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希莉欧特
  是夜,夕阳刚刚落下不久。
  距那遍体鳞伤的少女被吞没在烈焰之中仅过了十来分钟,底下的群众仍兴致高昂地欢呼着他们的“胜利”,将自己曾经的公主亲手烧死的“胜利”。
  得益于处刑人在一旁不断添柴,窜高的火光与天际那如血般的霞红色混在一起,令人分不出究竟是夕阳的余晖,还是处刑架上那假借正义之名的,虚伪的烈焰。
  “继续烧,确保她连骨灰都不剩下。”那邻国王子对处刑人说道。
  他的内心仍是有些做贼心虚的。
  古老的欧洲流传着冤魂索命的传说,教会的经文如是说——犯下罪孽之人,在临死之时,会因被冤魂前来索命而被拖入地狱...失去上天堂的资格。
  夕阳落下之时的烈焰据称能将鬼魂也一并烧尽。
  他摸着自己早已不翼而飞的左耳,看着那烈焰露出冷笑。
  “和我作对,就是这样的下场。”
  “回去吧,侍从们。去看看老头子有没有抓到他们王室的血脉。”
  他正欲转身离去,忽然听见人群中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怎么了?这些贱...平民为何如此嘈杂?”
  那处刑人跌跌落落地挤开人群,惊魂未定地跪倒在王子的面前。
  “王子...王子殿下!!”
  “有话快说!”他抬脚就要踹向那处刑人。
  “王子...处刑台的火焰里...”
  他如同见了鬼一样大喘着气。
  “她...她还在动!她动起来了!”
  “什么!胡说八道!”
  王子揪起他的衣领:“混账,乱说话,你可是要掉脑袋的!烧了这么久,她连骨头都烧光了,不可能还能动!”
  “但...但是、底下的群众们...都看见了!”
  呼——
  话音刚落,一只手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从烈焰中伸了出来。
  底下的群众们被这匪夷所思的画面吓得尖叫起来,王子的侍卫迅速地围了上来;尽管他们的腿仍在打颤。
  那伸出的手翻转过来,弹指一挥。
  转瞬间,处刑台上的熊熊烈焰都仿佛从未燃起过一般,突兀地熄灭了。
  在那灰烬之中,像是未曾被烈焰烧灼过似地,银白发的少女从中毫发无损地缓步走出。
  她身上那身华丽的礼服,以褐红为底、以纯黑为缀,就像是出自恶魔之手般,邪恶而又美丽,散发着致命的优雅。她的鞋跟踏在处刑台上的每一步发出的清脆响声,都像是为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人类敲响的丧钟。
  她的肌肤显得苍白且毫无血色,不自然的白暂之上,累累伤痕却已消失无踪。
  她鲜红的双瞳睥睨地俯视着台下的人类,精致的脸庞所展现出的绝世容颜,即便仅仅是从长时间的憔悴与折磨中恢复了原状、并未化上任何妆容,也足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
  “好美...”
  一名侍卫神情恍惚之时,那重获新生的少女...便以肉眼无法看见的速度拧住了他的脖子。
  “是吗?”
  她舔了舔嘴唇。
  “嘶...那就为我献上你的一切吧...”
  少女的尖牙扎进了侍卫的脖子,那侍卫青筋暴露、眼球凸起,数秒后,便如同干尸一般被她推倒在地。
  “嘶溜...”
  她作为吸血鬼第一次的进食令人愉悦地结束了,她满意地轻舐唇角。
  “美味。”
  ...
  ...
  “怪物!怪物啊!!”
  “女巫!她果然是女巫!”
  底下的群众此起彼伏地叫喊起来,推搡着想要逃离这个广场。
  人群之中,那邻国的王子亦是满眼惊恐:
  “怎么回事...她变成了什么?!”
  “殿下,不管那是什么,快逃——”
  她看向底下奔逃的人类们,抬手撩起耳旁的银发,姿态优雅而高傲。
  “你不是伊薇娜...你是什么东西!!”那王子惊恐地冲她大吼道。
  台上那银发红瞳的少女虽拥有着和伊薇娜一样的面庞,但他知道,这个像魔鬼般可怕的家伙,绝不是那被折磨得如同行尸走肉般,弱小又任人宰割的亡国公主。
  “...”
  她睥睨着那如同蝼蚁一样的男人,冰冷的声音如铃般悦耳...却又令人颤栗胆寒。
  “伊薇娜?哼...”
  “吾名希莉欧特...希莉欧特·冯·莫纳。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究极生物。”
  她伸出手指,舐去手指尖残留的鲜血。
  “我所承受的一切...现在,必要你们加倍偿还。”
  少女的身体轻轻一抖,从身后便展开了巨大的黑色双翼。
  在缓缓升起的皎月之下,只属于她一人的圆舞曲...开幕了。
  “颤栗吧...哭喊吧...惧怕我吧。”
  随着少女优雅的死亡舞步,这座昔日繁荣的小镇...在皎月高悬之时,已随着她舞步的停止,化作了人间炼狱。
  这些人类对她而言...不值得她去饶恕。
  向自己曾经所深爱着的国民复仇之时...便昭示着那个爱着所有人、被所有人疼爱的伊薇娜至此已不复存在。
  邻国王子死不瞑目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被榨干了...他得到了他应有的结局。
  “...”
  “哼。”
  这个人渣不值得她驻足停留。
  这片背叛了她,背叛了莫纳国王的土地...亦不值得她去留恋。
  堕入黑暗的少女扭头离去,跨过无数的尸体,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
  有人说,伊薇娜公主已经死在了三年前的王城陷落之中;
  也有人说,伊薇娜公主落入邻国王子的手中之时,便已被折磨而死;
  还有人说,伊薇娜公主化作了怪物,在毁灭了繁荣一时的边境小镇后,至此向这个辜负了她的世界展开了复仇。
  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之后,银发少女形影单只的身影便徘徊在这个世上。
  直至她成为了黑暗中的血族女王,直至她的各种传说在一千多年后从这世上销声匿迹。
  她不再相信任何人,唯一值得她依赖的,只有自己那足以立于一切生物之巅、令一切人类跪倒在她足下的力量。
  她是最初的血族,亦可称为一切吸血鬼的始祖。
  自那时起,暗夜血族的传说便在每一个夜晚之中成为人类的饭后谈资。
  数年后,那短暂一统了整个日耳曼尼亚的庞大王国,首都毁于一场离奇的大火,一如那已被它抹去名字的小国,小国那英勇一世的国王陨于王城的那一天。
  日耳曼尼亚分崩离析,至此陷入了仿佛永不停止的战争中,绵延至千年后的未来。
  侵略者王族的血脉先后离奇地死亡,就像是遭受了诅咒一般,在无数个明月高悬的夜里,都会被如同堕入地狱的天使一般、银发红瞳的少女亲自猎杀,直至那王族的最后一人被她榨干最后一滴鲜血。
  “走吧...仆从们。”
  她头也不回地展开双翼,飞向夜空。
  “我的复仇已经结束了...现在,与我一同回到永恒的黑暗中吧。”
  她为了复仇而制造出的无数爪牙,至此转攻为守,潜藏在无法察觉的阴影里,与教会骑士、猎魔人拉开了千年恩怨的序幕。
  ...
  “这便是我的故事。”
  少女伏身在倒地的杨启身上,嘴角还残留着进食后留下的血迹。
  “咕...”
  “力量...正在恢复。”
  她咽下喉咙中剩余的鲜血,神态享受。
  与此同时,她轻蔑地对杨启说道:
  “现在明白了吗?你要如何去拯救一个已不复存在的...‘我’呢?”
  “我可是血族女王...不是什么需要你去‘救赎’的——呜?!”
  杨启打断了她试图起身的动作,一把抱住了她。
  “既然如此...那你就试着向我告解吧。”
  希莉欧特呆住了:“诶?”
  “我好歹就是个神父,这算是我的本职工作。”
  她生气地甩开杨启:“哼!”
  “我才...我才不需要什么所谓的告解!真是可笑,让血族向你告解吗?”
  她一脚就踩在杨启的胸口。
  噗——
  “敢再对我如此无礼...下次,我就踩爆你的脑袋。”
  她扭头就走,娇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这意识的世界。
  ...
  杨启寻思了一会儿,看样子她是已经没事了,而自己也并未被她抽干血液而死。
  伊薇娜的笑容仍然在杨启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但斯人已逝,如今的希莉欧特已不再是会露出那般笑容的柔弱公主。
  “想想也是。她已经当了上千年的吸血鬼,被击穿胸口都能存活下来,怎么说...都不再是那仅有十六岁的伊薇娜了。”
  无论如何,他得知了希莉欧特那被雪藏的过去。从今往后,他与她的关系势必会变得比以往更加不同。
  旅程终会迎来终点,只是希莉欧特又会选择什么样的结局呢?
  杨启暗暗握紧了拳头。
  “小离也好,希莉欧特也罢。”
  “你们...都不应被这世界抛弃。”
  希莉欧特(slihotte),词根在德语中有“银色”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