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周凤想了想,咬咬牙,买了一瓶汽水,请车间主任喝。车间主任是个年纪40上下的女人,平时也爱吃甜食,喝汽水之类的,周凤经常看到她在食品厂外面的商店买汽水,所以,就挑了个一瓶,是水蜜桃味道的。
  车间主任本来还想使点绊子,见周凤这么上道,也就将这事略过了。她看着周凤,大发好心道:“我看你白天上了一整天班,夜里还要上夜班,明天你还要去接孩子,怕你熬不住,这样吧,你今天可以提前1个小时下班,回去睡一个小时再来上夜班。”
  嗯?
  周凤一听,这车间主任竟然这么好说话?接着,她想了想,那瓶汽水,花了2块钱呢,这么贵的东西,显然还是起到了作用。
  忍着内心的焦躁,周凤接着上班,下班。
  待一下班,立马就打了个摩的,赶去公交车站,顺利搭到了第一趟车,然而,可能是今天的运气确实不太好,她虽然坐上了车,行车途中忽然塞车了,好像是说哪里发生了交通事故,导致道路堵塞,一直堵塞了半个多小时,才恢复正常。
  这可急坏了周凤,好几次,她都忍不住要对司机说提前下车,然而,前方的路况全部都堵住了,她换成其他的车,也不行。
  还有,她对州市不熟悉,平时也根本没有去四处玩儿,这道路认识她,她不认识路啊。所以,周凤也不敢乱跑,就这么熬着。
  好不容易,才熬到了白马区汽车总站。
  周凤火急火燎下车,急急忙忙跑去车站,一连绕了一圈,里里外外,全都都找遍了,根本没有发现三个孩子的身影。
  这下子,周凤整个人都懵了。内心巨大的痛苦与自责,折磨着她,让周凤眼泪哗啦的,跟下雨似的,噼里啪啦的掉。
  旁边,无数双眼睛往周凤这边看,周凤整个人既窘迫又局促,手足无措的傻站在车站口。
  不少人远远的站在旁边看着,有一位穿得比较时髦的女孩子,看到这一幕,便跑过去好心地问周凤哭的原因,周凤听到有人问,虽然紧张,还是磕磕绊绊的开口,将原因说了。
  女孩想了想,问:“这位姐姐,你有没有问一下周边的人见没见到你家小孩呢?比如汽车站保安,小店的售货员之类的?”
  一言惊醒梦中人,周凤恍然,赶紧道:“谢谢,谢谢,我没有问过,我之前没有想到。”
  说着。
  周凤急急忙忙,就要冲去找保安。
  女孩看周凤这么慌里慌张的,一时间有点不忍心,便也陪着过去,帮着一起跟附近的人搭话,询问一下。
  这一次,倒是很顺利,问到第二家包子铺时,包子铺的店家就道:“确实看到了三个小孩,两个女孩,一个男孩,背着2个蛇皮袋,拎着……他们还来我铺子买过包子。”
  把这些条件一说,全部对上号了。
  周凤差点喜极而泣!
  至少,证明三个孩子真的在附近。
  女孩看周凤激动的样子,接着问:“大哥,那你知道他们往哪儿去了吗?”
  包子铺的店主想了想,说:“没太留意,但是看方向,应该是往公交车站去了。”说完,抬手一指。
  周凤连声道谢。
  接着。
  在公交站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周凤的眼泪水,差点又流出来了。
  女孩想了想,说:“别急,我们再问一问人吧,他们应该是坐着公交车走了,我们问问他们是坐的哪路公交车。”
  然后。
  在附近的店铺问了一圈,总算有人记得了,说是搭的3路车。
  周凤闻言,一愣。
  3路车,恰好就是从自己上班的工厂要搭乘的。
  也就说——
  3个孩子其实是知道路线的?
  周凤混乱的思维,总算恢复了些。她赶紧对一直帮着自己的那个年轻女孩子,说了自己的猜测,女孩一听,笑着道:“应该是。听姐姐的意思,你的大闺女已经15岁了,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她既然敢坐长途汽车来找你,一定是知道了具体的乘车路线,这才找过来的。”
  周凤听着,听着笑中带泪。
  女孩接着道:“姐姐赶紧坐着3路车,原路返回,没准你的几个孩子就在你工作的地方等着你呢。”
  周凤忙道:“听刚才那个人的意思,我家孩子坐的车应该没有走多远,也就几分钟,我搭下一班车,肯定很快就找到人了。”
  说着。
  周凤就要去搭车。她这个人其实并不善于口舌,因为小地方出来的,在州市这个繁华的大都市,周凤甚至还有点自卑,这会儿,她临走之前,忽然想到还没有正式跟女孩道谢,忙又转回身,郑重道谢。
  女孩摆摆手,不以为意,笑道:“姐姐,赶紧去吧,记得如果有问题,就打110,让警察来帮忙。”
  一路下来,周凤哪里知道遇到事情可以打110啊。她根本不知道,听女孩这么说,周凤还略微一愣。
  女孩笑道:“我就是110的接线员,刚下夜班,要是孩子们还没有找到,记得一定要找人帮忙,不要自己瞎着急,也不要慌,肯定能找到人的。”
  说完。
  女孩抬脚,就走了。
  周凤赶紧道谢。
  然后。
  急急跑到公交站,等着3路车,这时间,就仿佛蜗牛爬一般,一点一点的流着,左等右等,下一班的3路车才姗姗来迟,周凤坐上车,女孩虽然让她不要急躁,可是为人母,哪里能不急躁呢?
  这种慌乱的情绪,是没有办法克制的。
  终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凤从车上下拉,准备换车,然后,忽然看到换车站牌的地方,有三个熟悉的身影蹲在那里。
  这一看之下,周凤简直是又气又急!冲过去,二话不说,挥手,就要给孩子们一巴掌,但她对上孩子们惊喜交加的眼神时,周凤的巴掌怎么也落不下去,最后,停在大女儿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道:“你们胆子怎么这么大?谁告诉你们的搭车的路线的?怎么都不跟妈妈说一声啊?”
  一句话,尚未说完,周凤的眼泪就滚落下来。
  下一秒。
  卫锦哇地一声哭了。
  卫菡红了眼眶。
  卫蘅看着年轻了几十岁的妈妈,前世与今生,梦幻与现实……诸多种种,让卫蘅也不由湿了眼。
  第72章 也恨也爱
  眼前的周凤, 一头青丝, 脸蛋白皙,皮肤红润,看着就像二十来岁,往大了算, 顶多也不过三十, 与卫蘅记忆里容颜枯槁的妈妈,差距实在是太大, 太大了。其实,卫蘅的妈妈周凤今年也才33岁而已。
  33岁, 还很年轻,很年轻。但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 大女儿15岁,二女儿12岁,小儿子6岁。
  这若是放在后世, 简直有点不可思议,后世的人大多晚婚晚育,33岁的年纪,还有很多人都不愿意结婚呢。
  周凤看着三个孩子,眼泪水吧嗒吧嗒掉,一边骂, 一边忍不住拉两个女儿的手, 又去将儿子给抱起来。
  卫蘅看着妈妈周凤,心里感动之余,又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与不靠谱的爸爸卫建国相比, 卫蘅姐弟三个几乎都是靠着她才能活下来,毫无疑问, 周凤是一个很合格的妈妈,她在她的能力范围内,养大三个孩子,给他们一口饭吃,尽可能的给他们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
  然而,周凤能力与见识有限,她所有的努力,也只不过是刚刚好够三个孩子活着养大而已,像那些良好的教育条件?母亲给予的长时间陪伴?
  ……
  这些,全都是没有的。
  所以,她的三个孩子,性格都有各方面的问题。
  卫菡胆小,怕事。
  卫蘅自卑,敏感。前世她其实一直是个很自卑,很敏感、还很固执,且十分没有安全感的人,童年的那种随时会被父母放弃,没有父母陪伴,活在周围人漠视眼神中的卫蘅,无论后来事业做得多好,家庭多么成功,她内心隐藏的角落,还是会觉得自卑与没有安全感。
  直到现在,卫蘅都不敢保证自己完全好了。但没关系,她已经想好了,她现在有很多的时间来治愈自己,一天不行就两天,一年不行就两年……总之,未来一定会好起来的。
  而卫锦呢?
  卫锦一个青壮劳力,后世变得混不吝,不仅好吃懒做,还敏感自卑且自负、自私自利……
  这里面,没有周凤的原因吗?
  有的。
  当然有的。但,前世的卫蘅自己成家立业之后,才更加体会到妈妈周凤的辛苦,她已经不忍再去苛责自己的母亲,也渐渐学会放下那些埋在她心里的疙瘩。
  周凤给卫蘅最大的疙瘩,也最让卫蘅痛苦的不是周凤放弃她、不让她读书。而是周凤出轨。
  前世的这个时候,不出几日,妈妈禁不住男同事一再的献殷勤,跟对方出轨了。
  且,周凤出轨之后,她可能是害怕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并不敢跟卫建国离婚,而是偷偷摸摸的跟对方来往,但前来州市打工又不只是周凤一个,同村还有好几个人,哪怕周凤隐藏得再好,时间久了,也绝对要暴露。
  于是——
  周凤出轨的事情,立马就在松阳村引爆了。
  然后。
  整个村子沸沸扬扬,卫蘅上学、放学,平时走在路上,都能感受到同村人的指指点点,所有人都看周凤的笑话,看卫建国的笑话,也看卫家三姐弟的笑话……
  那一段时间,卫蘅仿佛觉得是自己出轨了一般,无地自容,羞愤欲死,恨不得搬家,再也不出现在松阳村这块土地上。
  按理,出了这件事,周凤与卫建国的婚姻肯定维持不下去了,不想,周凤等着卫建国提出离婚,卫建国等着周凤提出……两人都不在村子,长年累月的在外地打工,几年都不回村一趟,于是,他们这种畸形的婚姻关系,维持了十几年,直到卫蘅要结婚时,两人才办了离婚证。
  卫蘅只要一想到这个,就觉得窒息不已。
  而之后呢?
  妈妈周凤一直跟那个出轨的男人在一起,就因为对方给了她一丁点关怀与温柔,无论这个男人多丑、多穷、多小气、多懒惰、多自私……周凤一直都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她不敢跟对方分开,怕遭受更多的流言蜚语……
  所以,卫蘅其实是对妈妈周凤心里有恨的!她明白妈妈养他们有很多不易,但她还是忍不住恨她。
  恨她受不住诱惑出轨,也恨她不干脆、果决的跟爸爸离婚,恨她不自爱、不珍惜自己,不好好找一个靠谱的人在一起却跟一个恶心的男人纠缠,恨她……
  但!卫蘅还是爱妈妈周凤。
  爸爸卫建国呢?
  妈妈出轨1年之后,卫建国终于学会了做一个慈父,但对象却不是卫蘅三姐弟,而是一个离婚后带着俩娃的女人的孩子。
  那两个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多年后卫蘅见过一面,男孩比卫蘅小2岁,女孩比卫蘅大一岁,因为卫建国的无私奉献,两个孩子都上了大学,去大城市工作,至于过得好不好、体不体面,这些卫蘅就不清楚了。
  卫建国甚少跟卫蘅姐弟仨联系,直到某天他上班途中,身体突发异常,被紧急送到医院之后,救了回来,是心脏的问题。
  自此之后,卫建国便没法再做时间长的体力活了,厂里的工作辞掉了,只能专心养身体。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