软的,全是今年新坊的棉花,庄冬卿一躺进去,恍惚有种陷入席梦思的错觉。
  床单整套用的都是丝缎,滑溜溜,软绵绵……
  头挨着枕头,庄冬卿就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等六福给他把被子掖好,纵使心头还觉得该捋捋今天的情形,身体已经率先被荣华富贵腐化,思绪稍稍放空,待六福拉好两侧床帘,庄冬卿呼吸已经匀了。
  一觉无梦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