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在床上硬躺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到底睡着了没有。
  只是在某个时候突然脑袋里无比清醒,睁开眼唰地扭头看向窗外。
  子时了吗?
  看不出来,但却看到窗纸上有个人影,肩宽挺拔,沉默地背对立着。
  四下静谧,胜玉下床走过去,拉开了窗页。
  李樯没动,耳尖却抖了抖。
  这是他被惊到的反应。
  刚刚在想什么?居然没听见她走过来。
  这个院子角落只有这一间屋子,左右没有旁人。
  胜玉看着背对她没回头的人,想了许久开口道。
  “你们出发带上我,我也去。”
  李樯的背影僵住,终于不能再装无动于衷,转过头来的眉眼压得沉沉的,似乎藏着深深的暴戾和焦躁。
  “说什么疯话。”
  胜玉:“……”
  很凶,她居然有些不适应。
  胜玉只当没听见,又认真地强调了一遍。
  李樯回过神来了,没有答话,只是嗤了一声,又把头转了回去。
  这个态度很明显。他是主将,有决定一切的权力,胜玉是什么身份?一个无辜民女,凭什么要求去战场。
  他根本考虑都不考虑,根本不想理她。
  胜玉又说:“你们白日里带去的军备里有一种木刺是扎在河道里用的,说明战场至少要过河。我看过舆图,经过月安郡附近的河只有一条,大约从此地往北走三十里,只要顺着这个方向再往前走,总能找到你们吧。”
  她的态度也摆明了,不带她去,她也会想办法去。
  李樯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她决定了,有件事她必须得做。
  李樯彻底转过了身,压抑地盯着胜玉,鼻梁的阴影几乎遮住了另外半张脸。
  他的声音也是紧绷得像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跟你们去前线。”
  “你疯了?很危险。”
  胜玉似乎还想争辩,但看到李樯沉沉脸色背后泄露的那丝焦躁和忧虑,胜玉忽然收回了声音。
  定定地看着他,眉宇平静,嗓音放柔。
  “对啊,很危险。”
  “你就带着我吧,除了你也没有别人可以照顾我了。”
  “更何况,我只是在你的营帐里假扮一个小小的勤务兵,你不出事,我就不会出事。”
  她说的话听起来很可怜,虽然表情看上去并不是那么回事。
  李樯唇色变得苍白,面上的肌肉有些抽搐抖动。
  他紧蹙着的眉心压抑不住痛楚,疑惑和迷茫。
  他看不懂胜玉到底要做什么。
  甚至,他本应该坚定的防线被胜玉一句“也没有别人可以照顾我了”击溃,让他再也竖不起反击的威风。
  他的理智知道不能在这种时候顺着胜玉的思绪走,但神智却已经不受控制地被牵引到了其它地方去。
  只能强行露出狰狞的面色,恶狠狠地放下尖刺般的警告。
  语气轻蔑冷嗤。
  “你想去送死。”
  “随你。”
  是吗。
  胜玉微微低下眼,看着自己被攥得疼痛的手腕。
  那你这么用力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李樯,把你老婆给我,谢谢。
  第72章
  ◎“睡吧。”◎
  胜玉被分了一套盔甲, 很旧,也很大, 戴上之后头盔几乎把整张脸都遮住了。
  旁边的人以为她是新兵, 看她被盔甲压得小小个子还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干嘛的样子,就去找领头的想帮她换一套。
  李樯刚好路过,瞥了她一眼。
  牙缝里阴森森地逼出一句。
  “没有多的,不换。”
  那个后勤兵也只好灰溜溜地退回来, 抱歉又安慰地拍了拍胜玉的手臂。
  胜玉只是沉默。
  挺有意思的。
  李樯现在拽得很。
  这套盔甲虽然大了些, 但不妨碍行动。
  只是从外面看的话, 很难看清她的脸。
  她既然假扮勤务兵, 自然只能跟着队伍走。
  本来应该一路跋涉过去。
  但是前面传来一道指令。
  说是主将临时要送一批东西回去, 拨个人去运,之后再自己赶回来。
  这种白跑一趟的事, 没人想去。
  一时没有人主动应声。
  其实再等等的话,就会有人站出来了, 但来传话的那个仆从似乎等不及, 直接在人群里挑了一个看起来最瘦弱最好拿捏的。
  “你来。”
  胜玉看着他指着自己的手指。
  想了想, 跟了上去。
  直到一辆马车前, 那个仆从放下了一只脚踏。
  胜玉从善如流地上了马车。
  撩开帘子,一道高大的身影果然坐在里面。
  偶尔泄露进来的月光中, 甲胄上的纹路耀映着银光。
  帘子在身后牢牢遮住。
  李樯坐着,阖眼像是在闭目休息,没有说话,也没有搭理她。
  胜玉坐到了一旁。
  趁着李樯闭着眼的时候,胜玉干脆又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
  最终确认了。
  他瘦得这样不正常, 还有疲惫, 一定是不正常的。
  这几天来, 胜玉就没见过他吃东西,也没见到过他睡觉。
  别人都说他是神将,身后又有无限权势。
  但是他说到底也是个人。
  只要是人,不吃饭,不睡觉,就会死。
  死人怎么打仗。
  李樯紧紧阖着双目,心绪紊乱,一股又一股的脉冲在胸口、身周四处拱动。
  脑海中原本有无数个声音纷杂不息,最后像是魔咒一般,被一个重复着的声音压下。
  “除了你,没有别人……”
  视线里似乎还有那张红唇一张一合着,慢慢说出这几个字的模样。
  仿佛柔弱无依,很舍不得他的样子。
  即便心知肚明那是假象,还是忍不住沉溺。
  但也正因为是假的。
  他宁愿在脑海中一遍遍地回味,也不敢睁眼看看说这话的人。
  哪怕她就坐在自己面前。
  不知过了多久,李樯才慢慢地睁开双眸。
  眼前的胜玉已经摘下了那个对她来说大得滑稽的头盔,正托腮安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