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孙女在下放所在地结婚,去年因为怀孕没有参加高考;孙子二十岁,却体弱多病,去年高考时因病发挥失利,没能考回北城。
  “另外现在很多人都平反回城了,宋伯伯也应该很快就回来。您好好保养身体,一家人很快就能团聚了。”
  宋津东点头:“这些我都知道,你爷爷跟我分析过。不过啊……”
  他摇摇头,叹息道:“我这身体在回城之前就不好。能拖这么多年,也是因为我自己是个大夫,自己会调养,这才硬撑到现在。现在国家越来越好,这阵子你爷爷一直在活动,想让你宋伯伯他们提前平反回城。听他说,现在已有些眉目了。”
  盛河川点头:“对。国家现在不是恢复高考了吗?医学院很缺老师。慎方他中西医都拿手,是医学院急需的人才。我前天去问了医学院领导,他们已向上面提出申请了,慎方他们很快就能回来。”
  宋慎方是宋津东的儿子。
  宋津东点点头,脸上的笑容越发欣慰:“所以小景儿你别担心宋爷爷。只要你宋伯伯他们能回来,宋爷爷就没什么遗憾了。”
  “很快的,宋伯伯马上就能回来了,宋爷爷您一定要好好的。”盛景鼻子又开始发酸。
  宋津东精神短,说这几句话他就面露疲惫之色,盛河川就起身,带着盛景告辞离开了。
  出了门后,他对盛景道:“他是肾方面出了问题,要是别人,早就离世了。他掂记着儿子,硬拖了这么多年。”
  第79章
  ◎国家基本建设委员会希望我能回去工作◎
  盛景的心沉甸甸的。
  她穿过来后也见过那些下放的人, 但因为李柱生把他们安排得很好,她并没有见过那种过得很惨的。回城后大杂院里的生活虽然嘈杂富有烟火气, 却也平安喜乐。
  在她没有看见的地方, 每天上演着多少悲欢离合?
  盛河川这辈子看到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尤其是在战乱年代,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头一天还看到的一条鲜活的生命, 第二天就变成了街头一具死尸。
  所以他心里虽然伤感,但也看得很开。
  他担心盛景年轻受不了这些,一边跟她往大杂院走, 一边转移话题道:“今天下午国家基本建设委员会的人来找我, 希望我能回去工作。”
  盛景一愣:“国家基本建设委员会?你以前是在这单位工作的吗?”
  以前在哪个单位工作,盛河川没提,她也没问, 生怕让老人想起伤心事。
  本来盛河川是1963年搬到槐花胡同这处宅子的, 那时候他还在原单位。大杂院里的人应该知道他的过往才对。
  但运动之前槐花胡同里住的都是身份地位比较高的,那些人在运动中陆续被下放,现在住在大杂院里的人才搬了进来。
  所以除了一直留到现在的王大妈一家和前两年才去世的陈坤的父亲,大家都不知道盛河川原来具体在什么单位。只知道他以前是国家部委的,是个厉害人物。
  “对。”盛河川脸上浮起了笑意,“抗战前我在北平读大学,学的就是建筑专业。后来抗战爆发我就去当了兵。退伍后国家根据我大学时所学的专业, 把我调到了相关部门工作。”
  “那原来您是什么职务?”盛景好奇地问道。
  “副主任。”
  “……”盛景发现自己无意中竟然抱到了一条粗大腿。
  难怪盛河川路子广,别人想尽办法都没能得到一个的临时工名额,他随随便便就能弄到几个。
  “这次他们说了吗?让您回去,在哪个岗位?”盛景又问。
  见眼前这孩子听到自己原先是副部级干部, 也只惊诧了一瞬, 并没有畏缩、热切甚至贪婪等情绪, 盛河川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欣慰。
  这孩子,永远不会叫他失望。
  “主任。”他道。
  盛景脸上露出了笑容:“恭喜爷爷。”
  其实盛河川身居高位,对她来说并不是好事。
  现在是1978年三月。明年的三月,国家就会对国民经济调整问题进行讨论,改革开放的号角开始吹响。
  盛景虽然有学业在身,不能亲自去做生意,但这波最容易赚钱的浪潮她并不想放过。她可能会出方子,并亲自把控质量关,找人生产食品出售。
  在这物资缺乏的时候,做什么吃食都能赚大钱。赫赫有名的傻子瓜子的创始人1976年就靠卖瓜子赚了一百万。盛景虽有那罐金子做本,但初始资金哪有嫌多的?自然是前期积累越多越好。
  但因为政策不明朗,这时候做生意风险也很大。
  她知道时代的走向,并不惧怕风险,也承担得起风险。但这势必会影响盛河川的名声。反过来说,盛河川官居高位会也让她束手束脚,不敢放开手脚去干自己的事业。
  但她仍然十分高兴。
  她高兴的是盛河川命运的改变。
  尤其是今天看到宋津东的样子,这让她想起了原著里盛河川的命运。
  原著里,或许是宋津东的死也让本来就让看淡了生死的盛河川更加了无生趣,在宋津东去世不久后他就患上了胃癌,很快去世了。他并没有回原单位上班。
  而现在,在她的精心调养下,盛河川的身体比她过继之前还要好。原本下半年就要退休的他,就算再干几年也没问题。
  “你希望爷爷回去上班吗?”盛河川问道。
  “爷爷您依自己的心意做决定就好。”盛景认真道,“我现在读大学了,大学里有补贴,我能管好自己,经济上咱没压力。而且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华清大学的毕业生应该是很抢手的,我毕业后的工作问题您不用担心,我会选择一条适合自己的路。”
  “所以您回不回去上班,完全不用考虑我。只问问您自己。您是想再干几年,还是等几个月退休,跟方爷爷一起钓钓鱼,再去捣鼓捣鼓咱们在李家庄的宅子,种种菜养养花。”
  生怕盛河川催婚催育,盛景又补充道:“至于含贻弄孙您就先别想了。大学毕业后我打算先干一番事业,而不是因为孩子被禁锢在家庭里。”
  盛河川之所以没有立刻答复那边,就是考虑到盛景,想着今天是周六她会回来,打算先问问她的意见再决定。
  这会儿听她这么说,他点头:“那行,那我就回去上班了。”
  现在百废待兴。既然国家需要他这把老骨头,那就继续干,为年轻人站好岗,等着他们来接班。
  “但您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盛景叮嘱,“您得跟我保证,一定要按时吃饭,不能饥一顿饿一顿,更不要喝浓茶熬夜工作。”
  “好好好,行,爷爷答应你。”盛河川乐呵呵地道。
  他停住脚步:“你先回去吧。我去胡同口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的决定。顺便再打电话问问医学院那边,看看上面有没有回复。”
  “好。”
  从大杂院出来前,方老爷子就交待了,一会儿去他家吃饭。
  盛景回到家后想去方家厨房帮忙,就被方老爷子赶了出来:“去去去,厨房就这么点儿大,有方毅就够了。小景儿你回去看书去。”
  盛景只好回家,找出抹布开始搞卫生。
  不一会儿盛河川就回来了,满脸喜气。
  “爷爷,有什么好事?”
  “医学院那边已得了回复。明天他们就下调令,你宋伯伯他们一家很快就能回来。”
  “太好了。”盛景十分高兴。
  宋津东这种病,就是放在后世也只能通过肾透析拖延几年寿命,没有更好的治疗手段,也没办法治愈。在现有的医疗条件下,他能拖上几年,而且还没有明显的尿素症的症状,全靠他医术高明。
  老人能在临走前少受痛苦,不留遗憾,就已是不幸中的幸运了。
  宋津东只身一人在北城,盛河川身为好友,原先是一有空就陪在他身边。可现在他答应回国家基本建设委员会上班,那边又急需他回去主持工作,因此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了机械厂交接工作。盛景则接任了照顾宋津东的事情。
  等傍晚她回校,宋津东那里会麻烦方七去照顾。
  盛景清晨去排队买了食物,就直接提着东西去了宋津东家里,在那里做饭,又给宋津东的屋子搞了一遍卫生。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盛景问过宋津东后,便扶他到院子里,坐在躺椅上晒太阳。
  盛景洗着被单,一边跟宋津东聊天:“我不在家,您跟我爷爷平时是怎么吃的呀?”
  就盛河川做的那黑暗料理,宋津东一个病人怎么吃得下去?
  宋津东道:“那位做厨师的关伯伯,你知道吧?”
  盛景点头:“知道。”
  “他爸跟我是故交。托老朋友的福,现在一日三餐都是你关伯伯的儿子关秦送过来的。”宋津东道。
  其实他现在已吃不下什么东西了,只是喝一些稀粥、汤水养着,喝的更多是药。
  鉴于盛河川厨房杀手的称号,宋津东的药也都是让关秦在他家熬了端过来的。
  幸而关家离这儿不远。
  温暖的阳光洒在这个小院里,院子里种的一株石榴树和海棠都已萌发新芽,嫩绿的叶子给这片小院带来了生机。
  盛景洗着被单,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宋津东说话。怕老人冷,她回屋又拿了薄被出来,在毯子上又加盖了一层。
  宋津东看她这样,很是感慨:“我总说你爷爷有后福。这后福啊,就托在你身上了。”
  盛景抿嘴笑:“我认了爷爷后日子过得好,我更有福气。”又道:“您也是。宋伯伯他们返城的文件下发了,现在他们肯定在买票收拾东西呢,没几天就能到北城。”
  宋津东今天精神之所以这么好,兴致高,能出来晒晒太阳,跟盛景聊聊天,就是因为一大早就听盛河川说了这个好消息。
  他脸上露出笑容来:“是啊,终于盼着他们回来了。”
  他叹了口气:“就可惜你小妍姐,在下面结了婚,不能跟着你宋伯伯他们回来。”
  “等宋伯伯回来您让他给小妍姐打电话,告诉她七月会高考,让她跟姐夫好好复习。等八九月,她就能到北城来上大学了。”
  宋津东连连点头:“对对对。你小妍姐下去之前十四岁,已读完了初中。她成绩不错。就算丢了这么多年,好好复习,考个北城的中专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两人聊得正开心,就听到门口有人敲门。
  盛景看向宋津东,问道:“我去开门?”
  因为自身的病,老伴的去世,以及儿子一家的遭遇,宋津东对这个世道其实是有怨怼的。
  住在附近的人知道他的医术高,来求他看病的人不少,他自己就有病,苦苦支撑着,哪里有那个好心去给人看病?因此都装作不在家,从不给人开门。
  可今天他心情好,点头道:“你去看看是谁。”
  盛景走到院门前先问了一句:“谁呀?”
  外面的人先迟疑了一下,这才问道:“请问宋津东是住在这儿吗?”这是个年轻的男声。
  盛景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问:“你找他做什么?”
  如果是看病,老爷子自己都这样了,就算他有济世救人的圣心,盛景也要拦着。
  “我、我是他孙子宋宁。”门外的人道。
  “宋宁?”盛景惊叫起来,赶紧去开门。
  这对话,宋津东也听到了。他挣扎着就要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