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曲砚浓刚到阆风苑,就听见胡天蓼深情并茂的赞誉。
  她坐在首座上,幽幽说:“你知道的太多了。”
  几人转过头。
  “是仙君一言一行皆有深意。”胡天蓼背后拍马屁义正词严,一见人立刻支吾起来,脸涨红成猪肝色,勉勉强强憋出来,“我不过……嗯,解读出来罢了。”
  哼哼唧唧,可要了老命了。
  曲砚浓含笑:“解读得不错。”
  “我就是打算让五域四溟的天才修士给我搬砖。”她好整以暇。
  胡天蓼:“……”
  这话叫人不敢接啊!
  曲砚浓清风流云般微微笑了。
  “这么紧张做什么?”她轻飘飘地说,“五域四溟是我一个人的?青穹屏障只护我和沧海阁?大家都受益的东西,大家一起出力维护,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胡天蓼干笑:这五域四溟都已经任你颠来倒去了,你说要怎么样大家都只能紧跟其后,你非要说不是你的……那就不是吧!
  好歹曲砚浓不爱过问世事啊。
  要是她也像望舒域的季颂危一样钻钱眼里,那这五域四溟的日子是真别过了。
  “仙君,您打算什么时候在周天宝鉴前现身?”淳于纯问。
  之前曲砚浓只在阆风苑现身,几乎没人关注裁夺官坐席上多了一个身影,更不知道那就是多年不曾现身的曲仙君。
  这已经是倒数第二场比试了,前四名应赛者中角逐出两名胜者,下一轮就该决出阆风使了。仙君若再不现身,阆风之会就要结束了。
  “不着急。”曲砚浓慢悠悠地说,“这场比试里有个很有意思的小修士,我现在还不想让她知道我是谁。如果她能进下一轮,我们再说吧。”
  上清宗的天才修士,应该能进决赛,不会让她失望的吧。
  淳于纯暗道“果然”。
  她之前就发现曲仙君对申少扬格外关注,暗暗疑心曲仙君是专门为了申少扬来阆风之会的,为此还想过如何牵线搭桥,如今算是终于从正主的嘴里确定了。
  “不知仙君说的是哪个应赛者?”淳于纯故作好奇,“今年的这几个小修士确实都实力出众,比往届的前四强上一截。无论是咱们山海域的戚枫、上清宗的小符神祝灵犀、望舒域的富泱,还有来历神秘的申少扬,放在往届都是能争头名的。”
  “往届应赛者的水平确实良莠不齐。”曲砚浓赞同,叹口气,她当初就是因为这个才觉得无聊的。
  原本她筹办阆风之会,是想看看年轻修士们能整出什么新花样,可等她办了三届,才发现都是她当年玩剩下的。
  也不强求这些应赛者比她当年更强,但也不能比她的手下败将们还差得多吧?
  “承平日久,外无敌侮,这修仙界的年轻一辈,是一代不如一代了。”曲砚浓挑剔地说,“早知这样,当初就留着魔门了。”
  淳于纯噎住。
  就,您这个前魔修第一天才带头把魔门连根拔起,灭得干干净净,现在又开始嫌弃修仙界承平日久外无敌侮了?
  “现在就看这个小修士怎么样了。”曲砚浓支颐,幽幽地说,“上清宗的功法,我可是很熟的。”
  淳于纯:“?”
  等会,怎么又扯到上清宗了?
  仙君她上次关注的不是申少扬吗?
  第16章 镇冥关(三)
  阆风之会进行到这一轮,已只剩下四个应赛者,人人皆佩青鹄令。
  对于关注比试的修士们来说,这一届阆风之会已经到了最精彩的部分,个个呼朋引伴,齐聚在阆风苑外的周天宝鉴前。
  “上一场比试决出了咱们四人的排名,祝灵犀第一,沧海阁的戚枫第二,我第三,你第四。”阆风苑外,富泱侃侃而谈。
  “祝灵犀被誉为上清宗这一辈中最出众的天才,你已经打过交道了,比我更了解她。”富泱很在行地分析着,“至于戚枫,我先前没和他打过交道,但他在山海域早有盛名,据我朋友说,他是个性格内向腼腆的人,不怎么张扬,但实力很强。”
  富泱的圈子是个未解之谜,申少扬一方面觉得以这家伙的性格,能和谁成为朋友都不奇怪,一方面又深深怀疑富泱的朋友们是不是都像他一样满肚子生意经。
  不太敢问,感觉他们望舒域的修士在修一种很新的仙。
  “咱俩马上就是对手了,你给我介绍其他对手的底细……”申少扬没说下去。
  富泱明白他的意思,拉长语调:“这算什么介绍底细啊?”
  也没说对手的招式手段,也没说对手的弱点长处,完全就是寻常唠嗑嘛。
  “况且,我也没你们那么想赢。”富泱摊手。
  申少扬疑惑:“你不想赢?”
  这可真是奇怪,不想赢为什么要来阆风之会?难道还真有人过五关斩六将就为了来玩的?
  “不是不想赢,是没那么迫切地想赢。”富泱解释,不太在意地挥挥手,“我本来没想参加这个阆风之会,来山海域是为了找到更多客户老板的。没想到今年四方盟送选参加阆风之会的应赛者实力实在不行,钱串子和四方盟都丢不起这个人,发现我在山海域,就找到我来参加了。”
  原来富泱还真不是主动参加阆风之会的。
  “那你对四方盟感情还挺深的。”申少扬感慨,他自己无门无派无父无母,是个再纯粹不过的散修,修行路上全靠自己,要不是运气好捡到了灵识戒,得到了前辈的指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
  富泱一摆手:“什么呀!我是为了清静钞来的。”
  申少扬一愣:“阆风之会的优胜者有清静钞拿吗?”
  他怎么没听说过?也没人给他发啊!
  “阆风之会是不发,但四方盟发啊。”富泱眼尾微微眯起,狡黠而精明的笑意,“四方盟让我参加阆风之会,耽误了我的生意,总得给我点补偿吧?不然我可不干。”
  明码标价,闯进前六十四是一个价,闯进前十六是一个价,夺下青鹄令又是一个价。
  “走到这一轮,我已经赚了三年的收入,怎么也够了。”富泱语气轻快,“我也不是什么贪心的人,接下来的钱看缘分,能赚到最好,赚不到我就继续做生意去。”
  申少扬叹为观止,下巴都要掉下来。
  他由衷感慨:“你们四方盟的修士,真是上下同心啊!”
  在赚钱这件事上,默契得让人感动。
  “前辈,一千年前的修仙界也有这样的修士吗?”从扶光域来的土包子申少扬不明就里,暗暗通过灵识戒问前辈,“还是说,这一直就是咱们仙门的一种风气?”
  卫朝荣默然。
  这个黑锅千年前的仙修可真不能背。
  “不是。”他简短地说。
  千年前,仙修没有所谓的“钻钱眼里”,也没有满肚子生意经的钱串子。
  仙修更注重清心寡欲、修持道心,不谈利欲。
  “唯利是图”“利欲熏心”这样的评价,通常是用来形容魔修的,只有推崇欲望的魔修才会坦然且傲慢地追逐利欲。
  也许当年也有一些仙门修士致力于收敛财富,但绝不可能像四方盟一样蔚然成风,当年的仙域也没有那样的条件。
  冥渊下的幽邃荒冢。
  卫朝荣默不作声地想着:这又是当今世界和千年前截然不同的一个方面。
  今夕的山海已不是千年前的山海,今夕的人世也不是千年前的人世。
  什么都变了,也包括他和她。
  他抬起手,在晦暗的幽光里望见虚幻的掌心和手臂。
  到最后,只剩一声幽长的叹息。
  阆风苑前,富泱忽然用手肘撞了申少扬一下:“哎,那边走过来的就是戚枫。”
  申少扬转过头看去,一群身着月白制式道袍的年轻修士说说笑笑朝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他茫然:“哪个?”
  富泱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
  他罕见地用一种犹疑的语气,慢慢地说:“应该是,中间的那个。”
  申少扬定睛望去。
  韶秀俊美的青年走在人群正中,脸上挂着和易得宜的笑容,显得格外矜贵。
  很显然,他是人群的核心,这群出自同门的年轻人都以他为首、热切地同他搭话,渴望能得到他的回应,而他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申少扬也慢慢地转回去,和富泱面面相觑。
  “你们望舒域的修士,管这个叫做内向腼腆?”他不确定地问。
  *
  “这个戚枫,如今倒是有点样子了。”
  裁夺官席位上,胡天蓼感慨:“之前我也见过他,实力和天赋倒确实是不错的,可性格太过拘谨羞涩,忸忸怩怩的,不敢和人说话,实在是小家子气了。”
  “没想到,不过是三五年功夫,他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如今这气度摆在这里,再不会有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天之骄子了。”胡天蓼说着,有些纳罕,“这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居然能有这惊天巨变?”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像前魔门第一天才转而修仙千年,到如今还是喜怒无常随心所欲的性子,性情哪是那么容易变的?
  曲砚浓若有所思地望着人群中的韶秀青年。
  “戚枫。”她短短地重复,望向戚长羽,“和你是一家人?”
  当初戚长羽就是被长辈引荐给她的,在沧海阁中,戚家人也算是元老肱骨了。
  戚长羽望见她脸上的神情,心头不由一颤。
  他太熟悉她这样的表情了。
  每当她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她都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曾望着他,有这样一瞬凝注。
  为什么?
  他也就罢了,为什么戚枫也会让她想起那个人?
  难道那个人和戚家有什么渊源么?
  那个人是戚家的远亲?和他们有相似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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