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主仆两人回了客栈,可却未曾有任何动身回宫之意。
  *
  驿馆。
  西秦来访的众人蹉跎在上京数日,也大抵知晓后续无果,因此众人今日准备动身返回西秦。
  夏侯景自从今晨在市集上瞥见了那位姑娘,便似魂不守舍一般,回驿馆的一路上都在小声嘀咕着,手中的折扇更是开了合,合上又展开,丝毫没有注意到旁人投来鄙夷且异样的眼光。
  西秦是地处大显与匈奴部落的一块接壤小国,北境风沙弥漫,还从未在国内见过什么足以让他心动的姑娘。
  夏侯景莫名其妙在房中笑出了声,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明媚动人的女子,很是清秀可人,可细看五官轮廓却又十分明艳大气,当真是方圆十里难遇的女子,即便她是显朝子民。
  夏侯景仍旧在后悔着自己在人群中没有再寻得她的踪迹,便拿出纸笔开始凭着仅存的一点印象描摹她的模样。
  纵使以后见不到她,留着个念想也挺好的。
  随行一道而来的大臣走进了他的卧房,见他一副不紧不慢地姿态,连忙上前,“三殿下呀,你怎么还在这里?”
  夏侯景停下笔,朝着面前的人挑了挑眉毛,“我说,本殿下在自己的房间里待着,难不成很奇怪吗?”
  大臣木里并未继续与夏侯景对视,而是亲自替他打开衣柜收拾起随行行李来,嘴里还嘟囔不已。
  “老臣早便说了,此番是为了大殿下的人生大事而来,三殿下还不急,是殿下在臣跟前软磨硬泡许久臣才准许的。”
  木里收拾衣物的手倏然一顿,心中的积怨无处诉说,只能继续咽下了肚。
  他原本想着这应当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先是大殿下忽然染病,又是和亲一事没了后续这糟心事,这几日驿馆中耳畔日日都是三殿下的聒噪声,着实该头疼。
  “殿下,大殿下今日风寒有所缓和,可以下地了,他吩咐众人今日便返回西秦。”
  “不过殿下适才又跑哪条街去闲逛了?”木里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道。
  “什么?今日就回去?”夏侯景吓得微微有些站不稳,一只手撑在桌面,神情把控得很是到位。
  他倒是将崇安城里的新鲜物件悉数了解了一番,本就是与兄长出来长长见识。
  可如若今天走了?明日便不能再见到那位姑娘了吧?
  夏侯景上前将一旁忙碌的木里手中的衣物夺过,笑嘻嘻道:“怎么非得今日,再多待上几日吧?”
  木里摇了摇头,“宫中传来消息,大显陛下的五公主失踪了。”
  夏侯景叉着腰,脸色带着固执的样子,语气也有些不满:“不见了便不见了,那咱们为什么要匆忙走?”
  他向来直来直往,反正和亲的商讨也不在他身上。
  木里知晓这个三殿下显然未曾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与他解释了好一通,此刻公主若是无法寻回,他们在滞在大显,轻则恐会让旁人说闲言,重则惹恼皇帝,连带着西秦与大显签订的休战文书也会受此波及。
  夏侯景自知无可奈何,便同意了今日便离开崇安城。
  木里眼眸流转之际,却见桌案上还放着适才他那般专心致志的画。
  他走上前展至自己跟前,却见画上之人正是一妙龄女子,带着帷帽,吃着糖人,煞是可爱。
  “哦,殿下莫非是喜欢这位姑娘了?”木里捻着胡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喜欢有什么用,今日就走了……”
  夏侯景仍旧像孩童一般撇撇嘴,一时羞愧难当,便匆匆出了房间。
  木里也是看着三殿下长大的,见他这般难得,忍俊不禁。
  他又垂眼看了看画上的女子,明眸善睐,倒是不俗。
  木里的眸子里微微闪过一丝光亮,倒是心生一计。
  *
  已然过了正午,姜知妤和半夏才折回客栈,简简单单地用了午膳,因早晨走的颇久了些,姜知妤便吩咐着半夏打些热水来,给腿热敷一下。
  如今姜湛在城内四处派人搜寻她的踪迹,她的确无处可藏。回客栈路上便瞧见一女子只是因自己与画像上的她有几分相似之处,故被两位官兵拦下,先行带走核查。
  她仍旧未曾想好,如若自己当真逃离这里,能否在此之前,还有机会再见见那五年前救下自己的少年呢?
  毕竟除了当日的他,姜知妤身边所有的人围着自己的原因,便是那永远的名衔——嫡出公主。
  她想竭力打起精神,弯着腰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后背,面色依旧透露着平稳与从容,可心中倒是格外的疲惫。
  只是半夏下楼离开之后,却久久未归,惹得姜知妤不免担忧起她是否遭遇了些麻烦。
  姜知妤打开房门,只见一熟悉的面孔却不知为何,竟出现在此时的来福客栈中,还站在她客房面前。
  “你……”姜知妤瞳孔微缩,手扶着门沿也开始微微发颤起来。
  作者有话说:
  前几天小修了一下文案
  很快便要换一个地图追妻了……hohoho
  第29章
  她进出客栈的几次, 皆是与半夏小心翼翼而入,不曾半途与人有过多牵扯,按理来说并不会有人知晓她的行踪。
  私自出逃也不是一次两次, 姜知妤其实一直都对自己不负责的行为很是明了。
  可正如昨夜母后所说那般,她并未对这个女儿上心,对她疏于管束, 成为宫中最不守礼节的公主,她的心性本就是如此。
  其实她在从广慈寺离开的前一刻, 也在寺中求了一签, 询问自己近况该如何解。
  带着檀香味的黄色签纸上写着这样一番话:
  人以表, 表为中时, 东看则西, 南观则北。表体既混,心应杂乱。
  姜知如不解其意, 却大概能模糊推测出,大概的意思应当是, 她身处某一处定为正中,无论朝着何处看去, 所表的地点皆是混乱的, 正如她此刻的内心。
  她的确是心乱如麻。
  念川住持看着被半夏慢慢搀扶起身的姜知妤,垂眼在她身后的佛前虔诚念了几句, 便看向了姜知妤:
  “公主当下似有未了心事?应知当在中间,则物体杂乱,世间虚空, 名觉知心。”
  “许多事情, ”念川默了默, “公主当不必如此烦忧, 只需顺从本心,不必过于纠结,到底,施主是公主,贫尼不敢过于妄议。”
  顺从本心?姜知妤仍旧不解。
  “敢问住持,我前一阵也在闲暇时看起了佛经,仍旧不知佛家的因缘际会,究竟是何?”
  许是在佛前的缘故,姜知妤甚少有如此的敬意。
  念川诚然答道:“人生从初始便早有了定数。聚散不由人,你我皆心宽,不是自己的良缘,拥有也是短暂的,而注定的缘分,总是赶不走驱不散的。”
  ……
  姜知妤敛了敛容,微微站定,抬眼看向门外的楚修辰。
  楚修辰似乎未曾有太多惊诧之色,仿若早已知晓她的行踪一般,只是眼底里稍微有些转瞬即逝的情绪。
  姜知妤从住持那听得了一些佛偈,也知晓自己当是会回宫的,只是还未曾料想如此之快。
  她微微退后一步,脸转向房中角落的花瓶中,“怎么?楚将军如此了解我的行踪?”
  楚修辰走上前,随手将房门轻合,脚步也轻巧地近乎无声,他只是带着恳求的意味:“殿下,此番可是准备不辞而别?”
  姜知妤知晓自己昨夜酒醉后冲动为之,自知公主走失,皇家也无颜,如今细细考量,逃避或许不是最好的方法。
  可她为何要与楚修辰说得那般清楚?
  “没有,只不过母后不准我擅自离宫,趁此机会我出来走走罢了。”姜知妤微微扬起了头,底气也一点点积攒起来。
  楚修辰看着姜知妤背对着自己,语气里也有所滞涩,上前哑声道:“那……公主昨夜,为何要入我的营帐?”
  姜知妤其实今日晨起之时,头仍旧有些发胀,对于昨夜的事,印象仍旧是有的,只是细节仍旧有些模糊。
  而脑中此刻却迅速闪过她上前亲自吻上楚修辰唇的场景,甚至连触感都能在此刻有些联想。
  果真是醉酒后便有些收不住。
  姜知妤强忍着昨夜荒唐的画面,清了清嗓子,“昨日的受了伤,我心想着或许我也有责任,如若当时你不被我所拖,日暮下山时也不会遭恶狼袭击,自然也就不会有伤了。”
  她语调拉得格外长:“楚将军乃大显良将,自当为国效力,鞠躬尽瘁。”
  她转过身,却见楚修辰正站在她身后,脸颊险些擦过他的衣领。
  她顺势倒吸了一口气,只觉后脊微微发麻,未曾料想他竟会这般在她身后看着自己,慌乱间轻轻抵在了身后的木门上,抬着眼看着楚修辰,眼眸流转。
  楚修辰语气中似有隐忍之味,“如若殿下只是探视,为何随后会说出那番话,又为何……吻上了我?”
  姜知妤心下一番嗟叹,为何又要旧事重提?
  “昨日是你先冒犯我的,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将军不必多思。”
  姜知妤的手蜷缩在一团,“如若将军昨日回得早一些,或许就能听闻……我与许统领缔结良缘的消息了。”
  姜知妤自知绝无可能的事,反正无需真切。
  姜知妤说完,不等对方开口,便发力朝着楚修辰胸前推了一把,从角落从挣出,“再者,公主若是走失,自有父皇手下的影卫搜寻,皇兄们也当有自己的下属一同寻找,何时轮到楚将军干涉了?”
  楚修辰顿在原地,嘴唇微微泛白,抬手试图捂了一下胸口,可手尚未触及衣料便转身向她辩解:“殿下,我自知让殿下心伤意烦,只求殿下不要因此冲动,陛下很是担忧。”
  他的脸色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好,姜知妤竟有些怔然,他难不成以为自己昨夜的失落,是因为他?
  “原来将军也知道啊,昔日我在宫外失踪数日,又在宫中昏迷许久,我可听闻你连来探视一面都未曾有过……”姜知妤顿了顿,“毕竟我这样子的人,孩童一般胡闹任性,此时此刻哪里有身处皇陵的柳姑娘重要呢?”
  那时楚修辰甚至费心费力替柳君君开解,而她在宫中昏迷数日,不少人前来探视,却唯独没有楚修辰。
  也是,昔日在凤仪殿内,不喜欢自己这几个字,她依旧历历在目。
  楚修辰抬眼看向她时,原先周遭那般清冽的凉意逐渐消弭下去,“如若昨日我的说辞过于无力,我今日便再说一次。”
  其实姜知妤很是不想再任由前一世的事情发展下去,可如若,楚修辰当真在这一世,是个忠臣良将,是否一切会不同。
  她骤然想起念川师太曾告知自己的话。
  “嗯?”姜知妤饶有意味地上前,想听听楚修辰倒是会如何解释。
  “我从未对柳小姐有意,今日也不是陛下委托,是我的甘愿。”
  “公主今日贸然离开,陛下很是焦急……我、也是。”
  楚修辰今日身上的清冽松香气息倒是比平日更重了一些,他上前轻轻揽过姜知妤的后颈,往自己的身前抵去,虽是冲动但却又未曾用力,另一只手则很是试探一般,轻轻压在了姜知妤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