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就在董家的制衣坊试完货,定了版, 准备正式开工的时候, 朝廷又出了件新鲜事儿。
  玉书台有几位大人联名为南省几位父母官求请朝廷嘉奖。言道本次南省诸州县先旱后涝, 连逢天灾,却能于绝处自救,在洪水退去后迅速带领当地百姓清淤还田, 赶播赶种,争取秋收;且在灾时尽力赈济灾民,层层把关,确保无所遗漏, 才有南省今年虽逢连灾却无流民外逃的安定云云。
  街头巷尾还在议论将获嘉奖的官员们的各样政绩和师出同门的奇缘之时, 那米契市场吃了文书中“争取秋收”的几个字,在高位徘徊许久的米契价格走势忽然有些犹豫起来。
  等到那请奖的文书通过了玉书台的初审,米契的价格也开始缓慢回落。
  董九枢又匆匆跑来找傅清溪,若傅清溪此时买入米契平仓,已经略有小赚了,只是连着几日, 傅清溪默不作声,连一单试水的都没有, 董九枢吃不准她的打算, 才跑来一探究竟。
  傅清溪只道:“与我所推算情形有异, 还不是时候。”
  到底几位南省官员该获得何等嘉奖,各自仕途又将起如何变幻,这可关系着往后“进台入阁”的大局。向来自认为对政局了若指掌的京城百姓们, 纷纷对此投诸了极大的热情和关心,并在三五聚首的“会谈”中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那玉书台也不晓得怎么想的,偏是看着人着急却不给句整话,那过了初审的请奖文书之后就没了消息,反倒在夏末秋初时候另派了特使前往南省诸产粮区勘察,莫非这朝廷也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分配这抗灾救民的大功,才不得不让人去实地考察一番以便据实论功行赏?
  又过半月有余,忽然又有玉书台的大人上书长老院和国君,附详细佐证,告玉书台官员与南省诸大员勾结,虚报灾情,骗取朝廷赈济在先;编造救灾及灾建事例,伪作政绩在后。实欲借南省天灾之便,一举敛财兼谋官声,为多方联手所进行的利益抵押交换大设天局,意欲瞒天过海……
  公告一出,举世哗然。因其所附证明极为翔实,内廷与长老院合发诏令,令彻查此事。
  米契市场价格应声而落,一泻千里。
  事情渐查渐深,南省高官大员几乎全部涉足此事,“玄赤金青蓝”中的“金”,长期掌控新作良种的石家也有子弟族人牵涉其中。眼见着风雨欲来,且不知此风暴后又将是何样天地,更有在近风处意欲把握时机,趁机上位的各家各人,一时变数连连,让人越发瞧不清前路光景。
  傅清溪只专心盯着米契价格,董九枢等了许久没见她有动静,正要忍不住再去一趟越府,忽然接到了傅清溪的指令,赶紧打起精神吩咐下去。
  官场商界一日一变,各样传言纷纷不休。傅清溪每日应付着董九枢递进来的各样消息,又不时传话给他,加要旁的资料。白日里上完了课,余下时间也一时跑青桑院一时跑书楼地不消停。
  董九枢发现,傅清溪在平仓之后并没有停手,反倒继续收买米契。董九枢自己当日买的两张,幸好在最初下落时候得以出手,等之后重挫直坠,便是想卖也没人接手了。这会儿见傅清溪还有条不紊地吃进,犹豫了一会儿,便决定跟上。——之前自己疑心生暗鬼,可是错过了一大笔赚头啊!这回绝对不能再犹豫,只跟着财神爷走就是。
  这日傅清溪同越蕊出来,总算同董九枢见了一面。
  董九枢便说起这个事儿来,傅清溪道:“人心总是容易‘太过’,认为会高涨时候,明明已经高过合理价格了,还是觉着会更高,全然不管实际米粮买卖情形如何;同样,觉着米价会跌时,也一门心思觉得会更低,尤其在自己认为的最低价儿被连破两三次后,更易失了判断。且这回初时看错的人太多,之后出了这样大的事,想到后面竟然有这许多牵连,更不敢信了,又惊又恐者居多。尤其要卖时也没个买的,不管之前是买在了什么价儿,如今都忙着要卖了,生怕之后会亏更多。都急着要卖,更没人敢买了,价儿便更往低了去了……
  “如今的价儿,已经比常年全境丰收时候还低了近两成。到底今年几处遭了灾,只是没有最初想的‘颗粒无收’那般严重,却也不会是‘毫发无伤’的。更何况今年优罗国和琴由拓、蒙既几国也都遭了灾,他们同国朝的买卖,向来是售粮换药的多,今年想必从这些番邦能换来的粮食也不如常年。而国朝最近几年酒业大兴,不止各州县官卖民营的酒店多了,北边诸国都好我们的烈酒,年年必购足一定数量,以致这烈酒售价也连年上涨。这酒都要从粮食里来的,又怎么会让粮价跌到那样田地……”
  董九枢见她连国朝与他国间的买卖都知晓甚清,惊讶道:“你这些事儿打哪里知道的?你可没让我给你查这些啊。”
  傅清溪笑道:“我去问了舅舅们,还查了些书,看了些邸报。”
  董九枢摇头道:“听你说着倒挺容易似的。”
  董九枢如今深悔之前心思不定,这回他倒比傅清溪凶了,若不是怕买了太多便是经了中人也保不住露了行迹,他还真想多砸点钱进去,以雪前耻。
  等到米契价格在低处略稳了两天开始回涨时候,傅清溪便歇了手,没有再买。
  又过月余,傅清溪便开始分批逐渐卖出手里的米契。董九枢跟着卖了些,眼见着米契还在往上涨,心里又犹豫起来。他知道傅清溪向来认为自己有可能“不是太对”,因此会留出一截‘免战区’以保万全。可在他看来,这事儿已经十拿九稳了,既然米粮产量比往年要少,用处又多,怎么也得比去年秋收的价儿高才对。这么一笔,眼前这价格可还不够着呢。因此在跟着卖了一阵子之后,他决定把剩下的一半米契往后压一压再卖。
  果然如他所料,之后米契价格又往上涨了一些,他每日查看当日挂出来的卖单和买单,眼看着还是买的多卖的少,心里更高兴了。这做买卖的人都知道,只要一样东西想要的人多,那价格准得往上涨。
  他就想等着到最高的时候再卖,这如狼伺机的紧迫感叫他很有些兴奋。果然这样才是他想象中的米契买卖该有的滋味,同傅清溪那样出手前跟做功课一般、出手后又如入定一般的半死不活的买卖方式比起来,他如今做的这样儿才像个爷们该有的样子!
  正在他等着再高点就卖出一部分的时候,不知道又有什么妖风吹来,第二天忽然又开始暴跌了,且这一跌又跌得止不住。米契市场刚经历过一回重挫,众人正是惊弓之鸟,经不得一点风吹草动。董九枢看着场面天天在家破口大骂:“脑子里都他娘什么玩意儿!什么屁大点事儿又都吓成这样了,娘的,自己怂还带累旁人!”
  他心里有底手里有钱,直接往账户里填钱,知道过阵子总会回来的。果然大半月之后,当年秋收基本已可预见,这米契价格也哆哆嗦嗦又开始往回走。只是不老踏实的,一个消息说哪里遭了秋寒了就能又吓软一波。董九枢心里这个恨呐,到略赚了些便索性平仓了,不想再受这个罪。
  可偏偏就在他卖出了之后,那米契价格又开始稳稳上涨,他看着心里都奇了怪了:“这他娘是擎等着我是怎么着?!这都是跟谁合计好了的啊?!”
  且说傅清溪,七八千两进的场,认卖的全部平仓后又几乎全部在低位换成了认买的米契,这时候的本钱可不是那七八千两了,等认买的再一次出清,董九枢看着几处中人汇过来的数,目瞪口呆。
  这丫头就这么几个月时间,一卖一买进出了两回,竟然直接从米契市场卷走了十余万两。不是一万两、两万两,是十余万两!想想自己当年听闻的传说,当然那时候的米契交易比如今要少得多了,十万两才会引起那样的轰动。可即便是在如今,这也是个话本戏本样的事儿了!
  最叫他难以置信的是,这个神人就是自己的搭档!更叫他不敢相信的是有这样一个搭档的自己,貌似也跟着往里头跑进跑出了几趟,却赚的人家一个零头都没有!起初就只跟到一半,跟到一半还罢了,还神使鬼差地做了个反向的给自己壮胆。这一场下来本钱就差了人家多了,再之后铁了心跟着买了,结果人家卖的时候自己没舍得,不止银钱多被占用了些时候儿,藏起来的那一半没怎么挣到钱不说还添了一肚子的气!
  他想了又想,再见傅清溪的时候,连越蕊都叫他轰外头去了。把傅清溪这回的战果如实禀报了一遍,又把自己的倒霉事儿说了,问她:“你说我怎么就这么背呢?”
  傅清溪笑起来,把自己在这回清暑会的考试经过说给他听了,叹道:“连自己做自己知道的事情的时候,还不免要被自心所累,何况你虽听我说了许多,到底不是所有我知道的体会到的都能说出来的,是以你心里本就没那么安稳,自然更容易被自心带偏了。
  “或者怕,或者贪,自己所持者同眼前大势相逆时,就容易害怕。若在宴席上自己穿的衣裳规制同桌上的人都不同,心里还难免要犯嘀咕呢,何况拿你最看重的银钱同大势对着干,你心里自然怕了,也是人之常情。等所持者同大势相合时,又容易贪,想挤出最后一点赚头,又因显着自己是‘对’的,对自己也越发莫名自信起来。被自心所误,或喜或怒,都忘了去问那个‘实’了。”
  董九枢看她:“你这是打算去神宫做神侍?……”
  傅清溪呵呵乐起来,董九枢又道:“你知不知道第一回平仓之后,你已经有多少银子了?你就不怕?不贪?”
  傅清溪想了想道:“做这个的时候,我心里没惦记钱的事儿了,就是推演和反证,最后得出的结果,照着自己推算出来的结果去做。没有别的。”
  董九枢看看她,良久叹道:“唉,我知道了。做这个,就得那些没把钱当回事儿的人才能赚到钱!就跟大夫有医不自医的说法一样,给旁人看病还成,给自己小儿子大孙子看病就犹豫了。关心则乱!要是这米契不是算钱,是算书,你看我还稳不稳!”
  傅清溪听了也乐,董九枢又说正事:“这钱你打算怎么办?再做也不消这许多本钱了,不把信用用足了不时傻嚒?可用足了的话,你这可有些太多了,容易叫人瞧出来。到时候都知道是你,你也不得安生。”
  傅清溪笑笑道:“不做了。”
  董九枢本是同她商议来的,一听她这么干脆,吓了一跳,问道:“不做了?你这财神爷好容易练出来的,刚显灵一回就不做了?这、这钱是不少了,可、可钱哪有嫌多的时候啊!”
  傅清溪摇头道:“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正说着,外头传来越蕊同表舅说话的声儿,董九枢便收了话不再往下问了,两人出去相见不提。
  说了几句打饭铺的事儿,傅清溪便同越蕊一块儿回去了。董九枢心里百般不解,也只好暂时压下。
  第126章 银环
  傅清溪同越蕊一起回到青桑院, 陪着越蕊看一回新买的花木, 便直接回了落萍院。因这趟出门不是用的府里的车驾, 也不用去大太太那里报备, 亦没什么人会问起。
  进了院子,陶嬷嬷便迎上来道:“姑娘回来了。”
  傅清溪笑笑, 上去挽了陶嬷嬷的胳膊道:“同蕊儿出去了一趟, 路过同春斋买了两件小炉烧,一会儿嬷嬷刚好就茶用。”
  陶嬷嬷笑道:“我这福气!姑娘老这么惦记着我们。”
  两人说着话进了屋子, 陶嬷嬷从一怀里摸出一小串钥匙来,挑出一把开了一边的锁柜,从里头取出一封信来递给傅清溪道:“方才姑娘出去了,外头送来的信。看着挺要紧的, 便收起来了。”
  傅清溪接了过去,一看上面的抬头,晓得是这次清暑会的成绩。打开一看,除了一张写着她履历和成绩的纸,另有一个乌银的手环,是个素面没花的,只是摸上去却有些粗糙。细想一回,上次昆仑书院主持的清暑会自己虽也是优等的成绩, 可并没有收到什么小玩意。这回是说成绩果然好, 所以另有奖赏?
  拿了那张履历一看,又发现了一宗异处,上头不止是自己的姓名和就读女学, 从云演数试开始的几次数术会也都列在了上头。她就想起上回胡芽儿同自己说过的话了,既然在上次的寒数会上得了好成绩就多半能进昆仑书院,看来这些成绩还挺有分量。又细看一回那个手环,实在瞧不出什么新鲜的来,便仍交给陶嬷嬷收好了,自己坐下来给胡芽儿同俞正楠写信说这个事儿。
  等这边的书信写好,想了一会儿,叫杏儿取了个空白的簿册过来,又闷头不晓得写起什么来。写一会儿又去边上翻看之前看过的什么邸报文书,然后回来接着写。之后数日,都是一得空就扑在这件事上,足写了六七日,才算停手。
  若是从前夏嬷嬷,难免要站在边上细看一回,或者看傅清溪愿意搭理的时候问上几句,陶嬷嬷是全不管这些的。她又不识字,也不担心傅清溪弄什么出格的东西,只管着她饮食作息,记着时候提醒她站起来走走。
  过了两日,越栐仁从书院回来,又带了几个书院子弟一同来府。里头有几个刚来过一两回的生面孔,刚好这回三太太、四太太也在颐庆堂,便都趁便见了。又坐下说话。到底是大书院里的子弟,个个可称不凡,老太太和几位太太都没口子地称赞,三太太、四太太之前没见过的,还另备了见面礼。
  董九枢在边上等得不耐烦,他满心都是要问财神,偏这眼前看着更像是拜月老的。好容易说够了,老太太有些乏了,他们便同从前一般同越府的小辈们一起往颐庆堂小花厅里说话去。
  这里大太太问三太太和四太太:“瞧着都怎么样?”
  三太太点头:“果然都一表人才,这都是家里没给定亲的?”
  大太太道:“栐仁都细打听过的,应该没错。”
  又问老太太:“老太太瞧着可还好?”
  老太太笑道:“我瞧着都是好孩子,那天峦书院是随便能去的地方儿?自然都是有出息有志气的。”
  三太太道:“我就是担心这个呢。也不知道二丫头这回春考能考成什么样儿,要不然,就算咱们乐意,人家还得掂量掂量呢。”
  四太太却道:“那个姓秦的,又是旧京人,不会跟‘青药’林家有什么干系吧?林家里头可不少姓秦的媳妇儿,林家嫁到秦家的也不少。听说这秦家是老姓儿,手里攥着些古方儿,也不晓得是真是假。”
  大太太道:“这个倒没听说过。”
  老太太笑道:“你们呐,先瞧人。这人好了,旁的再说。管什么家世大族的,瞧瞧这回石家那几个,光有家世,心不正,那就是招灾惹祸的根儿!”
  四太太忙笑道:“瞧您这话说的。咱们看一眼两眼就能看出好歹来了?那看戏看半天还只看这个猴儿精大怪的,那能是真的么!栐仁那里同他们是朝夕相处的,有道是日久见人心,他能往家里带来,自然都是好的了。”
  大太太忙道:“这知人知面还不知心呢,可不敢打这个保票。”
  老太太问:“栐仁自己的事儿可怎么说?”
  大太太道:“上回请老太太过目的那几个,都给他说过一遍了,他也没说成不成,我要细说他也不听,也不肯跟我出去趁便见见。也不晓得打的什么主意!”
  四太太笑道:“这还用猜?明摆着就是没看上呗!”
  三太太跟着发愁:“说来我那俩魔星也得开始张罗着了,也不晓得哪家闺女这么倒霉,天生的红线牵这俩没谱的身上了……就他们现在那样儿,我都没脸同人提这茬儿。”
  四太太想起来问道:“栐信也不小了,他们兄弟不过差了一两个月,怎么这回二嫂没过来?没告诉她?”
  大太太道:“同她说了,她说还是算了吧,栐信主意大,连春考序考都不带告诉他们的,这样的事儿他们张罗了也是白张罗,且由着他去吧。”
  四太太点头道:“这话也是。我只愁苓儿往后可怎么办。我们老爷这两日见人家嫁女儿就跟着掉眼泪,死活说往后都要招赘呆在家里。实在不行也只能在咱们这条街上找。我说你可醒醒吧,这条街上都叫咱们家占全了,哪里还有别的什么人家!”
  婆媳妯娌几个听了都大笑起来,最后还是老太太道:“得了,这就不是能着急的事儿。慢慢来吧,先看着,看着看着就有合适的了也说不准,左右姻缘还是天定的多。不过人也不能偷懒。你们现在就喊累了?当年我挑你们几个,哪个不是磨了几年才定下的?这合适的姻缘就没那么快的,得求着天又得信着自己才成。”
  这一场儿女亲事的大戏大幕一开,一时半会儿是别想歇心了。
  另一边小花厅里,有心知肚明的,也有浑然不觉的,还有全没把这些事儿放在心上的。
  董九枢同傅清溪去他们的老位置坐了,就看两个婆子抬来一个藤箱,往边上一放,傅清溪示意她们开了盖子,只见里头满当当的文书簿册。董九枢心里明白上回这丫头说的不做了,恐怕是真的。话说回来,这丫头说的事儿也没什么不是真的时候,唉!
  傅清溪对他笑道:“董九哥,这些都是你那里拿来的账本细录,我都看完啦,要紧的都记在这个里头了,你拿好。”说了从杏儿手里接过一个本子来递了过去,董九枢稳稳接了,叹着气道:“都还给我了?往后不用看了?”
  傅清溪笑道:“平常来来往往多是些小事,大事多少年就赶上那么一两回的,不用再看了。”
  董九枢试图劝解:“这小事也是事儿啊,也得有人做不是?”
  傅清溪指指给他的那个本子,笑道:“我知道的能写的都写下来了,愿意做事的人自己看去吧。”
  董九枢看她这样儿是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眼见着一个活财神,自己还没磕头呢就不管这片儿了,这叫什么事儿?真是,董九爷这会儿这心酸心痛又无可奈何,旁人又哪里能懂?!
  那边越萦远远瞧见这里阵势,给越芃丢了个眼色,两人一块儿往这边走来,笑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都赶到这里趸货交货来了?”
  傅清溪笑道:“这里头的货,可是算都算不过来了。”
  越芃一看那一箱的账本儿,忍不住笑道:“这、这都是商行的簿册?傅妹妹你都看过了?”
  董九枢道:“都是陈年旧账了。”说着一挥手,边上跟着他进来的仆妇上去把箱盖盖上,俩人抬着就先下去了。越萦本想从里头抽一本瞧瞧的,看董九枢这个行事,也只好作罢了。却忍不住道,“这商行的账簿可是要紧东西,连我们家家事的账册还不是谁都能瞧的,何况这现做着的买卖。傅妹妹果然着得人信。”
  傅清溪道:“真要紧的董九哥哪里肯随便拿出门来。”
  董九枢笑道:“就是这话了。”
  那两个见这也没什么趣儿,胡乱说了两句又往别处去了。
  这里董九枢对傅清溪说一声:“过些日子出去,记得给我捎个信。”又道,“你这回春考就得下场了吧?也是该收收心了,这些我先拿回去也好。”
  说完了话,跑去同越栐仁说了两句,便先告辞走了。
  这里随侍的长辈嬷嬷们自然把所见所闻都告诉了韩嬷嬷,韩嬷嬷说给老太太听了,又道:“想是傅姑娘要专心用功读书,没空替董家看账了,便都还了他。董家小爷那一脸不得劲的样儿,可真是稀奇少见得很。”
  老太太也笑:“傅丫头本来就够忙的了,这回索性都了结了也好。再一个,我们都眼底下看着的,知道他们两个就是东家同账房,到底旁人不知道呢。见往来得这般密,还当我们两家有什么打算呢!若真有打算也罢了,偏没有。到时候说起来,总是姑娘家吃亏。我看这么着挺好,省得以后多事多话的。”
  韩嬷嬷便道:“这几位太太都替姑娘们相看起来了,傅姑娘同柳姑娘那里老太太可有打算?”
  老太太道:“这俩丫头虽都是这里住着的,可还不大一样。柳丫头还有个亲爹在呢,这个可轮不着我们说话。傅丫头倒是该我们张罗,只是她一门心思都在读书上,还是等先上了书院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