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莫名其妙的被衙役从家里拖出来,而且那俩衙役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连塞银子都不管用,直接上门就拖人。一直到被拖到县衙大堂上,章孝义已经绷不住了,再突然来这么一下惊堂木,他差点儿被当场送走。
  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县太爷黑着脸冷冷的叱道:“大胆章孝义,世间怎有尔等不孝之人!本官问你,你可认罪?”
  安父低着头翻白眼,这什么倒霉县官,上来就诈,这种招数他闺女上小学时就看破了。
  就听章孝义哭喊着道:“我认罪!我认罪!”
  看吧,他就说这招没用……啥玩意儿?!
  县太爷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不屑的冷笑:“本官就知道!我实话告诉你吧,安大师不是不想接你这单生意,那是因为你爹不让!听明白吗?你爹他不想保佑你,他不让安大师接这桩买卖!”
  章孝义满脸震惊的抬起头,他先看了看高座之上的县太爷,随后跟脖子生锈了一般,十分艰难且缓慢的扭过头来看向一旁的安父,嘴张得老大,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这、这是真的吗?原来是我爹不让……爹啊!我错了,爹!爹您原谅儿子啊!”
  安父咻咻的往旁边挪了两步,满脸都是抗拒的神情。
  我不是我没有,这全是县太爷他乱讲的!
  通灵业务尚未开通,目测将来也不会开通,由此引发的一切舆论,都与他无关,概不负责。
  大概是章孝义哭得太过于凄惨了,县太爷极为不耐烦的拿起惊堂木又是一记重拍:“肃静!”
  章孝义瞬间闭嘴。
  “犯人章孝义,老实交代罪行!”
  “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家里的生意撑不下去了,铺面都关了,能卖的都卖了,连我媳妇儿的陪嫁都典当了出去……我求了我四姐,但我四姐说,她做不了姐夫的主……我又求了我大姐,大姐倒是肯帮我,可、可我要的不是捱过这一关,我想让章家重新起来。”
  “听说钱老爷就是葬了他爹以后,突然就发了财,还得到了县太爷您的赏识,我也想试一试。”
  “可是!可安半仙说,我娘已经投胎转世了,她没办法保佑我。我怎么办啊?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我……”
  县太爷懂了,他脑洞大开,几息之间他就想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他说:“钱大富死了爹后发了大财,你眼红他,所以你也想死个爹然后发大财!畜生大胆,你竟为了钱财谋害了你的亲生父亲!等等,你母亲真的是病死的吗?不会也是被你谋害的吧?”
  堂下的钱管家悄悄的瞪圆了眼睛,还努力将耳朵竖起来,看来甭管落到什么境地,对他来说吃瓜才是最重要的。
  而此时的安父已经彻底放弃治疗了。
  算了吧,就这样吧……章老太爷也就罢了,前头这些理由好歹还是逻辑通顺的,可这跟老太太有啥关系呢?老太太都没了三年多了,那时候安父自个儿还在拿着寻龙尺在各个小区里喵喵喵的找猫呢!
  章孝义已经被吓傻了,懵了一会儿后,忙开口大喊冤枉。
  “我没有谋害父母!冤枉啊!青天大老爷,草民没有干谋害父母的事情,我只是盼着我爹赶紧……但我没有杀害他!我爹临终前,我大姐和四姐还有我的妻儿都在场!我没有杀人啊!”
  县太爷不屑一顾:“本官自然会彻查一切。来人,押送去大牢!”
  又对安父和钱管家摆手,让他们可以走了。
  钱管家直接连滚带爬的就跑了,一直跑出县衙大门,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气,等安父也出来后,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茶摊子:“安、安半仙,咱们去喝口茶歇一歇吧?”
  “成。”
  说实话,比起受惊过度的钱管家,安父是真不怕。但他开始担心起了洛江县的未来,有这么个入错行的县太爷,洛江县还能有未来吗?
  别的不敢说,但可以肯定的是,就章孝义那个怂人,压根就没有杀人的胆量!
  等钱管家两杯茶下肚,大概感觉好一些了,这才道:“半仙是不是在想,章老爷不像是那种敢杀人的人?”
  “确实不像。”安父摇了摇头,“钱管家觉得是他杀了自己的父亲?你要知道,他既然请了我,就代表他是相信鬼神之说的。况且两个月前,我曾跟他讲了一堆关于投胎转世的事情,他当时的表情告诉我,他绝对是敬畏鬼神的。”
  并不是说敬畏鬼神就不会杀人,而是这种人一旦杀了人,绝对不敢跑去对方的坟前,更别提之前章孝义还在灵堂上跪了好几日。
  当然,兴许真有那种心理承受能力特别强的人,但这种人会在县太爷毫无证据的吓唬之下,直接招了吗?
  看着眉头紧锁的安父,钱管家笑道:“半仙信我,这事儿的真相过不了多久就会出来的。咱们那位县太爷还是有点儿本事的,像之前他虽然也刑讯逼供了,但我家老爷却没落下半点儿伤残,这表示他心里都有数。”
  顿了顿,他又凑过来,极小声的告诉了安父一个秘密。
  “县太爷知道王老爷根本不是因为急事外出的,王老爷就是故意借此坑害我家老爷,棒槌也是被王老爷卖到煤山上去的。他知道,但他不能说,王老爷背后有靠山,况且这事儿没证据,真要捅出去,不占理的也是县太爷。”
  这就是为什么县太爷会给钱大富补偿的真正原因,你知我知,大家都心里明白。但事情嘛,还是让它就这样过去吧。
  安父认真的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洛江县的这位县太爷,到底是扮猪吃老虎,还是本身就是千年野猪成了精?
  “对了,安半仙您要不要我找个人帮您传话给令千金,说您暂时不回去了?咱们这位县太爷吧,他是真的不糊涂,但他也的确会反反复复的叫人过去问话。如果您不告而别,搞不好他就把您列为通缉犯了。”
  钱管家真心诚意的建议安父别挑战县太爷的底线。
  毕竟那位爷,行事作风确实有些与常人不同。
  第016章
  安卉也没想到, 她爹这么早出门,却仍然?赶不上?四月十二的堂叔大婚。
  来送信的是钱家的一个下人, 当然?不是钱管家本人, 尽管他并非章孝义一案的重要人证,但为了避免挑战县太?爷的底线,最近这段时间?他是不可能离开县城的。于是, 他遣了个能说?会道的小厮,带上?糕点果子,去昌平镇安家送信。
  这次就不是单纯的口信了,安父特?地写了一封信告知大致的情况,而钱家的下人也对此事有所耳闻, 因此在奉上?礼物和信件后, 他随口道:“安半仙是被章老太?爷那事儿给耽搁了。”
  “章老太?爷?”安卉当然?知道她爹是为了何事前往县城的,一听说?是被这事儿耽搁了, 顿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咋滴?那老太?爷诈尸了?”
  钱家下人:……
  关?于章家的事情, 县城里早已传开了,真可以说?是传了个沸沸扬扬。当然?,到目前为止真相尚未被公开,可甭管怎么说?,跟诈尸应该是扯不上?关?系的吧?
  “安姑娘您还是看信吧, 半仙应该把事情写在信上?了。”那人赶紧告辞开溜。
  安卉倒不会为难他, 转身关?上?院门,拿着信件进屋里去查看。
  信的内容也简单,又因为有些事情不可能直接写在信上?的, 哪怕安父信任钱管家,可这一路上?谁知道会出啥意外状况, 因此他只告诉闺女,章老太?爷的死因可能有问题,章孝义也被县太?爷抓起来了,他作?为重要人证,要配合查案。
  作?为一个酷爱看各种刑事案件,尤其对某个甄氏家族灭族惨案了如指掌的铁粉,安卉看着信中短短几行字,瞬间?脑洞大开。
  妈呀,一定?是章孝义干的!
  虽然?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但杀亲案件,估摸着也就几个可能性。
  其一,小时候遭受过可怕的虐待,造成了心理阴影,长大后为自己复仇。这就是仇杀了。
  其二,就是为了利益了,如果是现?代?的话,最好查一下保险公司。但搁在这个年代?那就只剩下唯一的一点,遗产。为了庞大的遗产谋害亲生父亲,不说?这种案子常见吧,反正古今中外都有先例的。
  当然?还有其他的可能性,但安卉思来想去,觉得这两?个可能性是最大的。可惜,钱家下人跑得太?快了,又或者?说?,安父压根就不想她听分析自己的想法。
  安卉叹了一口气,决定?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处理。
  至于她本人,还是趁着天色未完,先去街面上?买点红纸,顺便把晚饭给解决了。
  买红纸是为了做红包,这年头出售的很?多东西都属于半成品,反正在昌平镇上?,压根就没有店铺直接出售红包的,甚至在年前都没有卖福字对联的,非得要人去买了红纸,裁好后找人写。红包也是这个意思,同类产品还有窗花等等,仿佛是铁了心不让懒货们过舒坦日子。
  在外头找了个小食肆吃了一碗阳春面当晚饭,安卉拿着买好的东西,蹦蹦跳跳的往家里赶。
  路过巷口田大娘家时,又被喊住了。田大娘看到安卉手里的东西,心下了然?:“你们家倒是有心了,还特?地买了红纸做纸包。”
  “闲着呗。”安卉冲她笑了笑,“大娘要不?等我做好了,匀两?个给你。”
  田大娘面上?的神色颇有些复杂,但还是笑着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顺手的事儿。”
  也没聊多久,安卉就往家里去了。也得亏四月里天时长了,她回家熬点儿浆糊,今个儿晚上?就能把红包做出来。是的,这年头的红包就是这般复杂,要买红纸来裁好,再熬浆糊将边缘封上?。好在,做一个是做,做十个也就那么回事儿,她打算一口气多做几个,以后要用了,也不用这般麻烦了。
  第二天,安卉出门吃早饭时,顺手将做好的两?个红包交给了正好出门打水的田大娘儿媳妇。
  田家儿媳妇返身回屋,将两?个红包给了婆婆。
  “我咋说?来着?安家多好的人家呢,当爹的有本事,小闺女也是个乖巧听话的性子。老家有房舍有田产,家里还有不少?进项,光是昨个儿来给安家送礼的人,看打扮就知道主家不一般。”
  “娘,你咋还想着这事儿呢?那头过两?日就要成亲了。”
  “所以说?她年纪轻没经历过事儿,只想着找个年轻的嫁了,也不想想过日子光靠年轻有啥用?再说?了,那边那个不也二十好几了?跟小卉她爹也差不多吧?”
  “这话咋说?呢?小姑娘家家的,跟咱们想法又不一样,谁年轻的时候不做点儿美梦?真让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嫁过去就给别人当娘,这心里肯定?不得劲儿。”
  田大娘白?了她一眼:“行吧,横竖这会儿说?啥都没用了。嫁过去当人后娘心里不得劲儿,回头日子过得苦了,心里就舒坦了!给我吧。”
  她儿媳妇赶紧把红包给她,面上?露出讪笑,不再说?什?么了。
  其实她也明白?自家婆婆是好意,甚至可以说?不光是侄孙女一片好心,盼着那孩子从苦日子里挣脱出来,同时对安家父女俩也是满腔好意,毕竟任谁来看,安半仙不过才三十出头,咋可能一辈子不娶媳妇儿呢?而安卉,如今都十三岁了,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多半都已经开始相看人家了,偏只安家那边,只有一个爹在,竟是到现?在丁点儿动静全无。
  在她婆婆看来,这桩好事儿要是成了,何止双方皆大欢喜?再一个,哪怕她对婆婆娘家的侄孙女不算太?了解,正月里短暂的接触后,也明白?那姑娘是个软性子。
  勤快能干,性子还好,这种人要是嫁给安半仙,决计不可能跟安卉产生冲突。但反过来说?,若是嫁给那种有厉害婆婆的男人……
  田家儿媳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原先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开客栈的安掌柜他娘是个习惯了笑脸迎人的老太?太?,可后来听婆婆说?多了几句,才反应过来。
  那要是傅老太?是个好性子,当初如何能顶住娘家和夫家同时施压,坚决不肯改嫁,还将儿子留在身边,甚至在儿子略大一些,低价卖掉亡夫留下的东西,母子二人毅然?决然?的背井离乡讨生活。
  关?键是,他俩的日子确实是越过越好了,没点儿手段能这样?
  田家儿媳妇把事儿过了一遍,到底还是去做事儿了。说?一千道一万,过两?天就要办喜事儿了,这会儿咋样都已经晚了。
  她还琢磨着,得空了劝劝婆婆。好意归好意,人家都不领情,说?得多了,凭白?惹人厌烦。
  ……
  四月十二这一天,安卉果然?没等到她爹回来,因此只得揣上?装了钱的红包,只身一人往客栈走去。
  她出门不算早,毕竟她又不用去接亲,勉强算是男方这边的亲戚,但也不过是来吃喜宴的宾客而已。因此,等她到了客栈时,大堂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了,傅奶奶更是满脸喜气的招呼着大家,看到安卉过来,上?前就往她手里塞了一大把瓜子花生。
  “傅奶奶,这是我爹让我给您的。他有事儿不能过来喝喜酒,赶明个儿等他回来了,让他再来找你赔罪。”
  “你这孩子!”傅奶奶笑盈盈的摸了摸安卉的头,红包倒是没拒绝,毕竟这是个好彩头,况且安卉也不会包很?多的。她只亲自将安卉领到了一张方桌前,同桌的还有两?个十来岁的姑娘家,是安堂叔朋友的孩子。
  安卉那可是被她爹亲自盖戳的社交牛逼症,当下就自来熟的跟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聊了起来。
  两?人都是昌平镇上?的人,一个是屠夫的闺女,另一个家里开杂货铺,都属于安堂叔经常往来的合作?伙伴。
  这喜宴还没开始呢,安卉已经跟这俩姑娘交上?了朋友。屠夫家的闺女告诉她家里肉铺的位置,以后买肉肯定?给她好的,还能赠肉骨头呢。杂货铺家的闺女,则被安卉说?服了,建议她回家告诉父母长辈,以后可以直接售卖例如成品红包、成品福字对联、成品窗花,甚至还有千层底。
  千层底就是布鞋的底子,那玩意儿做起来倒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无非就是将剪好的布一层一层的用浆糊黏在一起。但因为浆糊要彻底干透需要不短的时间?,而一个鞋底子往往要糊很?多层的布,因此要做好一个鞋底子,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十分得耗神。
  普通人倒是没这个感觉,很?多事情都是顺手为止的,今个儿做一些明个儿做一些,但对于安卉来说?,要穿个鞋子居然?得等上?一两?个月?
  最气人的是,这年头是没有鞋店的。
  杂货铺里倒是有卖鞋垫子,就是那种绣了花的鞋垫,但也仅此而已。
  安卉真诚的建议杂货铺家的闺女,认真的考虑一下推出成品鞋子,哪怕不是鞋子,鞋底也凑合,毕竟纳鞋底就是个功夫活儿。而鞋面做起来却很?容易,最多也就是好看跟难看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