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只强忍的过程实在难熬, 玉晚不愿再回忆。
  她道:“我想洗澡。”
  “我去烧水。”
  无沉说着就要出去。
  玉晚却叫住他,道:“算了,不用了,我也没力气洗。”
  她闭了下眼。
  兴许也是因为心里有了人,这次发作简直要她的命,她现在说话都嫌累得慌:“我想睡觉。”
  无沉道:“你出了汗,身上不舒服,洗一下再睡吧。”
  他起身走向房门。
  这一走,若非他在跨过门槛时略显迟疑,饶是玉晚都险些没能发现他仍旧闭着眼。
  她沉默片刻。
  然后笑了下。
  他身上被她弄成那样,和她之间还有什么避嫌不避嫌的。
  但不可否认,无沉这样做是尊重她,她甚至都不怎么觉得难堪了。
  总归她最难堪、最丑陋、最卑微的这夜已经过去,此后她在无沉面前再没有任何遮掩。
  她所有的样子全给他看了。
  可他并不嫌弃她。
  他还要照顾她。
  他怎么能对她这样好?
  玉晚笑着,偏头用肩蹭掉突然又淌出来的泪。
  屋外夜风犹在吹着,细听有毕剥毕剥的声响混入其中,是无沉在生火。
  料想是之前打的水不太够,玉晚听他隔着门说了句,随后脚步声便出了院子。不多时他回来,叩了叩门才说:“照晚,我进来了。”
  “嗯。”
  他便闭着眼进来,手里提着个小茶壶。
  也不知他记性是有多好,他一路没有丝毫碰撞地走到玉晚身边,包括从旁边桌上摸索茶杯倒水,也一滴没撒。
  他手很稳地将茶杯朝她递去。
  “能喝到吗?”他问。
  玉晚说:“再往前三寸。”
  无沉便往前送了送,恰好三寸,不多不少。
  这次够了。
  “喝水,”他道,“小心烫。”
  玉晚听话地吹了几下,小心啜饮。
  她没劲,喝得慢吞吞的,无沉也不催她,很耐心地等她喝完这杯,又倒了第二杯第三杯。直等她说不渴了,他依着记忆将屋里唯一一张凳子搬过来,茶壶和茶杯摆上去,方便她自己又想喝水时抬手就能够到。
  “灶屋炉子小,水还没烧完,你再等我一会儿。”
  “好。”
  他便又闭着眼出去,风中毕剥声更响。
  玉晚安静地等。
  等他再一次进来,要扶她起来,这次玉晚让他扶了。歇了这么会儿,她攒了点力气,可以慢慢走。
  距离发作虽已结束好一阵子,但玉晚衣服全皱巴巴的,触手还能感到微凉的湿意。她体香也仍是馥郁的,整个屋子里弥漫着的全是她的味道。
  直等出去了,味道总算散去。
  但好似还有那么浅淡的一丝仍环绕在周身,无论如何也消减不去。
  无沉低了下头。
  他大约知道是哪里了。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扶着玉晚去到他打扫干净用作浴室的偏房,往木桶边上系了段绳子,让她洗好了就拉一下,他在外面等她。
  做完他就要出去,却被玉晚叫住。
  “无沉。”
  “嗯?”
  “你把衣服脱了吧,”玉晚咬了咬唇,“你外面那件衣服被我弄脏了,我给你洗。”
  “……无妨。我自己洗。”
  他关上门。
  玉晚盯着门看了会儿,终究没能克制住羞意,整个人没入水里。
  他真的知道她说的脏是什么意思吗?
  她捂住脸。
  这一捂,她磨磨蹭蹭地脱掉同样被弄脏的裙子,再磨磨蹭蹭地清洗身体,最后磨磨蹭蹭地拉了拉绳子,无沉推开门,扶她回屋里床上躺着。
  他竟仍闭着眼。
  玉晚本想说她都洗干净换过衣服,他不用再避嫌不看她,但碍于刚才那一遭实在是羞耻过度,她没那个脸,同时也懒得发问,沉默地缩在已经烧得暖乎乎的被窝里擦头发。
  才擦没几下,她就睡着了。
  她今夜真的太累了。
  这时,无沉终于睁开眼。
  他侧首看她。
  良久,他抽出被她压在手腕下的巾子,轻轻擦拭她枕边湿发。
  ……
  天亮了。
  无沉又看向床榻,上面早已没人。
  玉晚凌晨那会儿就走了。
  分明累极,但她只睡小半个时辰就醒了,醒来便走。走前和他说去处理封印,很快回来。
  具体是多快,她没说,只道她处理完就立刻回来。
  她没叫他一起,想必不是很麻烦吧。
  无沉这么想着,便没有出门,在房里等。
  等到正午,等到日落,等到子时,夜色深重,她没回来。
  继续等,等到又一天过去,月夜降临,她还是没回来。
  无沉不由心生焦躁。
  之前在一刹寺的时候,到了本该收到玉晚传书的点,翻开书册却没看见新的传书时,他都未曾焦躁。
  他只觉得是不是她太过忙碌没空写,想她忙完后定然要在信里同他碎碎念刚才到底有多忙,并不会觉得是她本人出了事。
  然而此刻,焦躁之余,他甚至有些不安。
  担忧她是否又艳骨发作,担忧她独自一人在外会不会遇到危险。
  更甚担忧她,是不是又被什么人纠缠。
  无沉深深皱起眉。
  他不再想念她了。
  他开始思念她。
  直到这时,无沉才恍然惊觉,他其实很在意玉晚。
  不仅仅是在意她的安危,而是在意她这个人。
  无沉顿住。
  他有点疑惑,但更多的是茫然。
  ……为何会这么在意?
  他低头,认真思索。
  然而心中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梳理。无沉愈发茫然,目光无意识扫过四周,扫到某处时,他凝眸,就见前夜他点的那盏灯下,多出块石头。
  他走过去,拿起来细看。
  不论怎么看,这都只是一颗在溪流中随处可见的很普通的石头。
  这应当是玉晚留给他的。
  她为什么要给他这个?
  电光石火间,无沉忽然记起,他因玉族人找上玉晚,赶去无量寺的那一日,玉晚的表现有些异常。
  而那种种异常,好似都是从她在三心泉落水开始。
  三心泉……
  她以为这是佛石心?
  所以艳骨发作,她宁愿自己煎熬,也坚决不肯开口向他求助。
  只因她以为他是被选中的人,她不想他破戒。
  无沉默然。
  紧接着他又记起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