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节
  月华禅师在之后继续引动那《玉册》的时候,便毫无顾忌的将天地灵韵的抽取,更多的侧重在了西土之中。
  既然是彼辈所造成的债与孽,那么便由西土诸宗的山门底蕴来偿还!
  于是,这便是真真雪上加霜的场景。
  在宗门真正的扛鼎大修士与法脉传续的衣钵弟子相继陨灭之后,宗门的底蕴又从灵韵的蕴藏和灵秀山水的层面,得到了更进一步的凋敝。
  愈是显得苦寒了些。
  但是西土的诸修也明白,这尚还是因为月华禅师看在了西土诸宗真正的堪称菁华的那一部分修士几乎九成九都死在白鹿山中的缘故,即便在后续的清算与报复上,也已经显得甚为克制,否则,真个追究着责任,清算因果运数,只怕当有不少的宗门要注定覆灭的结局。
  而且,当原本应该均匀在一整个天地之间的灵韵汲取,最后仅只是局限在西土的范畴之内,并且因为那风暴长久的吞噬与肆虐已经月余之久。
  再是如何温和以克制的清算,诸宗道场山门的凋敝,都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颓。
  所有人都能够明晰的意识到。
  在这样地脉与人脉的相继折损过程之中,整个西土的诸宗将度过一段注定难捱的时光。
  而也正在这样的认知确定的过程之中,足足月余的时间过去,那天地惊变的裂痕终于在这一刻,伴随着数个时辰之久的接连不断的剧烈轰隆的爆鸣声音,伴随着那原本消弭的毁灭气息重新涌现,伴随着失措间月华禅师不得不朝着其间灌注更多的月华灵韵洪流。
  待得那骤然繁盛的须弥风暴本身渐渐地消弭去之后。
  入目所见时,是那原本在南北正邪诸宗之间,那合该宽阔宽广的连绵天地的彻底消散。
  某一部分的山川湖河伴随着天地乾坤,彻彻底底的成了那须弥壁垒重叠过程之中被掩盖去的部分。
  而也这样,就在诸修半是怅然若失,半是如释重负的复杂心情之中,那远空之际恒久洞照的月华灵光,便也这样终是随着禅师的身形而一同消弭。
  这已经是近乎于西土诸宗所无力承受的重负。
  而也正在这样的过程之中,在诸宗天骄尽皆意味莫名的相继遁空离去的过程之中,或许是有些感慨与怀念这样的天地惊变。
  半悬空中,从南疆远赴而至的净照斋大师兄第五磬,长久的凌空而立,以满足之外更为复杂的目光,看向那道已经彻底合拢之后消弭于无形的须弥皱褶。
  但天地的变化已经诞生,并且谁人都无法忽视。
  而也正在这样的眺望与感慨之中。
  忽地,有着一道身裹碧袍的身形,忽地从若有若无的祭火焰光洞照之中,显照在第五磬的身侧。
  正是对第五磬有着“救命之恩”的巫觋教玄河长老。
  两人再相逢在此间时的寒暄,是那样的温和而自然。
  “玄河道友既然是要云游四方,不如这第一站,便往吾南疆来罢,贫道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而第五磬这般说着,看了眼玄河长老之后,又偏过头看向那灵山秀水的消失之地,颇忧心忡忡的感慨道。
  “说起来,昔年……总之,这样的古界须弥碎片,几乎诸域皆有之,其中又以吾南疆最多,唉!只希望如是惊变,是一时探索不慎的偶然,而非是这等古界须弥碎片本身的惊变罢,诚然是多事之秋矣!”
  第791章 残阳如血字如歌
  半悬空中,第五磬身形侧旁处,楚维阳浑似是未曾听到第五磬那意有所指的言说一样,道人在这一刻,顺着第五磬的目光看向那消弭的山野所在之处,像是观照着那天地惊变带来的心神震撼,已经远胜过了第五磬言语之中的内容。
  最后,道人也仅只是展露出了真正悲天悯人的气韵,颇感慨的说了一句。
  “是啊,希望这样的灾厄本身,仅只是一种偶然。”
  这一刻,一位巫觋教和一位净照斋出身的魔门修士,尽都在这一刻展露出了正道修士好像才具备的悲悯。
  而也正是随着这样的感慨声音,道人像是在无声息间已经应下了第五磬的邀请一样,复又驻足的顷刻,好像在确定着远空之处再无有分毫的更多层次的变化,这才相继折转着身形,径直朝着南疆飞遁而去。
  而事实上,在略显得悠然的凌空飞遁的过程之中,在脱离了西土那样惨烈而显得狼藉的景象之后,玄河道人才像是在这一过程之中恢复了原本应有的谈兴,进而在与第五磬的闲叙之中,不断低声细语的提及了昔日里曾经洞见的诸般。
  从诸修在那邈远的昏黄浊世之中的探索,再到第五磬被观渔散人追杀时的狼狈,还有耄耋老道趺坐青狮显照身形时的可怖,最后才是玄河道人机缘巧合之下的挽救与庇护。
  在那完整而明晰的框架之下,伴随着楚维阳与第五磬之间的你一言我一语,旋即,昔日那邈远浊世之中所“真实发生”的一切,便这样在相继的补充之下,从简明的框架,变成了具备真切实感的事情。
  直至某一瞬间,当两人之间这样闲叙着,感慨着那昏黄浊世之中的凶险,感慨着机缘巧合的妙不可言,当两人的身形真个跃出了西土的范畴,开始真正驻足在南疆之中的时候。
  忽地,伴随着某种极微茫,但是实则楚维阳与第五磬尽都能够有所真切感触的缥缈神韵的倏忽间消弭不见了去,原地里,楚维阳与第五磬尽都停止了那连篇谎话的编织。
  这意味着,透过那足够真实的曾经为两界天上修所驱驰的经历,月华禅师对于此间汇集诸修的审视目光,也终是从楚维阳和第五磬的身上挪移开来。
  倒也并非是月华禅师并不相信这是意外,要有所怀疑甚么,只是出于一位境界更为高卓者天生不信任宝仙九室之界修士,进而出于本能的掌控而已。
  但事实上,那等所谓的高卓境界的不可能被旁人所感应与探查的神韵,实则在不论是金丹巅峰境界的第五磬的感应之中,还是在丹开七窍巅峰的楚维阳的感应之中,尽都甚为明晰。
  昔年间隔着那样的邈远,连奉圣金宫的青衣道人的隔空窥探,楚维阳都能够有所感应;连趺坐青狮的耄耋老道的浑无杀念的追随,都能够引动天机示警。
  只能说经年累月在这一界之中的坐镇,使得月华禅师已经有着不符合自己真正修为水平的自大,也正因着这样的自大,使得禅师开始小觑天下人。
  小觑真正的天骄与妖孽!
  但出于更为谨慎的态度,感应到了那神韵的消弭,楚维阳与第五磬却仅只是沉默以待,并未曾真个开口言说些甚么,直至某一瞬间,当两人在第五磬的牵引之下,故意的走入了南疆一处所谓极凶险的浊煞弥散之地。
  进而,借由着地势的便利,霎时间,第五磬引动其间的血煞气,一道若有若无的血芒相继将其人与楚维阳的身形尽皆包裹与囊括在其中。
  《采生折割》的神通神韵将两人洞照,那是以天地为伪象的极致遮掩之道。
  而也正是在这样的更进一步遮掩之后,楚维阳同样漫不经心的一扬手,伴随着真正亲手推动了一道大界须弥皱褶诞生的楚维阳,他对于风水堪舆之道与须弥之力的融合,在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几乎已经运用到了真正炉火纯青的地步。
  如是汹汹险地之中的诸煞之气翻腾的过程之中,伴随着那地气若有若无的翻腾,倏忽间须弥之力被引动,化作了一道浅灰色的真正纱帐,进而将两人的身形,以及那浅薄的血光,尽都囊括在了其中。
  而此刻,真正得以袒露心绪的闪瞬间,第五磬惊诧兼且赞叹的看着楚维阳,更看着道人一翻手之间真正引动的那须弥之力。
  这一刻,第五磬那极尽于复杂的面容上,似是有着千言万语要讲出来,但是最后,如是千言万语,尽都化作了最为纯粹的感慨声音。
  “了不起!师弟,这样的手段,真真是了不起啊!”
  原地里,楚维阳却未曾有着甚么因为这样的手段而沾沾自喜的神情,他的脸上神智未曾绽放出任何的笑容来,道人仅只是平静的摇了摇头。
  “昔日秘辛以一世贯穿三元极真界,诸修驾驭百界云舫远行,在九天十地古路上留下血泪篇章的同时,这便是真切发生在三元极真界之中的事情,不是某一道,也不是某一处地域,而是发生在一整个三元极真界的每一处灵秀山水之间的事情!”
  这样的话很扫兴,但不论如何,楚维阳不欲以先贤所历经的血泪来给自己居功。
  而几乎闻言的顷刻间,原地里,第五磬脸上的笑容便已经彻底消弭了。
  最后再看去时,第五磬面容上的沉郁神色,甚至犹还要胜过楚维阳许多,仿佛第五磬才是那个在三元极真界中历经坎坷走出界外的修士,而自始至终,楚维阳才是旁观的那个。
  最后,第五磬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来。
  “师弟!终有一日,不论是历代先贤的,还是咱们这一代所谓旧修余孽的,一切依循着古法的修士们曾经留下的血泪,都要教这些真正悖逆的混朦法牲畜,付出代价!付出更甚的血泪的代价!”
  如是恨恨一言之后,第五磬看着楚维阳这里,复又开口言说道。
  “师弟,观照着那大界须弥壁垒上的皱褶的这月余之间,贫道已经想方设法,甚至动用了蛰伏的过程之中,山穷水尽时才能够使用那么几次的禁忌手段,将消息传回了上清玉平之界中去!
  不论事情成与不成,接引你我也好,还是接引这真正能够被挪移的宝仙九室之界,都需得上清玉平之界中真正的神境真人级数的前辈出手接引,否则,半道而中途也好,五十步九十步没有甚么分别,仅只你我,尽都注定只是死在路上的结局。”
  闻听得此言时,楚维阳想到了奉圣金宫的青衣道人,想到了那真正具备着莫测手段的神境真人级数的存在,遂凝重的点了点头。
  而今看宝仙九室之界中的混朦法修士中,少有什么真正的天骄与妖孽,但是楚维阳并不会因此而轻忽那真正经营了无穷岁月光阴的两界天的顶尖修士!
  而瞧见了楚维阳的轻轻颔首,第五磬这才复又继续言说道。
  “而贫道回讯之后,没有过太久的时间,便收到了上清玉平之界中,古法修士的诸位前辈的回讯!他们送与了贫道一幅古之昏黄浊流河道舆图……”
  进而,随着第五磬手中斑斓灵光的相继显照,浑似是昔日里楚维阳曾经从古界碎片之中所收获的九天十地古之格局的帛书舆图那样,这样的古老传承,并不仅只是存在于那古界之中,更是存在于如上清玉平之界这样未曾断续传承的古修一界之中。
  再进而,当第五磬将诸界之中合并成界天,以及故湍流甬道的作用,相继言说给楚维阳听的时候,这等关隘,尽皆与楚维阳昔日洞见那舆图时所猜度与推演的一般无二!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猜度的别无二致。
  当第五磬细细的言说罢了这一切之后,忽地,某一刻,伴随着那斑斓灵光凝聚成的舆图的消散,第五磬忽地仰起头来,看向楚维阳。
  “所以,师弟你的谋算,诸位长辈认为成功的概率极大!而且,依循着长辈们的原话讲,这或许是往前极漫长的岁月光阴里,甚至再往后眺望同样漫长的岁月光阴,对于古法修士而言,真正的,也是唯一的一次改变新旧两道形势的关键机会!
  也正因此,师弟,你放手去做!诸位长辈们教贫道替他们向你保证,在宝仙九室之界真正被挪移之前,那昏黄浊世之中的血战不会停止!或长或短,萎缩一界的节奏,由你来把控,但诸位长辈会确保,没有一位宝仙九室之界的修士,会得以回返。
  而且,宝仙九室之界一旦开始挪移!一旦当这样的动静在昏黄浊世之中得以被他们所捕捉与洞见,诸位长辈会在那狭长的血战战场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不惜一切代价,杀出那样一条血路来,接引这一界,更是接引着你,回返上清玉平之界!”
  盘王圣宗也好,三元极真界也罢,诸位昔年的古之先贤,以及传续着古之先贤经篇的古法修士,那曾经未曾给予过楚维阳的源自于师门与同一界修士的庇护,都将在这一刻,在这样的承诺之中,给予楚维阳。
  而道人罕有的在愣怔之中缄默了下去。
  哪怕这样的话语,第五磬说得已经足够含混,可是……不惜一切代价,楚维阳明白这样的话语到底具备着怎么样的分量。
  无端的,楚维阳觉得呼吸本身有些艰难,进而当楚维阳艰难的用力地大口喘息着的时候,那南疆浊煞之中冷肃的空气,像是教楚维阳嗅到了那浓郁的晕散不去的血腥气。
  “好!”
  第792章 禅斋玄狐拜夜月
  关乎于死生的承诺让人心神不可避免的陷入某种沉重的境地中去。
  而不论是楚维阳还是第五磬,又似乎在意识到了这承诺本身的沉重之后,在尽可能的竭力避免着自己的心神长久的沉浸在其中。
  于是,不约而同之间,两人的思感与念头相继从承诺本身的范畴内跃出,进而开始真切的思量与推演后续的事情。
  进而,第五磬的眼眸之中渐渐地放出某种几乎要教人惊骇的亮光来。
  “便从南疆入手如何?早先时贫道所言并非是虚言,昔年九天崩灭惊变时,真正刺破大界须弥壁垒,扎入宝仙九室之界的诸般古界须弥碎片,有泰半还多尽都真切的落在了南疆。
  许多凶地本身便是这样的须弥碎片造就,甚至连带着部分的圣地大教,都曾经深入的探索过这样的须弥碎片,将之演化与开发成一宗之修行宝地,这些尽都是有迹可循的!”
  闻听得第五磬此言时,楚维阳也随即展露出了些许的意动。
  事实上,他已经有所感触,第五磬带着他而今藏身隐匿商谈的这处浊煞凶地,便是类似的有着这样的古界碎片所造就的独特之地域。
  古界须弥碎片本身从来都不是真正教人惊诧的,无非是须弥一界,很多时候在诸修看来与寻常的须弥洞天也没有甚么分别,无非是大界须弥壁垒厚实一些,而这也仅只是真正涉足须弥之道的修士才能够有所察觉和感应。
  白鹿山的惊变,事实上一切的根髓在于未知。
  而且,楚维阳真切的感应着这凶地之中的须弥之力的细微气韵,却终是在意动的过程之中,缓缓地摇了摇头。
  “或许不是有着诸多的须弥碎片扎进了南疆的地域之中,而是昔年有着一块无法想象的庞大的古界一部分坠入了宝仙九室之界,进而在坠落向南疆的过程之中,自行崩解与皲裂开来,但是直至如今,那源于须弥道法的交织与共鸣仍旧存在着。”
  说着话的时候,楚维阳像是从虚无之中捞取出了一泓灰蒙蒙的水光一样,须弥之力在他的动作变化之中变成了切实的可视的有相,进而,伴随着这样的有相显照,第五磬也能够直观的看到,在楚维阳掌心的托举之下,那一泓灰色的水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方式嗡鸣颤抖着。
  “这种交织与共鸣意味着甚么?”
  面对着第五磬因为不解而诚恳的发问,楚维阳同样诚恳的摇了摇头。
  “不知道,贫道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源自于须弥碎片之间神韵的交织与共鸣,它或许甚么作用都不会诞生,一界的繁盛与崩灭都已经与割裂开来的另一界浑无干系了,但更有可能,是当一界的崩灭借由着这种气韵之间的交织与共鸣,传递到更多的须弥碎片之中去。
  那是某种连锁的反应,像是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块石头,进而荡起的层层涟漪会覆盖整个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