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常潇月是柏盈聘请的专业律师,接到电话后,亲自去了一趟锦城跟廖俊宏碰面。
  两人约在了这即将关门的摄影公司。员工除了前台跟童月都已经走光了,整层办公室显得格外的空旷,廖俊宏几乎是在数着日子在过,他也没好去催柏盈,没想到等来了律师。
  常潇月环顾办公室的环境,将初步拟定的合同递给了廖俊宏,“柏小姐现在走不开,她托我将合同带来。”
  童月憋得不行,急得去揪办公室发财树的叶子。
  她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聊什么,比起这公司以后的命运,她更担心好友柏盈现在的状况。自从毕业以后,她们联系并不像从前在学校时那样紧密,但十天半个月总会约着见一次。
  柏盈离开了锦城,电话倒是能打通,但接电话的人是沈宅的那个管家。
  她跟杜美芸去过沈宅好几趟,虽然被请了进去,但她们没有见到柏盈,管家用很官方的口吻说柏盈出去度假了,她们当然不能信!
  她们三个认识好几年,谁不清楚谁,柏盈要是去旅游,她能一天打十通电话故意刺激她们!
  廖俊宏虽然有理想有抱负,但终归他也是个商人,这份合同他粗略翻过去,肯定不能立刻拍板,只是谨慎地说:“我这边也看看,之后再联系?”
  常潇月颔首:“柏小姐也是这个意思。”
  聊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常潇月才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一开门就碰上了蹲在发财树旁的童月。
  常潇月笑了:“你是童月童小姐吧?”
  童月愣住。
  “柏小姐托我给你还有杜小姐带句话。”常潇月顿了顿,“她现在一切都好,之后回来负荆请罪。”
  童月又想哭又想笑,“什么嘛!!”
  她跟美芸两个人也不是没有分析过,被最坏的情况都吓出了一声冷汗,正寻思着就这两天再去一趟沈宅,要是沈晋再不说实话她们就要报警,现在听到这句话,悬着的一颗心也落地了。
  “那她现在在哪里呢?”童月追问。
  常潇月笑着摇了摇头:“柏小姐没说,不过我听得出来,她过得还不错。”
  ……
  柏盈悠闲地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抱着新鲜的椰子,她现在一天能喝两个椰子。要不是蒋墨成有事没事总爱往她面前凑,她都快乐不思蜀了。她瞥了眼时间,如果顺利的话,常律师应该已经见到了廖俊宏,也将她的话带给了童月。
  蒋墨成从楼上下来,见她吸着椰子水在发呆。
  他来到她身侧坐下,问道:“在想什么?”
  柏盈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他一天问她八百遍这个问题,好几次她不耐烦险些都要回答“在想一个姓沈的男人呢”。
  “想我的朋友们。”她闷闷回道。
  蒋墨成说:“要不给她们打个电话?”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柏盈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好了很多。两人虽然比不上之前那样亲密,但她的心情的确一天比一天要好,脸色也是。
  “不要。”
  这也是柏盈的真实想法,“我希望无论是你还是别人,都不要去打扰我的朋友们,她们对我来说很重要,这一切跟她们没有关系,不要把她们牵扯进来。”
  提起这件事,蒋墨成也就想起了她的身世背景。
  他记起的是她跟沈晋说的,她没有家。
  事实上,关于柏盈的个人消息,沈晋都藏得很好,就连他能查到的都极其有限。
  于是,蒋墨成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你之前说你爸妈还有你弟弟……”
  “……”柏盈失语了片刻,轻声问道:“你希望我有吗?”
  她似乎很难受,椰子也喝不下去了,垂着头不说话。
  蒋墨成心下一紧,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江雪的处境很糟糕,也一度令他心疼不已,她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父母一点儿都不顾念她,让她冬天连一身暖和的衣服都穿不了——他一直以为,最可怜莫过于此,可他仿佛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也许,柏盈比江雪更可怜。
  “没有爸爸妈妈。”
  “也没有弟弟。”
  柏盈声音很轻很脆弱,“什么都没有。”
  一滴眼泪砸在了手背上。
  蒋墨成靠近了她,将她抱在怀里,他不擅长安慰人,否则之前他们也不会几次三番的发生争吵。他这辈子所有跟爱情有关的承诺都是给了她,此刻也不例外,他低声说道:“以后有我。”
  柏盈比江雪更可怜吗?
  柏盈当然不这样想。谁愿意沾上三个吸血虫,这种明明在敲骨吸髓的、却冠上亲情血缘的家她是有多缺爱才想沾呢,柏玉兰还活着的时候,自知时日无多,仍然撑着病体将房子卖了。
  柏玉兰同她说:“我死之后这房子肯定价格会压得很低,所以我现在就要卖掉。这笔钱留给你,你要记好,你前头的养父母要是来找你,如果你敢给他们一分,我做鬼都不会原谅你。”
  她当时十几岁,却早已尝尽了人情冷暖,她泪眼朦胧地说:“别担心,你爸妈我名义上的外公外婆来跟我要,我也一分都不会给。”
  柏玉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这就好,妈妈相信你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
  柏玉兰留下了遗嘱她为数不多的钱款都会留给她唯一的女儿柏盈,以备不时之需,她们母女俩在最后的那段时间没做别的事,也没有互诉衷肠,她们在排练各种会遇上的变故,从中找到击溃那些人贪心的法子。
  在柏玉兰死后,果然她们能想象到的刁难都一一上演。
  柏盈一点儿都不害怕,冷静冷酷地全都解决。
  可能是想起了柏玉兰,柏盈原本的一滴眼泪也变成了两滴、三滴。
  蒋墨成抱着她的手收得更紧。
  他没有吻去她的泪水,但这眼泪钻进了他的心里,咸咸涩涩的。柏盈的眼泪半真半假,她靠在他胸口,似是哭累了,他的心跳声是最好的催眠曲,不知不觉地她闭上眼睛睡了过去,连蒋墨成什么时候抱她到床上也不知道。
  蒋墨成站在床边,动作轻柔地为她盖好薄毯,她的脸上还有着泪痕,他凝视了许久,这才转身走出房间。
  …
  现在柏盈也能随意进出这别墅的书房。
  在岛上,很容易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不看日历的话,她都不太记得来了多久,翻着手上这本并不起眼的书,这一页写着——
  水土不服,轻则皮疹、浑身无力、食欲不振,重则腹痛、恶心呕吐。
  这是她权衡之下为自己选择的“病”。
  她想过了,感冒也好,发烧也罢,吃过药也就好了,唯独水土不服不可以,既然都生病了,难道不该早点离开这里吗?
  她记下了那个医药箱里的药,这药或许是那个医生或许是管家购置,可能一开始有治疗水土不服的药物,但毕竟好几年过去了,他们都没有出现这个症状,于是这个药在粗心、疏忽之下竟然没有。
  她实在不想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于是决定挑挑选选,目光在“食欲不振”“无力”这样的字眼上流连。
  但这些也是个难题,毕竟龙师傅的手艺极好,海鲜种类丰富又新鲜,白灼海虾她一次能吃一大盘!不过,她必须得出点状况才行呢。
  决定了!
  今天就开始食欲不振!
  柏盈趁着蒋墨成出去冲浪,立刻下楼,喝了一个椰子,吃了不少东西后,心满意足回了房间,虚弱地躺在床上,等着那烦人的口口声声说爱她、心疼她、要给她一个家的男人回来。
  第49章 049
  蒋墨成的兴趣爱好并不广泛, 基本上都跟海有关。
  鉴于柏盈还没学会游泳,她又怕晒,所以他去冲浪也不会带上她, 他抱着冲浪板走在海滩上,担心自己回家带着海水的咸腥味又被她念叨,他简单冲洗了一下,换上干净的衣服, 这才往别墅方向走去。
  海岛不远处有信号塔,他跟外界联系并没有那样困难。
  才走出几步,他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随意瞥了一眼,这段时间亲人朋友挨个给他来电,他都是能不接就不接,就是不愿意听那些车轱辘的废话。正打算再次挂断时,见是他妈的来电,略一思忖,还是找了个安静又阴凉的位置接起电话。
  谁知道电话一接通, 那头传来的居然是蒋茜那熟悉又令他很烦躁的声音:“蒋三!你要是敢挂电话,我就告诉婶婶你谈恋爱的事!”
  蒋茜也知道这个关头不该用婶婶的手机给蒋墨成打电话。
  毕竟这小子闹出来的事, 他们几个人商量过后都觉得该死死地瞒着家中长辈才好。
  可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这才用手机没电为借口借了婶婶的手机。
  蒋墨成很不耐烦地说:“你有什么事?”
  “你有没有良心的?”蒋茜大骂,“把烂摊子都交给我跟大哥大嫂, 你自己不知道在哪里快活!”
  “烂摊子?”
  蒋墨成冷笑连连:“你确定要我回去以后查我的账?”
  蒋茜憋了几秒。确实,她前两天走他的账, 很坦然地刷了一笔钱又置换了新车。
  “我说你招谁不好, 你招沈晋?”蒋茜缓了缓语气,“我听说他砸了你好几套房子, 有没有这事?!”
  说白了沈晋就是算死了蒋墨成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如同他一般。
  沈晋下面的那些人过去也都不是吃素的,才懒得管什么素质不素质。
  蒋墨成深吸一口气:“没事挂了。”
  蒋茜幸灾乐祸不已,护短归护短,看他吃瘪心里当然痛快,嘴上也不肯轻饶了他,“沈晋这还没跟你动真格,你以为他不知道我们这里的动静?这事要是闹到伯伯婶婶这里来了,你以为你能收得了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晋并不是为达目的什么都能做的人,否则他直接找上蒋老,以蒋家严谨的家规非得将蒋墨成抽个皮开肉绽。
  这一顿抽,时间早晚罢了。
  蒋墨成的耐心已经告罄,立刻挂了电话。这一通通话的确影响到了他的好心情,跟沈晋对上,是一件吃力又不讨好的事,在生意场上碰到这么一个对手倒也无所谓,争来争去不过是那点钱罢了,可在感情上碰上这个对手,不仅难缠还棘手。
  他蹙着眉头回了别墅,却没在客厅瞧见她。
  王婶抱着晒干的椰子片进来,见他回了,目光四处探寻,便赶忙回道:“柏小姐回楼上休息了。”
  蒋墨成嗯了声,快步上楼。
  王婶见他恨不能三个台阶当成一个迈上的急切也有些想笑。
  柏盈躺在床上非常无聊,只好坐起来看书,看了一会儿听到脚步声,她飞快地将书放进抽屉又关上,动作行云流水,接着又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一脸怏怏。
  蒋墨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走到床边,还以为她睡着了。
  她却睁开了眼睛,对上他,眼神迷蒙了几秒,清醒过来,气若游丝道:“回来啦。”
  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蒋墨成心中的沉郁心情轻快了很多。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他的女友妻子会是什么样,但他以为他起码不是一个会为了私人感情冲昏头脑甚至影响到公事的人,可遇到她以后,他变得没有丝毫理智,他压根就不在乎沈晋会给他带来多少麻烦,从头到尾,他居然只在乎她的心她的人在哪。
  他坐在床边,又要习惯性地亲吻她时,终于注意到她的无精打采,皱眉问道:“怎么了?”
  他出门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这才多久?
  柏盈又埋进枕头里,纤弱的身躯蜷缩起来,闷闷道:“没事,就是感觉没什么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