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莫聆风猛地摇头:“哥哥不是在胡说,他叫阿尨了!”
  李一贴叹气,轻声道:“也许他能听到,也许是昏迷之前,记得要叮嘱你一句话,此时才说了出来,什么都有可能,谁也不知道人在离魂之时,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形。”
  他看着莫聆风,心里一酸,剩下的话说不出口——莫千澜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如果清醒,就是死期。
  莫聆风也是他看大的,从小小的一团,长到如今十七岁,能够驰骋沙场,然而回到家里,回到莫千澜的身边,她就还是个爱撒娇的孩子。
  莫千澜是一座山,将地狱阻挡在了身后,给了莫聆风一份独一无二的爱。
  李一贴张了张嘴,含糊道:“说话也并非好事,证明他心神不稳,我要改方子,换两味药,下午我再来给他行一次针。”
  说罢,他起身去隔间开方,莫聆风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没动,直到李一贴过来拔针,她才醒过神来,吩咐殷北跟着去取药。
  她走到门口,看了一眼白花花的日头,日光刺的她眯起了眼睛,院子里站着的姨娘、奶嬷嬷、丫鬟、小厮等人,全都变得影影绰绰,在她眼睛里星星点点的晃动。
  她揉了揉眼睛,关上房门,把骄阳、嘈杂的人影、过于旺盛的花木全都关了出去,坐在绣墩上,定定地看着莫千澜,似乎是想看到他的躯壳里去,找到他沉睡的灵魂。
  看了半晌,她忽然蹭掉鞋子,爬上床去,掀开被子,钻进莫千澜怀里,拉着莫千澜的手抱住自己,两行泪随之而下,流到腮边。
  她低低的,委屈的开口:“哥哥,拍拍阿尨啊。”
  她知道自己已经长大,男女有别,不能再这样缠着哥哥,赵世恒若是见了,必定又要说她,可她实在是太孤单了,太寂寞了。
  哥哥还让她保管好自己的心。
  她的欢欣和雀跃全都沉了下去,脸上的神情也随之淡漠,理智翻腾而起,五脏六腑全都被整理了一遍似的,冰冷而又规矩的躺在躯壳之中,唯有心在隐隐作痛。
  埋首在莫千澜胸前,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找回了自己的神魂,翻身坐起,爬下床去,坐在绣墩上,悄悄擦干了眼泪,又攥住莫千澜的手,小声道:“哥哥,我听你的。”
  哥哥是绝不会害她的。
  她坐了许久,直坐到殷北回来,姨娘们重新煎了药,才略动一动,出去填饱肚子。
  陪着莫千澜度过略显燥热的一日,她回到长岁居时,天色由青转黛,一层层落了下来,本该有的一轮明月,不知被哪一片云遮住,没了光辉。
  她在睡前又吃了两只蜜枣粽,喝了一壶花蜜水,肚子胀的无法入睡,在奶嬷嬷的絮叨之下,独自一人出去赏景。
  殷南远远跟在她身上,从不和她并肩而行。
  她往花园走,路上起了一丝凉风,拂动她银红色的纱衫,她在暗淡的天光下,看到爬墙的凌霄花整朵整朵坠落在地,落花的声音在暗夜中变得巨大,令人心惊。
  路过九思轩院门口时,她仰起头,看向遮天蔽日的古树,树冠在风中发出“哗啦”响声,偶有山鹛聒噪,也不过短短几声就蛰伏下去。
  她的脚步声轻如羽毛落地,唯有心里的声音震耳欲聋。
  保管好自己的心——真心。
  她从九思轩走开了,走到花园里,走到水榭中,大黄狗趴在里面乘凉,她走过去,弯腰摸了摸大黄狗的脑袋,低声道:“你也老了啊。”
  风拨云见月,水面縠纹闪出一片银光,鱼跃出来,“咚”一声又落回水里,大黄狗摆尾摇头,确实已经苍老。
  莫聆风低声道:“邬瑾走了,程三也走了。”
  大黄狗慢吞吞站起来,舔了舔莫聆风的手。
  莫聆风凭栏站了许久,割断了儿女情长,半晌过后,扭头对殷南道:“点灯,叫殷北来。”
  殷南领命而去,不过片刻,花园中便涌进来下人,脚步轻而快,将四根高烛台立在水榭四脚,点起常料烛,罩上灯罩,又搬进来桌椅,铺上茶点,在桌上也安放了烛台。
  烛油不断滴落,堆满烛台。
  殷北很快便走了过来,躬身道:“姑娘。”
  风动,烛火动,光影摇曳之中,莫聆风耀眼夺目,锋芒毕露。
  她吩咐殷北:“你去做三件事,第一,探清楚谭旋是否已经从堡寨回来,若是归家,是何神情,与知州属官说了什么,第二,取知府衙门鱼鳞册、黄册,入我莫府家库,第三,取转运司库内税簿,入我莫府家库。”
  殷北低声道:“其二、其三,盗取后抄录一份,再还回去如何?”
  “节外生枝之举,”莫聆风摇头,“给你两个月时间,不择手段去办。”
  “是。”
  等殷北离去,莫聆风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目光睥睨。
  她要鱼鳞册、黄册、税簿,要将宽州了如指掌,要收田户,赐佃农,如此才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222章 埋伏
  四月十九日一早,殷北前来回话:“谭旋昨夜子时末方归家,归家时,满身酒气,步态虚浮,对等候在府衙的州判和同知说朔河把守森严,高平寨中兵强马壮,有种老将军守候,万无一失。”
  莫聆风听了,沉吟半晌,认为可以将此人放到一旁——无论谭旋是否窥探到了堡寨真相,此人会在堡寨中醉酒,都是识时务者,不会如秦方一般耿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