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常湘没搭茬,问:“这条线怎么弄?”
  赵黎想了想,说:“先不要打草惊蛇。”
  赵大队长正要继续下达什么伟大命令,目光就如同雷达探测器一般,一下捕捉到了刚走进办公室门口的关敬峰。
  本来萎靡不顿的林不复立刻从桌上弹起来来了个立正,反观他们的直系上司——赵黎就地卧倒。
  “关局好”的声音此起彼伏,赵黎猫着腰躲在办公桌的后面,一点一点地挪着脚步。案子处理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月,屁都没查出来,反而受害人越来越多,赵黎前几天只要在办公室,几乎一日三小训,随后赵黎开始了外勤大法,一连七天都没能让关敬峰逮到人。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好你个老关头,居然亲自跑过来了!
  赵黎矮着身子绕着桌子转了一百八十度,趁着关敬峰跟对面的人说话的时候,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办公室门口冲了过去。
  关敬峰听到动静回头的时候,赵黎已经冲到门口了。关敬峰万万没想到赵黎这个浓眉大眼的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指着门口说:“兔崽子,站住!你还跑!”
  然而赵队经过江酒臣长期的耳濡目染,内心廉耻度的容忍度早已上升了几个台阶,连头都没回就冲了出去。
  走出市局的大门,赵黎仰头叹了口气,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想了想,他朝停车场走去,手机的导航打开,赵黎输入了liberté,他从小在江城长大,知道了大概位置,心下明了,把手机揣回衣兜里。
  先去采个风。
  车程走到一半,手机叮咚一声,一看是江酒臣,发了个空饭碗的图片。
  “你单枪匹马的干什么去了?”江酒臣的消息紧跟其下。
  赵黎想了想,这卖身契不能让他白签,既然他有空来撩闲“要饭”,那肯定闲得不要不要的,土匪家可没有这样的劳工,想着,他把liberté的地址给他发了过去。
  随后江酒臣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赵黎有点不耐烦,但还是接了,视频一接江酒臣就说:“果然。”
  赵黎:“什么?”
  “大兄dei,你就这么去那个地方?你这便衣跟警服有什么区别,没等进门就暴露了。”江酒臣说,“在附近找个停车场等我一下。”
  赵黎显然没有get到江酒臣的思路,半个小时后,天都黑了,江酒臣不知从哪里拐出来,一把搭住赵黎的肩膀,说:“先去开间房。”
  赵黎二话不说就是一个反手擒拿,江酒臣转身顺着他的力道,轻轻一动,就把手腕抽了出来,把手里拎着的“装备”拍进了赵黎怀里:“你先换身衣服再说吧。”
  江酒臣说着,从上到下地打量了赵黎一圈,“啧啧”的摇了摇头,说:“赵队,你知不知道你全身上下都在叫嚣——‘老子是个直男’。”
  此刻,赵黎终于了解到了,原来liberté是个gay吧。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赵黎发现了华点,他神色大异:“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江酒臣张了张嘴,最后拍了拍赵黎的肩膀:“问得好。”
  第29章 禽兽之衣(六)
  九点钟,华灯初上。
  夜生活刚刚拉开它的帷幕,liberté所在的一整片区域,一片人声鼎沸,灯火摇曳。年轻的男女们搂抱着走在一起,各类的酒吧门口站着穿着酒保制服的年轻人,满面笑容地介绍今天店里的优惠,偶尔路过几个门口,会有兔女郎在门口蹦蹦跳跳,这么冷的天气,也不知她们怎么受得了的。
  跟这些“摩肩接踵”的店面相比,liberté就显得要孤寂了许多,它立身于酒吧街的尽头,跟最热闹的那片区域隔了能有两三个店面的位置,占地面积不小,但是招牌不大,与那些炫彩的霓虹相比,显得低调而沉稳,门口的装潢充满了轻奢的气息,跟那些“年轻人”们相比,liberté就像是一个老大哥,往来的人看起来也比在其余的店面的人看起来要“有钱”一点。
  当然赵黎是看不出来的。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穿这么“骚”的衣服,感觉全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走路都要摔似的。江酒臣看着他就忍不住龇牙咧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干什么呢我的娇娇,走路你还不会走吗?我去,你那是什么表情,稍微控制一下好吗?你这样一点都不gay!”
  听到“我的娇娇”的时候,赵黎的脸上就已经露出了迷之友善的微笑,反观江酒臣,不知道在哪里弄来的一身骚气的小西装,里面还搭了个粉色的衬衫,他骨架好,本来就浪荡,穿上这身真是……gay极了。
  赵黎说话几乎都带着牙釉质摩擦的声音,说:“是吗,你可真是……gay得很呢!”
  “过奖过奖。”两个人说着话,已经走到了liberté的门口。
  江酒臣鼓励地拍了拍赵黎的后腰,说:“记住,你是个gay。”
  赵黎:“……”
  还没到午夜场,场内不是非常high,舞池里还没有领舞的,一群年轻人已经开始蹦起了迪。音乐声非常吵闹,赵黎皱了皱眉,很显然是不太适应。江酒臣倒是如鱼得水,从门口一路走到吧台,竟然已经跟七八个年轻小帅哥互相抛了媚眼。
  赵黎的三观已经飘上天,成为烟花在他头顶绚烂地炸裂。两个人在吧台随便点了两杯酒,坐在高脚凳上观察环境。营业时间刚开始,真正有用的人未必在。江酒臣抿着嘴唇喝酒,从赵黎兜里摸出烟点了一根,嘴角勾着笑,吞云吐雾地看着舞池里的年轻人。
  这人还会抽烟,以前怎么没发现呢?赵黎感觉自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本来打量环境的目光都挪到江酒臣身上来了。
  烟雾朦胧住他的面庞,隐约可见那一双狭长而盈满笑意的眼,瞳仁映着灯光,像是夜里冷冷的星,蓦地透出些许锐利。他手指敲了敲台面,服务生附耳过来,江酒臣不知说了什么,服务生也低语几句,江酒臣闻言轻笑了一声,硬是笑出了赵黎一身鸡皮疙瘩,随后他把手伸进赵黎的衣服里,从内袋里摸出来他的信用卡,递给了服务生。一个酒保走过来,引他们两个走进一个卡座。
  赵黎看着江酒臣如鱼得水的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人好像他娘的就是来寻欢作乐的,怎么就这么没有违和感。那根烟堪堪烧完,江酒臣把烟屁股按熄在烟灰缸里,抬手啪地抽了赵黎的大腿一下,在其发作之前,说:“啧,坐得垮一点。”
  多么无理的请求。赵黎抑制住给江酒臣一大耳刮子的冲动,屁股往沙发边缘挪了挪,翘起一个二郎腿,两条胳膊搭在了沙发的靠背上,硬是拗出了一个玩世不恭。
  江酒臣看了他一眼,噗嗤一下就失笑了,赵黎莫名其妙:“你又干什么?”
  江酒臣:“大哥,你说你想砍谁,怎么跟个社会大佬似的呢?”他说着凑到赵黎面前,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身上杀气这么重呢。”
  两个人近在咫尺,这显然已经超过了赵黎的安全距离,他刚要伸手推开江酒臣,却发现这人没在嬉皮笑脸,江酒臣说:“有人在看你。”
  赵黎一愣:“看我干什么?”暴露了?
  “你知不知道你浑身上下都写着‘我很直’。”
  赵黎脸色一变,还没等变完,江酒臣下一句话就跟着砸了过来:“有的人就喜欢玩你这款的,怎么样,赵队,要钓鱼执法吗?”
  赵黎眉头一皱,不管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一脚就把江酒臣踹翻了。
  江酒臣躲也不躲,嘴上勾着暧昧的笑,一翻身坐在了赵黎旁边,低头拍了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鞋是新买的。
  随后他突然抬头,朝舞池边缘看过去,一个领班打扮的人马上惊惶地收回了目光,惊出了一后背冷汗。再偷眼去看时,发现江酒臣的手臂搭在赵黎身后的沙发上,笑着不知道在说什么,似乎是在讨好人家,被讨好的那男人依然一脸爱答不理。
  看起来像是富二代在哄刚泡到手的“新人”,多疑了吗?
  这地方果然有猫腻。
  快到十一点了,往来的人多了许多,有很多人是被酒保一路引进来的,看起来应该是会员。年轻俊朗的男孩儿们也多了不少,可能是店里的mb。
  江酒臣悠闲地喝着酒吃着果盘,目光在舞池和卡座间来回打转,以至于然赵黎怀疑这货是不是真想领回去一个。突然江酒臣又凑了过来,以很亲密的姿态附在他耳边说:“你看刚进来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离得远,看不清面容,但是气质很好,一看就不是寻常人,酒保一路把他引进来,他并没有在舞池或者卡座停留,而是跟着酒保一路向右走,拐进了一个半隐蔽的门廊。
  “怎么回事?”赵黎问。
  “那里应该有个楼梯。”江酒臣说,“我刚才看到另外两个人也是直接上楼了,应该是vip会员。”
  要是有线索,肯定就在那里。这个酒吧自成体系,硬闯肯定是不行,赵黎正想着对策,江酒臣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个人一起回过头,朝吧台看去。
  “那个男人是从楼上下来的。”
  两人目光的焦点是一个穿着一身西装的男人,他轻轻倚在吧台上,双腿交叉站着,时不时抿一口酒,目光在舞池里扫视,气定神闲。
  “他在找目标。”江酒臣说。
  “什么目标?”赵黎问。
  江酒臣看向赵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还真是凭本事单身多年啊。”
  赵黎恍然大悟。
  看海一慈和徐峰的转账数额,这个酒吧的主要收入肯定不会是这些在舞池里跳舞的男孩们,里面有一些“摇头族”——不喝酒,光来摇的,跳完就换下家,不会给酒吧带来任何收入。
  二楼的vip区到底是做什么的,真是不得而知。
  听了江酒臣的话,赵黎的心里咯噔一声,后背一下就凉了。海一慈每个月给这里打的钱有多有少,数额都不小,那么一大笔钱,买个人都够了,就算天天在这儿喝八二年的巴菲,又能用得了多少?
  这里是他们的狩猎场。
  如果真如赵黎的猜想,那他们的处境此时就不太妙了。这种组织都有自己森严的内部体系,真想查什么,是查不出来的,说不定还已经打草惊蛇了。
  江酒臣捏了捏赵黎的肩膀,说:“你在这里坐着,我过去一趟,如果有人来烦你,你不要甩他,可以生气,闹出动静来的话,一定要让我听见,这里的情况你不了解。”江酒臣意有所指,“你自己应付不来。”
  江酒臣说着起身,赵黎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江酒臣摇摇头,笑着说:“没事。”他说着朝赵黎飞了个眼,成功地把赵黎扣手腕的担忧转化为了擒拿手的怒气。
  然后穿着粉衬衫的江酒臣,又把自己的扣子解开了一颗,袖口也挽了起来,露出小臂。就这么微小的变化,此人之骚就多了点狂野的气息,越看越发像不正经的富家纨绔。
  他走过去,与那男人隔了两个高脚椅的距离,随便点了一杯鸡尾酒,勾着嘴角抿了一口,目光在舞场中逡巡。
  他这模样很难不引人注意,男人看向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没有说话。江酒臣轻笑了一声,说:“我听说这里边有玩头。”
  他转向男人,目光往赵黎那边扫了一眼,说:“你觉得那个怎么样?”
  赵黎千想万想也不会想到江酒臣是用什么方法跟人套近乎的,不然怕不是要把江酒臣炸成肉酱。
  男人不知道他的底细,不愿多言,目光落在赵黎身上的时候,却没忍住轻笑了一声,说:“你喜欢这种的?”
  江酒臣轻轻晃着高脚杯,胳膊肘拄着吧台,目光从一众mb身上扫过,嘴角勾着,轻描淡写地说:“这样的玩腻了,总要换换口味嘛。”
  江酒臣的演技实在是无懈可击,一来二去聊了几句,对方已经把他当成了流连花粉从中的纨绔,姿态放松了些许。江酒臣略微侧身,神神秘秘地问:“哎,你知道徐峰吗?”
  那男人的手微微一顿。
  江酒臣像是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一样,接着说:“听说他玩残了一个小男孩,被人套黑袋,弄死了。”
  他说着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偷眼看着男人的反应,男人淡淡地说:“他做人太过,早晚的事。”
  “什么?”江酒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脸的无知懵懂。
  那男人自知失言,不再多说,走了。
  iberté内部,一个金碧堂皇的办公室,一个相貌温厚的中年男子倚在沙发上,手指跟着曲子里的节拍轻轻地敲打着扶手。一个一身黑西装的男人走过来,附耳低声说了什么。
  男人睁开眼睛,说:“不要轻举妄动,盯紧了。”
  什么人竟然顺着徐峰查到这里来了?
  赵黎顶着凶神恶煞的一张脸,硬生生地吓走了三个“不挑食”的男人,一尊大佛似的坐在那里,戾气直接从头顶冒了出来,浑身上下写满了“我很直,莫挨老子”。
  “干嘛呢你?往这儿一坐跟个金刚芭比似的。”江酒臣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磁卡。
  “这是什么?”赵黎问。
  “可能是里面的门禁卡。”江酒臣回答,“我刚才从那男人身上摸出来的。我们动作要快,现在肯定已经打草惊蛇了。”
  两个人悄无声息地溜出舞池,朝楼梯走去。
  楼梯刚走到一半,一伙儿黑衣人从上面转了出来,正撞一个碰面。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江酒臣:“我就说这里不能走吧,你怎么这么淘气,非要往人家私人区域来,走走走。”
  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堵住了两个人,抬起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