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呦,这不巧了吗?
  她们先前才刚隐隐约约听说,庄家那边,好似是想饿死大房的几个孩子,赶出去养病还不说,还不给送饭哩。
  这消息刚传到耳朵里还热乎着呢,这不,这厢里庄家的大儿媳妇符氏,就拎着一篮子鸡汤往他们庄家老宅那边送去了。
  谁信啊?
  符氏这会儿心里存了事,倒没注意到几个村妇的眼神官司。
  她正有些「委委屈屈」的垂着眼,絮叨着说这几年灾年,家里头不容易,张嘴的又多,能喝到一碗鸡汤多不容易云云。
  这不,她都没舍得多喝几口,就赶紧拿去给庄云黛她们姐弟三个喝了,结果人家不领情不说,还让她滚,真是让她伤透了心。
  符氏把这番「卖惨」的话说完,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以往她们聊八卦时那热火朝天的,“嘿,真的吗?”“还有这回事?”“然后呢?”这些承上启下的话,一句都没有!
  符氏微微有些不解,抬头,看向那几个村妇。
  其中一个打了个哈哈,装作不经意,走到符氏身边,呵呵笑道:“鸡汤啊?哎呦这香味,我看看我看看。”
  她掀起了罩着篮子的那块粗布,一瞥眼,心里就呵呵笑开了。
  一碗平平的鸡汤!
  真就半块鸡肉都看不见!
  符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先前在灶房里,把冒尖的那两块大鸡肉,跟闺女庄文香分着吃了!
  她有些尴尬,赶忙找补:“那鸡肉,都在下面呢——”
  那掀开篮子罩布的妇人也不戳破,「啧」了一声,笑着算是圆了个场:“哎,哎,不是有句话叫,这炖鸡啊,精华全在汤上……对吧?是有这么句话吧?”
  符氏也顾不上旁的了,忙笑道:“可不是嘛!几位嫂子也别小看了这碗鸡汤,熬了好些个时辰呢,那精华啊,营养啊,全在汤里了!”
  有个素来就跟符氏不大对付的,姓原,早年丧了夫,村子里都叫她原寡妇的,掩嘴笑道:“可不是嘛。黛姐儿虽说瘦得跟个麻杆一样,但也没办法啊,她病刚好,吃鸡肉不利于恢复的。”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让符氏头皮一麻,心里问候了对方十八代的棺材板板。
  这臭寡妇,嘴这么刁,活该克死了她男人!
  符氏不想多说什么了,赶紧强行说了几句什么,“鸡汤也就算了,主要是我跟她们奶奶的那一份心……哎,不说了不说了。”
  这天色,越发的暗了,符氏用这个借口,匆匆的回了庄家。
  庄家这新起的院子,虽说不是大瓦房,但也是簇新明亮。符氏迈进自己院子,看到这人人称赞的小院,再一想庄云黛姐弟三个只配住坍塌了一大半的老宅,心里顿时舒坦了。
  她拎着那篮子回了灶房,把篮子放在灶台上,打算明天端去给庄老童生跟庄李氏她们喝。
  只是刚放下篮子,符氏这手就微微一顿。
  眼下这天不冷不热的,鸡汤这么金贵的东西,放这灶房里,坏了咋办?让老鼠糟蹋了又咋办?
  想了想,符氏便打算把这篮子吊在井里好了。
  既可以利用井水的凉气冰镇,又可以防止老鼠什么的去偷吃,真真是一举两得。
  只是她还没去拿井绳呢,就听得庄文香在那大呼小叫的:“娘!娘!你快来!”
  “这死丫头,大晚上的,叫魂啊。”符氏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但还是出了灶房,循声去了庄文香的屋子。
  她撩开帘子,就见得庄文香又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的,连连压低了声音叫她:“娘!娘,你快过来!你先把门关上!”
  符氏没好气的,一边唠叨「你这孩子,都快嫁人当富家太太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一边把庄文香屋子里的门给顺手掩上。
  “到底什么事啊……”这不耐烦的话还没说完,符氏便愣住了。
  庄文香拿着一条染血的亵裤,带着几分害怕,更多的却是兴奋的,压低了声音问符氏:“娘,这,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那个……每个月都会流血的,月事?”
  符氏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因着她们庄家在庄世农出去参军前,还挺难的,这日子也就是从庄世农参军后,隔三差五托人往家里头捎军饷,捎些布匹什么的,才慢慢好起来的。
  但庄文香这发育,还是有些耽搁了。
  比如这月事,就一直没有来。
  虽说前头符氏信誓旦旦的跟人打包票,但符氏也着急啊。
  这不来月事,就不能生孩子啊!
  她跟庄文香简直是耳提面命的交代。一旦亵裤被血染了,她得立马跟她说!
  眼下见庄文香总算来了月事,符氏简直是大喜,一迭声道:“好孩子,好孩子!”她喜得连连转,“娘得给你好好补一补啊!回头嫁去了朱家,给朱家一举生个大胖小子!”
  符氏乐呵完了,这才想起闺女来,赶忙问:“好闺女,你这肚子,疼不疼啊?我跟你说,这女人头一次来月事,可得好好养着!”
  庄文香原本小腹还隐隐作痛,又见那羞耻的地方流出血来,还觉得有些烦躁起来。也就是她想起她娘曾交代过的话,一来了这月事,她就可以生孩子当娘了,这才算是隐隐有些兴奋。
  她摸着肚子,像是摸着一个金疙瘩:“娘,是有点疼。”
  符氏当机立断:“你等着!娘给你端碗鸡汤过来!”
  庄文香先前不声不响干了件大事,这会儿一听「鸡汤」两个字,微微一僵,瞪大了眼:“娘,不是,哪来的鸡汤啊?”
  说起这事,符氏就有些气,往一旁啐了一口:“还能哪来的,就那三个要饭的,就没享福的命,不吃呗!我这不就又端回来了!”
  庄文香浑身都僵了起来,她强挤出一抹笑来:“娘,那鸡汤,你不是还啐了一口……”
  符氏「哎呦」一声,一拍脑袋:“娘真是高兴得忘了这茬事!算了算了,那鸡汤娘一会儿吊井里,明儿早给你爷爷奶奶热热喝了算了!”
  第22章 庄文裕又出事了
  虽说如此,符氏这会儿正在兴头上,看着闺女脸色好像在蜡烛映照下有些发白,她又拍板道:“我去豆腐李家借点红糖好了!一会儿给你冲一杯热热的红糖水,你盖上被子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这年头,糖本就是个稀罕物,红糖,对于这些吃窝窝头还要搀米糠的贫苦人家来说,那是最顶级的奢侈品了。
  符氏自个儿也舍不得买,不过,符氏记着呢,豆腐李家里头有三个闺女,先前就听说,这大闺女二闺女,俩闺女的月事一前一后都来了,当娘的咬了咬牙,买了那么一丁点红糖,给俩闺女冲水喝。
  当时村子里多少人明着笑话豆腐李家的婆娘是个败家的,竟然舍得给闺女买红糖冲水喝。
  但私底下,哪个女的又不羡慕豆腐李家的几个小闺女,能有这么一个疼她们的娘呢!
  符氏打定了主意,兴冲冲的出门去了。
  庄文香这才松出一口气来,想赶紧趁机溜到灶房里去,把那碗鸡汤给倒了。
  但她这肚子偏偏这会儿抽痛起来,庄文香脸色一白,捂着小腹,又躺回了炕上。
  算了,她娘不是说了嘛?那鸡汤,是明天早上再给爷爷奶奶热的。她在明早之前,把那鸡汤「不小心」打翻了就是了。
  想到这,庄文香轻轻的吁出一口气,躺在炕上,看着那条染血的亵裤,忍不住略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
  很快,她就能过富贵日子了!
  ……
  晚上,在庄云黛家吃了个爽的王翠翠,意犹未尽的跟着来接她的二哥回去了。
  王翠翠还有些依依不舍,扒着门框,眼巴巴的问庄云黛:“黛黛姐,往后我还能来你家……来你家吃饭不?”
  王翠翠的二哥,王迎银,闻言有点不大好意思,赶忙低声斥责王翠翠:“翠姐儿,家里是短了你吃的吗?”
  王翠翠有些委屈巴巴的一撇嘴:“可是二哥,黛黛姐做的,跟家里头做的都不一样……”
  王迎银只觉得更不好意思了,人庄家这三个孩子是什么个状况,他都听说了。
  自家小妹竟然还想来蹭饭!
  见王迎银又要训斥王翠翠,庄云黛笑着开了口:“二哥,翠翠想来吃,你就让她来吧,反正我这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
  庄云黛越这么说,王迎银越是不好意思了。
  他挠了挠头,含含糊糊的应付了两句,强行把王翠翠的手从门框上扒拉下来,给拉走了。
  边走还边教训王翠翠:“家里头把你惯得不成样子了,家去看娘怎么收拾你……”
  王翠翠根本不带怕的,还在那据理力争,只是声音渐渐的远了:“你是不知道,黛黛姐做饭有多好吃……”
  夜色下,王迎银跟王翠翠的身影还未走远,一声惨叫突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夏夜,划破了夜空,分外清楚。
  好几户人家养的狗,都吠了起来。
  这下子,整个村子都热闹了,到处都是狗叫声,鸡叫声,还有人训斥这狗啊鸡啊的声音,交杂在了一起,乱哄哄的。
  庄云黛脸上的笑敛了起来,循声看向最初那声惨叫传来的方向。
  那儿坐落着挺多户农户的。
  庄家新起的院子,也在那儿。
  庄云黛没来得及多想,就见着王迎银直接抱着王翠翠,又快步回来了。
  庄云黛有些奇怪:“二哥,可是掉什么东西了?”
  王迎银轻咳一声,脸色有些纠结:“没有,就是……刚才有人惨叫一声,你听见了没?”
  王翠翠趴在王迎银的肩头,捂着耳朵,显然被吓到了:“好,好吓人……”
  庄云黛点了点头:“是听见了。”
  她低下头,问身边的两个小团子:“你们怕吗?”
  庄云期其实有些怕,但他惦记着要保护大姐跟妹妹,挺着小胸膛,强作镇定:“我不怕!”
  庄云彤这几日跟庄云期庄云黛住在这坍塌了一半的老宅子里,这老宅子又在山脚,夜里有时会听到什么叫声。她一开始也是怕得要死,后来也练出胆子来了,也学着庄云期的样子,挺了挺小胸膛:“我也不怕!”
  王翠翠见年纪比她还要小的阿期还有彤彤,都不怕,她觉得自己不能太丢人。
  她松开了她二哥的脖子,颤声道:“翠翠,翠翠也不怕!”
  王迎喜可不管小妹的强作勇敢,他犹豫了下,同庄云黛说:“你们把大门关紧,我先把翠翠送回去,然后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一会儿来敲门,你们要听见我自报家门,说是翠翠二哥,你们再开门。知道了吗?”
  庄云黛瞥一眼那风吹雨打都快要断掉的门闩,想说这玩意真要有个什么,也是不太靠谱的样子。
  不过,好歹也是一道防线。
  再加上又是人家翠翠二哥一片好心照拂她们。
  庄云黛点了点头:“谢谢二哥!”
  王迎喜匆匆的去把王翠翠送回了家里,然后简单跟家里交代了两声,马不停蹄的又去打探消息了。
  过了好一会儿,王迎喜才脸色有点复杂的来拍了拍庄云黛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