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狼的叫声还未停止,撞门声非常急切,曲砚别无他法,只能用手去堵狼的嘴。
  狼此刻失了理智,哪有先前那么听话,见曲砚的手伸过来,张嘴就咬了下去,尖牙嵌进手掌,曲砚疼得浑身痉挛,为了止住闷哼声,他只能咬住下唇,不过片刻,嘴里就漫出一股血腥味。
  拍门声渐渐停了,舌尖碰到唇上被咬破的伤口,曲砚小声嘶了一下,他皱眉看向狼,压着疼痛斥道:“不许叫,再叫就把你扔出去。”
  仿佛听懂了他的话,狼的尾巴急躁地扫了扫,眼睛里的红色渐渐消失,曲砚松了一口气,将疼得麻木的手抽出来,虎口处的两个血窟窿很明显。
  狼看着他的动作,歪了下头,下一刻眼中再度浮现猩红之色,怕它又要嚎叫,曲砚赶紧又把手伸了过去。
  而狼却浑身剧烈抽搐地倒在地上,两只前爪无助地在地板上抓挠,力道太大,甚至折断了几根指甲,在地板上留下几道血痕。
  曲砚不知道它是怎么了,但目前让他安静下来是最好的办法,他把手中的菜刀扔到床上,转身从床脚掏出一个废旧的陶瓷花瓶。
  用手掂量了一下,如果收着力气,也许能把狼打晕?曲砚不太确定。
  犹豫间,他转过身,接着便毫无防备地愣在了原地。
  床旁边,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浑身赤裸的男孩,他低垂着头,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白皙的身体上有很多伤痕,再往下,大腿旁搭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正在无意识地一摇一晃。
  曲砚眼中涌现出茫然和不知所措,他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男孩指尖动了一下,然后朝着曲砚抬起头,略长的发丝遮住了他的眉眼,将他凌厉的面容削弱了几分,显出几分温良无害。
  “燕灼?”曲砚怔怔出声,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藏不了的陌生。
  他往后退了退,眼中多了防备,“你不是……死了吗?”
  第4章 去洗干净
  带着浅蓝色纹路的花瓶在地毯上滚了两圈,声音沉闷,轮椅抵在床头柜上,最后退无可退。
  燕灼……曲砚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垂下的眼眸晦暗不明。
  一个失踪十年、已经被默认死亡的人,此刻却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带来的惊悚程度不亚于外头行尸走肉般的怪物。
  燕灼扶着墙站起身,步伐踉跄地向前走了两步,彻底展露出来的身形修长,腰腹处的肌肉线条紧实漂亮,不可否认,这是一具很吸引人的男性身躯,矫健而充满力量。
  曲砚喉结滚动,转瞬之间便错开了目光。
  横在脚边的花瓶被踢开,无力地滚进了床底,曲砚捏紧了轮椅把手,看着燕灼迈着长腿向自己走过来。
  动作间,他腰腹以下的东西也随之轻轻晃动,叫人无法忽视,曲砚不得不仰起头,将这玩意儿剥离出自己的视线。
  略长的发丝有些凌乱,野生的漂亮眉毛下,一双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曲砚,瞳孔黑黝黝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曲砚的下颌线不由自主地绷紧,也不甘示弱地看回去。
  两人这般对视,一时间谁也没有移开眼,过了片刻,曲砚感觉脖子发酸,他偏了下头缓解,再仰头时发现燕灼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黑眸亮了亮,突然爆发出来的情绪让曲砚一怔,燕灼看着他的目光像带着火一样,滋溜一下就烧了过来,烫得他整个人都忍不住颤了颤。
  等他再看过去时,却已经什么都没了,让人不由得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燕灼嘴唇动了动,还没说出话来,先涌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曲砚想到外头的怪物,慢半拍地警告他:“别出声!”
  然而拦不住了,燕灼的咳嗽声愈发剧烈,曲砚一只手伸出去,捂住了他的嘴,燕灼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愣,最后顺从地蹲下了身。
  门外响起拖沓的脚步声,不知是不是错觉,曲砚觉得这一次的声音要比刚才更加杂乱一些,难道那怪物不止一只?
  这个认知让他不由自主放轻呼吸,掌心传来灼热的触感,他垂眸,一言不发。
  狼和人的触感完全不同,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二者之间现在可以划上等号。
  手是人体最敏感的部位,曲砚能感受到,燕灼柔软的嘴唇在他手中轻微的挪动,应该是为了呼吸更顺畅一些,却更像密密麻麻的亲吻。
  他刚才咳嗽得太过凄惨,眼里凝了一汪泪,现在眼睫一眨,一小滴透亮的泪就从眼角滑落,蜿蜒着,一路落到曲砚的指尖,带着一丁点柔软的温热,让他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嘭——”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曲砚心头一跳,捂着燕灼嘴巴的手也跟着松开。
  门板晃动,空气中漂浮了一层灰尘,现在他可以确定,门外的怪物不止一个。
  越过跪坐在地上的燕灼,曲砚伸手去拿刚才被他扔到床上的菜刀,然而燕灼的动作要比他快一步,他站起身,回头看了曲砚一眼,然后轻轻拧开了门把手。
  “等一下……”
  曲砚企图阻止,但是晚了,燕灼的动作很快,等他拿到床上的菜刀时,卧室外的声音已经停了。
  骤然得到放松,身体后知后觉地感到疲惫,曲砚靠在轮椅上,神情放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房间里寂静得可以听见呼吸声,燕灼没有回来,曲砚犹豫一瞬,握紧刀柄慢慢靠近房门,耳朵也贴在门上,许久后,他将门推开一条缝隙,正好迎面撞上回来的燕灼。
  狼尾少年浑身赤裸,分明的下颌线上有几道血迹,往下,胸口上也布满血色,曲砚的目光越过他,将他身后的场景收于眼底。
  走廊并没有开灯,曲砚只能借着屋内的光亮看过去,方才耀武扬威的丑陋怪物此刻四分五散,碎尸块散落一地,流淌的血水将地毯完全浸泡,而面前的燕灼,两条手臂像是被血水泡过一样,不难想象他刚才是如何将这些怪物撕碎的。
  腥臭味扑面而来,曲砚往后仰了一下,忍不住干呕了两声,燕灼要上前,被曲砚用手制止。
  “去洗干净。”曲砚哑着嗓子说,眼尾因为难受而泛红。
  燕灼看了眼自己沾着血的双手,往后退了一步。
  他踩着尸块往出走,曲砚强压下恶心,补充说:“客房有衣服,自己找一件。”
  燕灼步子一顿,目光落到自己毫无遮挡的身体上,耳尖速度极快地蹿上一抹红色。
  燕灼的身影消失,曲砚没再看地上那一团团恶心人的东西,他关上门,将窗户打开半扇。
  冷风吹进来,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曲砚躲在窗帘后向外望去,黑雪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小区平坦的路上有很多杂乱的脚印,他在窗前坐了二十分钟,一共看到七只怪物经过。
  这里的住户不算多,又位于郊区,本来就没什么人,以此推算,能想象出市区如今的情况。
  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曲砚收回思绪,抬手拉上窗帘,“进来。”
  燕灼探进半个身子,仔细清理过的身上不见血迹,头发也洗过,现在还在滴水,他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和黑色裤子,是早些年的样式。
  这些衣服明显要比燕灼的身形小上一码,原本还算宽松的衣服已经被他完全撑了起来,他站在那里,是十分青涩的模样。
  曲砚有些出神,这些衣服是他以前上学时穿的,后来被他一股脑收进箱子里,几乎快要从他记忆中消失,不知道燕灼是怎么翻出来的。
  燕灼没进来,仍旧站在门外,一只手放在裤子上,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怎么了?”曲砚问他。
  燕灼看了他一眼,勾着门把手的指尖动了动,他的声音很小,里头藏着为难:“内裤,没有。”
  曲砚轻咳了一声,别开视线,“左边柜子,都是没穿过的。”
  燕灼飞快地道了声谢,侧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条白色内裤,然后再次关上了门。
  他转身时,曲砚看到了他身后的狼尾巴,湿漉漉的。
  第5章 把尾巴藏起来
  打开抽屉把菜刀放进去,虎口处的两个血窟窿已不再流血,却还是疼的,十分麻木的疼,曲砚试图握手,指尖稍稍弯曲,房门再度被敲响。
  燕灼侧身进来,半干的发丝遮住他的眉眼。
  曲砚看不清他的眼睛,只感觉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腿上。
  “这是……怎么回事?”他声音哑着,浸着潮湿的水汽,目光上滑,最终停在曲砚的脸上。
  曲砚与他相视,一时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他从燕灼眼底看到了汹涌的情绪,即使在刻意压制下也透露分明。
  但他一时猜不出这股情绪的具象,只能轻声唤道:“燕灼?”
  “嗯。”燕灼缓慢蹲下身,一只手轻颤着,慢慢握住了曲砚的小腿。
  小腿毫无知觉,曲砚歪了下头,有些新奇又恶劣地打量面前的人。
  燕灼……他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堪称神奇的变化,曲砚心中防备未减,又添好奇。
  “怎么回事?”燕灼又重复了一遍。
  “是意外。”曲砚移开视线,“没什么好说的。”
  燕灼没有放手,眸光闪了闪,“疼吗?”
  曲砚盯着他,突然勾唇笑出声,“当然不疼了,不过……”
  他缓缓抬起受伤的手,“我这只手好像没有知觉了,你能帮我处理一下吗?”
  “扑通——”
  燕灼整个人向后倒去,脑袋磕在衣柜上,他动作仓惶地站起身,再一次推门离开,背影像是落荒而逃。
  性子单纯好拿捏,忽略他身上的怪异之处,还算是个容易利用的对象。
  曲砚在心里估量燕灼的价值,心情愉悦地捏了捏鼻梁。
  医药箱躺在床上,内部的各类药品散落在它周围,燕灼蹲在床边,手中握着碘酒和棉签,曲砚虎口处的伤口翻卷,露出嫩红色的血肉,看起来触目惊心,他垂头道歉:“对不起,我……咬伤了你。”
  曲砚不以为意地将手递过去,“没关系,记得轻一点。”
  听到曲砚的话,燕灼才开始动作,他的动作很轻,间或垂头吹一口气,仿佛轻柔的抚慰,疼痛忽然变得可以忽略不计,就只剩下了痒。
  曲砚只能转移注意力,从他的角度去看,能将燕灼的神情完全收于眼中,他能看到燕灼颤动的睫毛和时不时滚动的喉结,昭示着它的主人并没有表面上那般专注。
  燕灼……曲砚第二次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记忆陡然浮现,他想起来,燕灼是曲子稚的朋友。
  和曲子稚有关的一切都让人恶心,他突然没了好心情,幅度很大地抬了下手。
  棉签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重重摁进伤口,明明是曲砚的原因,燕灼却开口道歉:“对不起,弄疼你了吗?”
  他眼中有关切,不似作伪,曲砚看着他停顿了几秒,问:“燕灼,你几岁了?”
  燕灼手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十八……”
  曲砚探究的目光出现短暂的迷茫,面前的人确实有一张年轻的脸,说自己十七八岁没人会质疑,因为这的确是一张面轻而有活力的面孔。
  这才是最怪异的地方,曲砚的指尖从额头滑过,最后停在眼角处,这是他思考事情时才会做出的动作,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燕灼,现在已经是十年后了。”
  燕灼猛地抬起头,嘴唇喏嗫着,似乎不敢相信。
  曲砚窥着他的表情,继续问:“十年前,你失踪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