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李宝音念的时候,忍了一下,还好没笑。
  袁氏也抿着唇,不好在如此严肃的场合大笑出声。
  一张罪己诏,快写了五千,本就是第五扶昌打算用来拖延时间的,自然可着劲儿往长写,李宝音抻着嗓子快念了一个晌午,开始听着新鲜,后面听得袁氏直掏耳朵,问这老皇帝真有这么多罪名可写吗?
  他真的着急当皇帝。
  好不容易日头要偏西了,李宝音终于念到最后一句:“宜选能者,承继基业”她嗓子都冒烟了,让人把罪己诏递给袁氏。
  “好,下一项到什么了?”袁氏接过来沉甸甸的布帛,强忍耐心问。
  “授玉玺。”李宝音知道那禅位书是写给谁的,而且写得又短,不能落在袁氏手里。
  终于到重头戏了,袁氏难掩心中激动,下马,整肃衣冠。
  袁氏命副将前去接玉玺,大抵也是怕死。
  副将同样满怀激动,颤颤巍巍接过,郑重走向袁氏,单膝跪下,将玉玺奉上。
  此时鼍鼓敲击声愈大,震天动地,正为这场名为的禅位仪式助兴。
  袁氏深吸一口气,微微躬身,即将双手捧过玉玺。
  近了,近了,更近了,马上就要碰到了,天下,江山,即将就是他的了!
  “嗖——!!”
  “叮——!”
  破空声后,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清脆的玉碎之声。
  一支白羽箭顺风射来,玉玺应声而碎。
  “不是,是你的东西吗你就拿?”
  作者有话说:
  睡了,最近作息正常到不正常。
  十点之前睡觉早上六点起_(:3」∠)_
  第132章 第 132 章
  ◎公主的期望,便是宋某义之所向◎
  鼓声雷动之中, 那人的声音竟也听得格外清晰,显然是带了些内功催动。
  袁氏惊慌失措,下意识向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是两个二十余岁的青年, 其中一位身着玄色铠甲,持着把金色狮头弯弓,银色的面具几乎遮住小半张右脸,却仍瞧得出是何等的昳丽无双, 想必方才开口说话的便是他。
  另一人则眉眼慈悲, 柔和怜悯。
  不多时见二人身后旗帜飘扬, 车辚辚,马萧萧。
  方才鼍鼓声太重, 竟丝毫未察觉他们的接近。
  袁氏暗道不好,电光火石间已是心下了然, 忙高呼:“将那使臣截下!”
  李宝音早在玉玺碎时, 就拼命往回跑了, 此刻副将回神前去捉她,被聂照又一箭射穿了心脏,几人纵马要去追, 霎时城上万箭齐发,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城门错了个小缝,李宝音钻进去, 后背贴在墙上的一瞬间, 才听到心跳声震耳欲聋, 双腿一抖,酸软地滑倒在地。
  义军见下面又多了方人马, 看起来比袁氏还要来势汹汹, 都慌了神, 不由得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握紧手中武器。
  李宝音制住他们,大声道:“自己人,是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那还怕他个娘的!开城门迎敌!”义军统领望向第五扶昌,见他微弱地点了下头,心中一喜,当即嚷道。
  义军一股脑地冲了出来,袁氏算是明白,自己被第五扶昌这个病秧子摆了一道。真没想到,他都病成那副模样了,还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为第五扶引拖延时间,消耗中都诸侯的兵力。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聂照和第五扶引勾搭成奸。
  袁氏吃全了他俩的八卦异闻,据说他俩可是剑拔弩张了半年,打到聂照差点跟他媳妇儿和离,两个人你逃我追,相爱相杀。
  之前雨季,苍南捉襟见肘,为了避免朝廷军队攻入,几乎炸毁了能容纳大军通往的路,也正是如此,公孙既明才会不得已想要先进攻抚西,再取下苍南。
  黄贤的人马拦在积风谷,聂照不得出,按照他们的关系,他也绝对不会允许第五扶引在他的地盘上来回穿行,讲道理,现在苍南和抚西应该搅乱成一锅粥才对,是以他们对第五扶昌的出现没有太多警惕。
  现在,人马是聂照的,第五扶引还真敢跟着他来,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两个又重归于好了!
  姜月骑在马上,晃晃悠悠来时,正赶上中都城墙前最后一波血战。
  看旗帜和甲胄,人是抚西的,说明聂照多半也在。
  她缰绳几乎要抓不稳,还在考虑自己是先进城找第五扶昌,还是先拔刀。
  姜月几乎连着熬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平均每日睡不到两个时辰,现在已经头脑发昏,思考也要慢半拍。
  没来得及做出选择,就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被揽着腰提起来了。
  脑子现在是浆糊,嗡的一声,她第一反应想自己是不是死了,不然怎么事情变得这么奇怪?
  接着就被人从一匹马,拎到了另一匹马上,对方从后面搂着她的腰,用斗篷把她包起来,然后将她的头从里头剥出来。
  血腥混着馥郁的香气,姜月还得反应一会儿,才仰起头,唤他:“三哥?你怎么看见我的?”
  聂照捏着她下巴,就着她这个姿势吻她:“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能一眼看见。”
  她嘴里一股淡了吧唧的苦参味,聂照掏了掏袋子,给她又续上一片,然后摸摸她瘦下去,还有些发灰的脸颊。
  “没怎么睡觉吧?”
  姜月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懂他问的什么,点点头:“我们不用,去帮个忙吗?”她说话已经有些颠倒了。
  聂照把她往自己身前搂了搂:“这种时候,除非你想要做女帝,不然就不要往前抢了,浑水摸鱼一下就可以。”
  他说着,用枪捅穿前面不怎么长眼睛人的胸口。
  姜月看看自己那个一往无前率众破敌的亲哥似乎没什么危险,忽然悟了,安心往聂照胸口一躺。
  有他们的加入,瓦解袁氏的残兵游勇就如摧枯拉朽,不多时,袁氏自知大势已去,不愿意屈辱死去,于阵前自刎,在距离皇位一步之遥的中都城前自刎。
  皇帝被激愤的宫人勒死在重华殿外,整个皇宫乱成一团,不知道是谁砸碎了锁,将禁军的家眷尽数放了出来,家眷连着宫人,一并去宫外逃命了。
  如今的皇宫空空荡荡,寂静无声,像一座金碧辉煌的坟墓,唯有招魂铃清脆的响声在天宇回荡。
  城中的大臣来不及出城,此刻穿戴整齐,被驱赶着,面色惨白的前往宫中。
  重华殿是皇帝与大臣举行朝会的场所,此时半个守卫的影子也不见,宽绰空荡的大殿门前,华盖锦幡迎风而动,带着繁华落幕后的孤寂,殿门大开,未点灯,远看黑洞洞的,教人瞧不清里面。
  殿前唯有一白衣男子淡漠持剑而立,发丝缭乱,相貌极清俊秀雅。
  人聚在广场之上,从他的角度望下去,兵马数万,乌云泱泱,血腥压人,男子面色丝毫未变,只是略抬了抬眼睫,缓缓拔剑,湛湛寒光映着他如玉的面容,抬手示意他们上前。
  众人不由得倒吸凉气,有认得他的大臣,壮着胆子上前,劝:“驸马,大势已去啊,放下剑吧,劝公主出来降吧。”
  宋景时并未看向他,只淡淡道:“我等你们许久了,来吧。”
  有人欲要上前,被第五扶引止住,他接了聂照扔给他的剑,褪掉剑鞘,上前:“久等。”
  宋景时微微勾唇,冷淡似乎消减许多:“十三年了,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第五扶引为他的“十三年”晃神,一时不察,剑刃擦过脸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十三年?什么十三年?难道广平的阴谋已经筹谋十三年了?
  她若有十三年的筹谋,便是要做个女帝,也早都能做了。
  兵刃相交,发出锐鸣,第五扶引问:“既然早知必败,为何执迷不悟?你们到底想要的是什么?黄贤也是你们的人?”
  到如今,他也不相信广平仅仅是要所有人死而已。
  宋景时脖颈青筋凸起,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从容,向他笑:“如你们所见,仅仅是要所有人陪葬而已。是,黄贤一开始就是我们的人。但我永远相信邪不压正,我为邪恶,所以终究会失败,但我义无反顾。”
  “你这算是什么义?”第五扶引质问他,“残害百姓,搅弄风云,便是你的义?”
  “公主的期望,便是宋某义之所向。”
  凡是听到此话的人,无不倒吸凉气,疯子!一个清醒的疯子!明知广平所做非正义之举,却还是助纣为虐。
  宋景时不敌第五扶引,他的右手手筋被挑断。
  人人都以为他要认输,他却换了左手持剑,面容依旧冷静淡然,似乎感觉不到右手鲜血淋漓的疼痛。
  随后,左腿断了,他依旧不放在心上。
  直到他最后一只手断掉,浑身是伤,人已经血肉模糊,却强撑着不至于让自己跪下。剑飞了出去,咣当落在大理石砖上。
  第五扶引剑架在宋景时颈上,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宋景时手腕血流如注,身影摇摇欲坠,发丝沾着血,被吹乱在脸上,失血的面庞愈发凄美脆弱,自知已经没有丝毫可以反抗的力量。
  他睫毛颤了颤,最终膝盖一曲,跪在第五扶引面前,向来挺直如松的脊背压得极低:“请,工笔史书,一切罪责俱在我,不要写她。”
  第五扶引神色复杂,宋景时又道:“先太子手书,已放在我的住处。”话尽,他向第五扶引磕了个头,一向矜贵清冷的驸马,当年最年轻亦是最惊才绝艳的探花郎,在万人之前,向他磕头,旋即撞剑自尽,直到最后一刻,没有违背曾对广平许下的诺言。
  宋景时会维护第五昭柔,直到生命尽头。
  殿内,广平高坐龙椅,歪着身子,散发冼足,手中捏着一只青铜铃铛,她终于卸下往日端庄温婉的形象,神态平静中带着几丝癫狂。
  “呀,你们来了?宋景时还是那么没用,这么快就放你们进来了。”
  广平扔掉手中的铃铛,向他们笑着。
  聂照扶着姜月,道:“宋景时死了。”
  广平愣了愣,喃喃:“死了?怎么就这么轻易死了?”随后大笑起来,“死了也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展开手臂,起身,缓缓走下:“第五扶引、聂照,还有……第五扶瑾对吗?真是不巧,你长到这么大,姑姑还从来没见过你呢。”
  说着,广平欲要捏一把姜月的脸,被她转头躲过去了。
  广平也不恼,只是轻笑:“其实你们几个和我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像现在这样假仁假义,说什么为了天下百姓,难道不觉得不甘心吗?应该要他们死才对啊!这个天下,这个天下所有的人,没有一刻是对得起我们的。”
  聂照不屑,拍开她的手:“怎么?你难道要开始讲什么悲惨过往,来情有可原自己的罪孽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小侯爷说话还是这么幽默风趣,”广平大笑后面色陡然一冷,“我可做不到像你这样,轻而易举就能忘却仇恨。”
  作者有话说:
  月丝血参团,被奶了一口参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