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他们来了二楼的卡座。视野好的位子都已经有人了,柏盈见沈晋将购物袋放在他坐的这张沙发上,占了个满满当当,他反而只剩下一点点位置,显得无比局促。
  柏盈被这一幕逗乐,扑哧笑出声来。
  沈晋也很无奈,见她笑了,他的神情柔和了许多。
  点了咖啡跟蛋糕以后,柏盈环顾四周,以怀念的口吻说道:“这里还真的一点儿都没变。”
  “就一年而已。”
  “才一年吗?我总觉得过去很久了。”
  “对不起。”
  听到这三个字,柏盈怔了一怔,随即笑道:“是我该向你道歉才是,明明可以等你回国说再见的,却任性地用那样的方式告别。”
  沈晋顿了一顿,他知道自己不该过问太多,事实上,连想起蒋墨成这三个字他都厌憎。就算清楚她心里的人是谁,他还是无法自控地问出了那句话:“为什么?”
  柏盈垂下头,搅拌着杯子的咖啡,“可能是……一种报复。”
  伴随着汤匙碰到杯壁发出的清脆声响,她的声音很低很轻,“你不是说过让我去找能给我幸福的人吗?”
  沈晋沉默,浑身都散发着凛冽的气压。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是蒋墨成。”她苦笑着说道,“是不是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我想过要阻止他,但他不听我的,真的对不起,我们之间好像农夫与蛇哦。”
  “跟你没关系。”沈晋低声,“这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
  柏盈可太喜欢听这句话了!
  是了!这两个男人的良心的确都被狗吃了,但好在都有自知之明。
  “那天晚上我想走的,我都跟他说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对谁没良心都可以,唯独不能对你没有良心。”柏盈似是被咖啡苦到,她抿了抿唇,“可是他一点儿都不听我的,他很生气。”
  沈晋敛目,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搅拌咖啡的手,放在膝盖上,霍然攥紧。
  手背上青筋隐现。
  他的神情还是那样的平静,镜片下的眼眸讳莫如深。
  “蒋总年少轻狂,说起来如果不是我这边出现了纰漏,他也不会做这种事。”他说,“我在前,他在后,只是没想到会将你牵扯进来,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你。”
  这才是动听的人话。
  柏盈彻底舒心了。
  不过很快地,她又想起了被打断肋骨的钟文辉。这还没放下的心,嗖地一下又提到了半空。
  说到底人跟人之间都是互相影响。她这段时间一直跟蒋墨成在一块,习惯了拿捏他,在警戒心这方面难免有所懈怠。
  沈晋的嘴里压根就没几句真话,她不是都领教过了吗?
  这该死的可是会嘴上说祝她幸福要给她当亲哥哥,实际上想给她当情哥哥的人啊!!
  第53章 053
  “是我太不聪明了。”
  柏盈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等你找到我的时候,我才发现他骗了我,仔细想想, 又有谁的谎言是天衣无缝的呢,是我自己识人不清,是我整天只知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所以没有及时看穿他。”
  沈晋看出了她的心烦意乱。
  她搅拌咖啡时动作都快了许多, 咖啡液还溅到了她的手背上。
  他伸手,制止了她的动作,抽出纸巾,拉过她的手,轻轻擦拭掉白皙手背上那深褐色的液体,“生意场上,没有谁是好人,蒋总即便年少轻狂,但也不缺心机城府与手段。”
  直到她的手背上一点痕迹都没有了,他才慢慢放开, 将染上了点点褐色的纸巾揉成团,扔进了桌上的烟灰缸中。
  “他如果想要骗你, 你又怎么可能看得穿。三年前他从国外回来接手了一盘散沙的公司, 当时的负责人是他爷爷的亲侄子,蒋家是家族企业, 他跟这位堂叔的儿子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他只用了半年时间,将所有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拽了下来。”
  沈晋微笑, “他堂叔为什么甘愿退休?说起来也巧得很, 他儿子去了趟澳城,输掉的钱正好对上了这些年在环球拿的,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见柏盈一脸惊愕仓皇,可见被吓得不轻,他的心头确实掠过一抹难以忽视的沉郁。
  她以为蒋墨成是什么干净的好人?
  “盈盈,我很少跟你说生意场上的这些事,是不想脏了你的耳朵。”
  柏盈跟蒋墨成相处这么久,她自然看得出他不是什么真善美。
  但沈晋这番话背后的深意就耐人寻味了。
  想起之前蒋墨成也在她面前暗示沈晋一肚子坏水,却端着正人君子的模样,她不禁在心里连连点头,大哥都别说二哥,你俩为什么能成为让彼此都感觉棘手的对手,那只能证明是一条道上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你喜欢这里的咖啡?”
  他突然自然地换了一个话题,仿佛蒋墨成只是无关紧要的人,谈论天气与咖啡都比谈他要有价值得多。
  柏盈愣了一下,“什么?”
  沈晋面带笑意,“我从国外给你带了一些咖啡豆,产自很美丽的一个小洲,风味很独特,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接下来,他花了五分钟时间围绕着咖啡豆讲述他的所见所闻,自然跟生意无关,而是在遗憾没有带她一起过去看那壮观的山脉。
  柏盈:“……”
  “回来吧。”沈晋凝视着她,“我说过的话永远有效。”
  柏盈脸上浮现挣扎之色。
  她为难她犹豫,她不知所措,仿若陷入天人交加的状态。
  最后,她摇了摇头,“我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你身后。”
  沈晋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脸上都写着这样一行字——为什么不可能?
  柏盈发现这些男人偶尔也没有自知之明。他们知不知道“过时不候”这四个字怎么写的?过去,她的确很想嫁给他,也很馋沈太太这个名头,他却偏偏拿乔不愿意,现在他回味过来了,发现对她有了感情想要在一起,可她不愿意了呀!
  他还真把她当那无怨无悔,风吹雨打也不挪一下的望夫石了吗?
  沈晋其实挺伤害她的,他好歹是她第一个想结婚的对象,她在他身上花了一年宝贵的时间,结果他回报她的是什么??
  死男人他没有心!
  “相信我。”她说,“我一个人在外面也可以过得很好,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的。”
  沈晋看着她,他向来也不愿意勉强别人,现在她回了锦城,实质上也在他的羽翼之下。
  良久,他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往她手边一推,“你的手机,有事随时找我。”
  这是他之前送给她的。
  她走的时候没有带走,现在又回到了她手里,她没有拒绝,接了过来。
  这小小的一只手机,收件箱发件箱里几乎都是他们之前往来的短信。
  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柏盈拿出钱包买了单,两人从店里出来,沈晋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又拎着大包小包陪她上车,在这辆出租车后面,有两辆车保持着安全距离行驶。
  沈晋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后视镜,“你住哪间房,我让人把你的东西送过去?”
  “……好。”
  柏盈想了想,报了房号。她估摸着是要把她过去在沈宅的一些行李打包过来,这样也好,毕竟那些东西都是花钱买的,虽然花的也不是她的钱。
  锦城的春天很舒服,出租车师傅开了前座的车窗,风带着些许温度钻了进来。
  柏盈突然转头看向沈晋,低声道:“你好像瘦了。”
  沈晋浑不在意,“在国外吃不惯,回来后公事一大堆。”
  “那你在国外还顺利吗?”柏盈小声问。
  他们好像当中间的变故都不存在,如果蒋墨成没来,如果她没跟着一起走,或许这才是他们分别又重逢后的对话。沈晋一阵恍惚,很多事当时以为是寻常,在失去之后,反而开始正视它的重要。他记起过去那一年里,他也出差过,短则三四天,长则半个月一个月,每回回来,她也会忐忑地问他在外顺不顺利。
  沈晋的失神只是几秒钟,很快他神色自若地回:“一切都好。”
  她像是等候丈夫回来的妻子。
  他像是永远习惯了报喜不报忧的丈夫。
  在过去那一年里,他们一直都是这样。
  …
  到了锦城酒店门口,沈晋先下车,他如同细致而耐心的丈夫一般,手挡着车门,不让她下车时撞到头,之后走在她身侧,即便两只手都挂满了购物袋,他也会抬起手臂护着她走进旋转门。
  “这家酒店的餐厅味道二流。”他问,“你吃得惯吗?”
  “嘘。”
  柏盈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进了电梯后才说道:“锦城别的不多,餐厅到处都是,我会每天换着吃。”
  沈晋毕竟年长她八岁,也已经习惯了照顾她,此刻不由得以挑剔的目光打量这酒店。坐落于中心地带,出门堵车,还好她住在高楼层,否则只怕睡觉都不得安稳,餐厅厨师水平一般,菜单八百年都没更新过了,时令菜做得也有失水准。
  柏盈刷卡开了房间,沈晋本想走进来,却止步于门口。
  他将购物袋递给她,说道:“下次逛街还是叫个人。”
  这话一出,两人都由“保镖”联想到了某个人,终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柏盈装作没听到,他也不再提及。这下午茶喝得太久,柏盈根本就不饿,婉拒了他的晚餐邀约,目送着他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后,她才关上门,放松地舒了一口气。
  以她对沈晋的了解,她知道他不会过问她跟蒋墨成之间的种种,但面对他时,还是莫名有压力。
  她跟他之间还不是正儿八经的真情侣呢,然而他身上的原配气场太强,强到她几次都差点想对天发誓“你相信我,都是野男人勾引我的”……
  柏盈被自己脑补的这一出逗得不行。
  逛了一天实在累得慌,她懒得收拾今天的战利品,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后,懒洋洋地走进浴室,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那不知道被多少人泡过的浴缸,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兴致。
  隔天。
  敲门声响起,柏盈透过猫眼看到了门外站着大堂经理,还有些纳闷,开了门,穿黑色套装的年轻女人说明来意:“柏小姐,是沈总让我们过来的。”
  “这是我的名片,柏小姐,沈总交待了,您以后有任何需求都可以联系我们,我们会派人第一时间上门给您提供服务。”
  刚开始,柏盈还以为是给她送行李,结果当他们从外面依次有序地摆出当季的衣裙鞋帽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送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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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盈郑重其事地买了一幅书法挂在了酒店房间里,不久以后,等她搬到了暂时过渡的漂亮房子里,她也会将它挂起来。
  笔酣墨饱、行云流水的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