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但与死亡的距离,也会变得越来越近。
  半空中似乎浮现出一个无形的计时器,秒针每跳一下,气氛便压抑沉重一分。
  不知是否周姣的错觉,她甚至闻到了腐臭和海潮的腥味儿。
  不能再等了。
  她举起枪,侧头,分辨,瞄准。
  扣动扳机——
  “砰!”
  蓝色电弧猝然弹出,两个电极打着旋闪电般钩住尸体的上半身,刺啦一声释放出电脉冲!
  电光闪烁的刹那,蓦地照彻尸体的面庞。
  周姣面色瞬变。
  那是一个完全失去人类特征的脑袋,面部被掏空,只剩下一个幽黑的空壳,里面是密集而肿胀的绿藻,最中央是一条紫黑色的……蛇?
  那条蛇没有鳞片,没有眼睛,也没有口腔。
  周姣却感觉,它正在对她发出躁动的嗡嗡声。
  那声音是如此古怪,充满了恐怖的恶意,令人毛骨悚然。
  她无法形容那一刹那心中的战栗感,既像是人面对无法理解的事物时,因头脑过于混乱而产生的幻听,又像是面对压倒性自然灾害,因无力逃跑而生出的恐惧。
  就像是闪电照彻天地。
  她打了个冷战,突然明白了面对江涟的反应更像是什么。
  不像心动。
  更像是恐惧。
  从未感受过的,恐惧。
  第5章 chapter 5
  周姣呼吸一窒,脸色微微发白。
  她知道自己的猜测多半是真的,江涟寄生前后对她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且,他被寄生之前,她的身体也没有这些古怪反应。
  难道当时特勤人员从他身体里取出的那条变异种蠕虫,只是一个幌子?好让他们以为,他体内的污染源已经被清除了?
  周姣不敢再想下去,也没时间再想下去——尸体被泰瑟-枪的飞镖勾缠住,暂时无法动弹,她必须尽快逃走。
  问题是,她要不要带江涟一起走。
  假如江涟没有被寄生,她不带他离开,岂不是放任他在这里等死?
  这不符合她的道德观。
  周姣抿紧嘴唇,犹豫不定。
  与此同时,尸体虽然没有继续前进,头壳里那条蛇发出的嗡嗡声却越来越阴冷,越来越癫狂,让她背脊发凉,遍体生寒。
  很明显,她再不做决定,就永远没机会做决定了。
  算了,疑罪从无。
  下定决心后,周姣把所有的猜测都抛至脑后,按下消毒室的开门键。
  “嘀”一声,气密门开启。
  令她吃一惊的是,江涟正站在气密门的后面,金丝细框眼镜微微一闪,简直像一直站在那儿等她开门一样。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与江涟面对面的一刹那,她的后颈陡然窜起一股锥心的寒意。
  心跳加剧,呼吸困难,喉咙发紧。
  手心渗出滑腻的冷汗。
  她像被毒蛇盯上的猎物一般,全身上下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炸了起来,手脚发僵,一动也不敢动。
  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之前的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觉得这感觉是对他有好感。
  黑暗中,尸体似乎挣脱了电极飞镖,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走来。黏液滴落声和怪异摩擦声回荡在黑黢黢的实验室里,催生出恐怖的想象,让人想要转身就跑。
  但她跑不了。
  ——她双腿又僵又麻,动不了了。
  周姣觉得自己的基因里是有一些疯狂因子的,因为在这进退维谷的绝境之下,她居然感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兴奋。
  她的生活太平静了。
  早些年,她还能靠解剖变异的尸体,体会恐惧的情绪,但感官具有边际递减效应,时间一久,她看那些尸体,就像看冷冻的生肉一样,再没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江涟的身上虽然笼罩着一层又一层的迷雾,但他确确实实给了她从未体会过的刺激感。
  就在这时,周姣忽然发现手脚能动了。
  一时间,她脑中闪过数个想法,每一个都充溢着不祥的色彩。
  最后她听凭直觉,按下消毒室的关门键,仰头对江涟说:“待在里面,不要出来!”
  然后,果断扭头就跑。
  怎么可能不跑!
  生物求生的本能在疯狂叫嚣危险,她再看不出来江涟有问题,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喜欢刺激,不代表她愿意为了刺激去死!
  她不知道寄生在江涟体内的是什么东西,但能伪装成正常人那么久,绝对不是一般的变异种——据她所知,大部分高等变异种都不具备人类的思考能力。
  江涟很有可能是,从未出现过的,x变异种。
  周姣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几乎是竭尽全力地朝谢越泽离开的方向跑去。
  前方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物体。未知的黑暗令人感到生理性的恐惧,恐惧激发人的想象力——于是,明明什么都没有看见,周姣却莫名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好在她对实验室十分熟悉,摸黑也不耽误逃跑。这要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摸黑之前,她可能会先被自己的想象吓死。
  不知是否周姣的错觉,跑到一半,她忽然感到了一道冰冷的吐息,如影随形,若有若无地喷洒在她的后颈上。
  她不由得头皮一麻。
  ……要尽快找到谢越泽!
  这并不是因为,她认为谢越泽有能力帮他们摆脱眼前的局面,而是生物遇到危险时的天性。
  ——与同类会合的天性。
  这个想法刚从她的脑海中闪过,手腕就被一只冷得吓人的手抓住了。
  周姣一个激灵,差点尖叫出声。
  幸好她求生欲够强,硬生生将惊惧的叫声咽了下去。
  “……谢越泽?”
  对方顿了几秒:“是我。”
  周姣松了一口气:“可算找到你了。”
  谢越泽似乎在打量她,没有说话。
  他离她很近,冰冷的吐息像针一样刺扎在她的脸上,激起一阵令人不安的麻痒。
  等等。
  冰冷的吐息?
  周姣呼吸一窒,胸腔内心脏重重地跳了两下。她不动声色地背过一只手,手掌一翻,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出现在掌心里。
  周姣攥着手术刀,轻轻地问:“谢越泽,你怎么不说话?”
  她每说一个字,身体就紧绷一分,如拉满的弓一般蓄势待发。
  只要谢越泽接下来的话,让她感到不对劲,这把刀就会毫不犹豫地捅向他。
  谢越泽的动作却出乎她意料。
  只听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响起,紧接着“咔嚓”一声响,橘红色的火光照亮了他们近在咫尺的面庞。
  谢越泽打燃了打火机。
  周姣对上他的视线,微微一怔,的确是谢越泽本人。
  不过,她并没有收起刀,而是继续问道:“刚刚是你在跟着我?”
  她语气很冷,攻击性很强,谢越泽却没有生气,慢慢点头:“是。”
  “跟着我干什么?”
  谢越泽思考片刻,缓缓说:“我想知道,你还是不是周姣。”
  “什么意思?”周姣问。
  谢越泽说:“高级变异种有寄生的能力,我不相信它只寄生尸体,不寄生活人。”
  周姣脸色有些古怪:“它的确没有只寄生尸体。”
  谢越泽顿了顿:“怎么说?”
  周姣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江涟也被寄生了,而且我怀疑,他被寄生的时间比尸体更长,甚至,尸体之所以被寄生,就是因为他。”
  安静了几秒。
  谢越泽又打了一下打火机,忽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借着火光,仔细端详她的面庞:“你是因为他被寄生,才没有向他求助?”
  周姣一愣,蹙眉:“什么?”
  橘红色的火焰在谢越泽的脸上晃动,却没有给他的五官增添半分生动的色彩,反而给他眉骨、鼻梁、唇角罩上一层阴惨的影子,呈现出扭曲而恐怖的割裂之态。
  谢越泽就这样拿着打火机,凑近她,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她:“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看到你们的嘴唇贴在一起。他就像我这样,捏着你的下巴,享用你的气味。你们的关系那么亲密,为什么不向他求助,反而向我这个‘外人’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