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冷长清入门来瞧她,此刻她正倚在床榻边喝药,本来的圆脸现如今几乎瘦成一条。
  人看着也是可怜。
  “怎么样了?人回来了吗?”她病时,便听身边有人安慰,冷大人在外负责打捞秦葶,这回见了人,她药也顾不得喝,两眼直勾勾的望向冷长清。
  作者有话说:
  第 84 章
  第八十四章 南州
  且他先不用答话, 只瞧他那墙灰一样的脸色便知结果。
  可冷长清顾及她的病,还是细量一翻,坐在榻边好言好语说道:“你先将药喝了, 我再告诉你。”
  小双聪敏机灵,自是懂他话里的意思。
  这药喝与不喝对她来说没什么用。
  但她还是仰头痛快的将手里汤药一饮而尽,咽下满口的苦涩, 她强忍着泪意道:“这么多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就是说,我想见她一面看她一眼都不可能了......”
  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滴落下来。
  小双伤心欲绝,一边咳嗽一边哭道说道:“她只比我小一岁,从前我俩一起下河,我的脚抽筋了险些淹死, 若不是她在,我就去见水鬼了......”
  “那天我不应该怕的, 我应该拦着她, 不应该让她出去......”
  小双一双无力的拳猛击床榻,哭的撕心裂肺,好不可怜,我见动容。
  从前冷长清总以为小双是个欢脱的性子, 倒不想, 她也是这般重情之人。
  若非如此,她不会自责到急火攻心, 一病则倒。
  他想上前去安慰, 一双手又无处安放,不知该如何宽慰。
  听到杀猪似的哭声, 老管家探头入门, 见状忙轻拍了拍冷长清的肩, 小声道:“大人,她哭便让她好好哭吧,哭出来,心里的火气发散了,病就好了。”
  这话十分有道理,冷长清才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静等着她哭完了,才取了温帕子替小双擦脸。
  这会儿小双一双眼睛肿的似烂桃,时不时的抽噎两下,倚在床榻边失魂落魄。
  “哭过了心里便好受些了吧,”冷长清拉起她一只手轻轻擦拭,“生死有命,人作不得主,不过秦葶若是知道你为她这么伤心,她泉下有知也不会开心的。”
  说的都是一些冠冕堂皇又毫无用处的屁话。
  这也就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若换作旁人,会遭的小双一顿臭骂。
  “秦葶命太苦了,”小双抬起手背擦掉眼前的泪,抽着鼻子道,“父母早亡,背井离乡,又摊上那么个夫君。”
  “说是夫君,算得什么屁,秦葶好生照顾了他两年多,当初一拍屁股走人不说,还反过来给她气受......”
  听了一半,冷长清才明白小双口里的人指代为谁,心里一惊,忙道:“小双,不得胡言。”
  “我没胡言,我说的每个字都是事实,皇帝有什么了不起,不还是欺负一个姑娘家,秦葶丢命也和他有脱不了的干系,他不是想杀我吗,想杀我就来啊!我还真就不怕了!”
  “你可以不怕,你的家人呢,要知道在背后非议圣上是诛九族的大罪!”冷长清再次低声警告道。
  气头上的人什么胡话都讲,但一提到家人,也是小双的软肋。
  自己死就罢了,连累家人她不忍心。
  见她这样,冷长清便知是真的伤了心,也便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无奈道:“你好好歇息,人死不能复生,我忙完了手里的事再来看你。”
  说罢便要起身。
  却被小双一把扯住衣袖,“能给她做个牌位吗?你若觉着晦气,放在我房里就好。好歹我给她供些香火,听说没银钱,到了地府里日子也很难过的。”
  瞧着小双这般眼含珠泪的模样,冷长清当真不忍。
  见他不作声,便以为她不同意,于是又道:“秦葶没有别的家人了,她只有我,求你了......”
  “好。”不知怎的,这回连冷长清的眼眶也有了温意,但他怕被人瞧出来,垂着眼眸应下,而后逃似的离开此地。
  秦葶是个良善的人,小双也是。
  能识得小双,冷长清突然觉着自己很幸运。
  他从一个落魄的穷书生,到如今的朝廷要员,多少别有用心攀附之人有意与他结亲,其中有几人又是真心,不过是看中了他身上的权力还有皇上的赏识罢了。
  随着年纪增长,冷长清便越发不愿意相信所谓的“真心”,他宁可将自己的情感随着她的未婚妻长眠地下。
  可小双的到来,让他不得不承认。
  心思有些活了。
  他喜欢小双,无关她家世地位,他素来也不看重那些东西。
  赤诚良善,就是很多人与小双无法相比的。
  原先他将小双当成是负累,可如今冷长清才觉,原来她难过,自己也会跟着她难过。
  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过了。
  一时间让他心生欢喜又愁闷。
  .......
  转眼四月,春回地暖,皇宫内外焕然一新。
  宫里的瑶草琪花似商量好了一般次第开放。
  空中隐隐有柳絮始飘,远远瞧着似雪片一般。
  何呈奕他每日忙的脚打后脑,片刻不肯停歇,本以为时日一长便能将那个人忘了,而后重新回归正常,就好似那个人从未来过一般。
  然,他错了,他心口的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不见好反见重,长夜漫漫,他无数次于梦回中惊醒,一经醒来,单手长抚,只能摸到手边的一片空荡。
  而后凄然坐起,就那么孤身一人坐到天亮。
  到底还是他低估了秦葶在他心里的份量。
  他爱秦葶,即便何呈奕从来不想也不敢承认。
  打心眼儿里他觉着他与秦葶不是一个地界的人,她是个孤女,看到自己不堪的过去,而自己至始至终不乐意回想那段不光彩的时光,秦葶只要一直在,那段他不敢面对的过去就会似恶鬼般时时朝他扑来。
  先前何呈奕总想着,或秦葶不在了,那么一切也都会随着烟消云散,无人知道过去间他是如何与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孤女同一屋檐下生存过两年。
  他似活生生的被劈成两半,一半希望秦葶此刻马上站在他的眼前,一半又劝着自己不如就此作罢。
  何呈奕生生被拧曲成两个人。
  时日过了这么久,何呈奕迟迟不肯诏留在长亭的人回来,不也是心底盼了那么一点光亮吗。
  只要她能回得来,哪怕是尸首。
  他只要见一面就好,一眼便好。
  做人就该有始有终,不是吗。
  于华宵殿的金椅上坐着打了个盹,春风将窗子吹开,发出声响,使得何呈奕一下子自梦中醒来。
  眼前清明一片,身上却泛起冷意。
  ......
  南州路途遥远,秦葶一路顺遂,大步行在官道上,因舍不得坐车,一路只靠着脚力行来走走停停,终在端午过后到了南州地界。
  此时这里已经是一片山明水秀,繁花盛景。
  早起入此地时便向人打听,只需绕过一段山路一路朝南便是南州城,昨日下了一夜的雨,到了中午时地上还湿湿的,官道上偶有车马行过,将路踩的不平,时有水坑在前方埋伏,一踩一脚泥。
  秦葶一面要避着地上的泥坑,一边要随时躲着身后奔来的快马或是牛马车流一类。
  来来往往这一路上,总不少于十辆八辆,还有许多商队来来往往,由此可见南州果真富庶之地,商贸发达。
  这一路上秦葶便盘算着若到了南州应该寻个什么营生才好,如今她也算是见过许多世面的人,养活自己应该算不得难事。
  且挨家挨户问问哪里能做工,再穷的日子她都过过,更何况是现在。
  身后有一队马蹄疾声而来,离得老远便听得见,这一路走来秦葶都有了经验,像这种急着赶路的,马蹄定不会躲闪泥坑,踏上去便能溅出老远。
  以防被溅一身,秦葶快步躲的远远的。
  待快马过去,秦葶再次提步。
  本以为走走便能到南州城,可这一上午过去了,连南州城的影儿都没见,自包袱里掏出水囊猛喝了一口,再抬眼,隐隐见着前头似有一辆马车停靠在不远处。
  心想着前面若有人,打听打听还有多久到南州城,若是给些银钱捎个脚也成。
  行至马车近前,只有马儿停在那里吃草,赶车的人也没见着,秦葶环顾四望,也没瞧见有人影儿,便试量着喊了一声:“有人吗?”
  无人回应。
  而后她又敲了敲车身,又问一回:“里面有人吗?”
  仍旧无人应声。
  本想着这马车或是空的,也便不再耽搁,本想就此离开,谁知一阵风吹过,将那马车帘子吹开几分,秦葶瞥见里头有一只人手搭在车椽外。
  掌心朝上,手指自然而曲,指甲上还有桃粉色的丹蔻。
  那手的颜色略带诡异,有些发青,又有些泛着紫。
  秦葶大着胆子走上前去,提着胆子小声又问一句:“有人吗?”
  那人仍是一动不动,毫无回应。
  许是直觉作祟,秦葶隐隐觉着不对,她大着胆子将马车帘子掀开,却瞧见无比恐怖的一幕,头朝外躺在马车里的是个女子,脸色青紫,一双眼瞪的圆大,看起来没了气息,像个死人。
  见了全貌,秦葶几乎被吓傻了,人在极度惊恐之时连叫喊都不能。
  下意识的捂了口鼻,先前有无数人命死在她面前,这好歹也算是给她壮了许多胆,情绪一点一点平息之后,她第一反应便是救人。
  手指颤抖着伸入马车里,探上那人鼻息,让人绝望的是人中下一点热气都没有,当真是死的透透的了。
  正想着该如何处理时,且听身后官道上有一群纷乱的脚步声传来。
  来人不少于五六个,身上穿着官差服。
  秦葶一见,心便踏实了,这些官差显然是从南州城方向来的,急忙奔过去,二话不说挡在众人面前,“前面有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