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乔胭心尖狂跳。
  谢隐泽拍了拍糯米糍,神色非常和蔼,用一种称得上夸奖的语气说道:“是糯米糍感受到你陷入危险,不顾你留下的禁令闯了进来。”
  当时琉璃火已经隐隐有撕裂虚空的架势,也是这玉俑将险些暴走的他唤醒。糯米糍不是人,自然不会闻到花香而掉入返魂香的陷阱中。谢隐泽被它唤醒后,一眼就看见了那具漆黑沉重的棺椁,就在开门进来一眼就能看见的正中。而他和乔胭就像着了魔似的,一点也没发现,原来是从进来那一刻就踏入陷阱里了。
  糯米糍害羞地扭动它庞大的身躯。
  谢隐泽让她收下返魂香。
  乔胭抬起头:“我收下?可如果不是你,我和糯米糍都进不来这地方……”
  虽然她很想收下,特别特别想,尤其是死亡幻境之后,对求生的渴望更上一层。但凭心而言,她只在其中起到了一个聊胜于无的作用。
  谢隐泽和她红红的眼睛对视。乔胭蹲在地上,很小的一团,柔顺茂密的长发披在身后,在屋顶破落的天光里散发着绸缎似的光泽,看上去真的很像一只泪汪汪的小狐狸。
  谢隐泽啧了声:“不要?不要我丢了。”
  “要要要!”乔胭从他手上一把夺了过来。
  开玩笑,九死一生得到的!
  可这返魂香不知被空桑国的人设置了什么保护法术,被摘下来之后就在乔胭眼皮子底下枯萎了,花瓣掉落,莹光黯淡,短短数息时间乔胭手中就只剩下了一个核,像一颗又黑又丑长满了皱纹的核桃。
  乔胭目瞪口呆。
  我的□□!我的保命外挂!不要!
  谢隐泽眼睁睁看着刚焕发了些许神采的小狐狸像干掉的水母一样瘪了下去,迟疑着建议:“要不,再把它重回去看看?”
  乔胭伤心欲绝:“种哪?!”
  谢隐泽十分大逆不道地一剑掀开了棺材盖。这棺还是个合葬棺,躺着两具已经变成干尸的夫妻。乔胭想到壁画上的记载,这应该就是公主亡国后把返魂香所放入的父母棺椁。
  谢隐泽指着男尸心口一个泥洼腐烂的洞,道:“就是从这里摘下来的。”
  这返魂香居然长在尸体上!乔胭差点把手中的核都丢出去。
  “你小心点,这可是糯米糍好不容易为你摘的。”谢隐泽说道。
  糯米糍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它撒娇起来一点也不可爱,反而有些惊悚的架势,身上的玉片摩擦,发出金戈相击的清脆摩擦。
  乔胭诧异:“你怎么忽然对糯米糍这么好了,你不是嫌它碍事么?”
  谢隐泽:“……我没有。”
  不知这否定,否定的是没有“对它这么好”,还是没有“嫌它碍事”。
  乔胭看了看干尸,最后忍着恶心把返魂香的核放回原地,但一点动静也没有。
  “奇怪,肯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地方。”不死心地试了好几次,这时借着一点微光,她忽然看见棺椁内部好像雕刻着字迹。
  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养护手册之类的,为了更加看清晰字迹,想了想,她提着裙子跳入了棺椁。
  谢隐泽被她惊了一下,呵斥道:“乔胭!你给我出来,这是能随便进的地方吗!?”
  他伸手就要去拉她,乔胭一时还不能从幻境的阴影中脱身,不动声色地扯袖子避开了。
  “没事没事,我就看看。”
  这字迹居然刻在棺材盖的背面,只有躺在里面的人,才能从这个角度刻字。
  这人刻着: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这字迹刻的不是空桑国的黎文,而是现在使用的文字。意味着很多年前有一个大活人,独身一人杀过凶悍的雪狼妖兽族群,孤身一人进了这座破庙,破除了内心深处最为恐惧的幻境,在晦暗的天光中躺入棺椁,和一对千年前的尸体躺在一起,刻下了这些文字。
  这人既是为了返魂香而来,想复活的对象自然就是他的妻子了。
  乔胭:“骇人听闻。”
  谢隐泽:“情深不寿。”
  乔胭诧异又纳闷儿:“哪来的情深不寿?正常人会跑进这么一个地方和尸体躺在一起吗?这人心理已经变态了吧。”
  谢隐泽:“棺椁中有两具尸体,但找到的返魂香只有一朵,还有一朵是长在王后尸体上的,他摘下后发现此花离棺即枯,所以才会躺进去,他想用自己血肉来栽培新的花……”
  不过是失败了,不然也不会在棺椁内刻下这样的文字。
  这……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凭借这三言两语就反推出了这人的想法,乔胭感慨:“你要么和这人一脉相承,要么也挺心理变态的。不过若此人有这样的实力,那为什么还会默默无闻?”
  谢隐泽轻嗤:“你怎知他就是无名之辈?或许只是不想将漱冰秘境的存在公布给修真界罢了。”
  乔胭听着总感觉自己好像开启了某个隐藏支线。
  “诶,这下面还有字……”她探身去看,手中不知按中了个什么,棺材底忽然打开了,整个人唰的一下掉了下去。
  天旋地转,在陷入彻底的黑暗前,视网膜烙印的最后一幕,是谢隐泽骤变的脸色。
  第35章 各自行动
  鸟雀啁啾, 煦风拂面,空气中浮动着清新青草的气息。乔胭在明媚的阳光照拂下悠然转醒。
  ……好像又掉进陷阱里了。这秘境主人心眼子贼多,这里设个机关, 那里设个陷阱, 防不胜防。
  就像从棺材里掉出来, 她不知道掉进了哪个时隙里,反正看这欣欣向荣万物复苏的春意,铁定是不在冰雪时隙里了。
  说实话,虽然郁闷, 但也短暂松了口气。不然再继续看着谢隐泽的脸, 她真难保不会带着糯米糍头也不回地逃跑。
  正惆怅间,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你还要发呆多久?快收拾收拾起来走了,没见过你这么能睡的女人。你是女人吗?你是睡神吧你!”
  乔胭这才意识到自己旁边有人, 只是存在感太薄弱以至于忽视了他的存在。
  “是薛昀啊……你怎么在这儿?”她慢慢坐起来。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我在这儿打算钓个鱼吃午饭, 谁知道你忽然从水里飘上来了,把本少爷的窝都惊跑了!”薛昀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他就盘腿坐在乔胭旁边,手中持着一杆显而易见是自己制作的简易鱼竿, 旁边还有一个小木桶,一身金光灿灿的华丽衣着, 看起来不像是钓鱼翁,而像哪家府邸盛装出席的少爷。
  乔胭一瞥他木桶,果然空空荡荡, 除了一桶清水,什么也没有。
  看来她是机缘巧合, 通过棺材下的洞, 掉进了薛昀所在的秘境里。不过她分明记得这小子进秘境之前前呼后拥的,浩浩荡荡一大群人, 现在却只有他自己。
  “其他人呢?”
  薛昀瞥她一眼,没回答,拎着木桶走了。乔胭想了想,起身爬起来跟在了他身后。
  她在冰雪秘境之中,哪怕前有谢隐泽开路,后有糯米糍断后,自己没出什么气力,也滚了一声狼狈灰尘。而看薛昀这一身清爽,半点尘埃都没有的样子,显然是自动和那些人分开的。没有好处,他会这么做吗?
  “这么说,是你把我从水里捞上来的,是你救了我?”乔胭背负双手,悠悠跟在他身后。
  “除了本少爷还能有谁?”薛昀恶劣道,“你要是感激涕零,想跪下磕头谢恩呢,我也没意见。”
  “哦?可我俩关系说不上好吧,难道你爱上在我手里吃瘪的感觉了?”乔胭想也不想地回怼。论嘴皮子功夫,她还没在谁身上吃过亏。果然又把薛昀气得跳脚。
  若飘上来的是谢隐泽,他也就放他去死了,别说救人,没有趁机搬块石头压上去都算他薛少爷宅心仁厚。可偏偏是乔胭,掌门师伯的独女,薛昀虽然混不吝,却对流泉君十分敬畏敬重。
  “快走,从南边直走半里地就是这方时隙的出口,别碍我事。”
  薛昀换了处水清鱼多的地方继续垂钓。却听身后一阵簌簌轻响,乔胭也做了杆简易鱼竿,在他旁边坐下了。
  “别跟着我,烦人,恶心!”他恶声恶气地骂道,乔胭充耳不闻,却从旁边捡了块石头丢下去,惊跑了他好不容易打好的窝子。薛昀都后悔死了,就不该怕这娇气跋扈的小公主被妖兽吃掉,在旁边守着直到她醒来。
  现在好了,甩不掉了。若她一直跟下去,发现了自己的真正目标,那该如何是好?
  “你不是跟着谢隐泽跑了吗?他人呢?”
  乔胭又丢了块石头:“我们吵架了。别管他啦。”
  “稀奇。”薛昀冷哼一声,“你还舍得跟他吵架?”
  “这和舍得不舍得有什么关系?”乔胭奇异地问。不知道自己和小boss在旁人眼中是个什么形象,但她觉得薛昀对他们的关系一定有深深的误解。
  吵个架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她和谢隐泽,怎么看也称不上好吧?
  “你自己数数你都在人前维护过他多少回了?怼了我多少回了?每次人都还没把小杂种怎么样呢,你就先跳出来护短了。”
  现在想来好像确实是那样,但乔胭并非出于维护,她的很多举措都有自己的目的。只能说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像那么回事而已。
  “哦,饵动了。”乔胭眼疾手快地一提,一条肥硕的大鱼破水而出,“鱼很难钓吗?这不是轻易就上钩了吗。”
  那悠闲的语气,险些把薛昀鼻子都气歪了。他连木桶都不要了,转身就要走人,乔胭却从鱼钩上摘下鱼,放进了他的小木桶里,表现了十足的诚意。
  “你这是在干什么?”薛昀问。
  乔胭笑着弯了弯眼:“你看,你找窝,我钓鱼,这就叫合作共赢。你守在这个地方,无论是为了什么宝物,都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搞定的,不如让我也帮帮忙?”
  薛昀抱着手臂,嗤之:“若我说不呢?”
  乔胭眨了眨狐狸眼,咧出一口白牙:“那我只好把大家都叫进来,同分一杯羹了。”
  当无赖,没人比乔胭更够格。薛昀是切身体会过这女人的疯劲儿,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漂亮脸蛋,只觉牙根处隐隐作疼。
  他把鱼竿一摔,臭着脸道:“得了,跟我来。”
  此处时隙的环境比之前的风雪时隙好上太多,没有严酷的气候,连大型妖兽都很少。
  “你知道漱冰琴吧?”路上,薛昀问道。
  每一个秘境都会自己的阵眼。破除阵眼,就能破除秘境之中绝大部分结界和机关,极大降低秘境的危险性,增加生还几率。更重要的是,够资格成为秘境阵眼的只有灵力强大的宝物法器,秘境越强,法宝也就越强。
  一个世人趋之若鹜的千年秘境,作为镇压它的法宝,漱冰琴该有多么强大?
  至少乔胭知道,这件法器极高地提升了女主玉疏窈的实力,甚至将女主原本只是中上的资质拔高到了可以和谢隐泽一较高下的天才地步。
  哪怕越到后来,出场的角色一个比一个咖位高,却都对这件法器眼热不已。说是《朱雀劫》这本书中的第一法器也绝不为过。
  不过以她和薛昀这样的炮灰定位,是走不了狗屎运的。想到这一点,乔胭放松了不少。
  很快目的地出现在眼前。遮天盖地的树荫遮蔽了阳光,一株几乎数不清年轮的老树横亘在前路中央,乔胭正想问薛昀要怎么过去时,忽然见苍然的树皮在眼皮子底下蠕动起来,组成了一双眼睛。
  一道沧桑蓊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老树开口了:“手下败将小儿,又来自取其辱了?”
  -
  数个时辰之前。
  漱冰秘境,无名时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