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她一句话?拐了三?个弯,还要夹着嗓子,寒碜到萧渊打了个哆嗦。
  “找没找麻烦, 姑奶奶您心?里清楚,”萧渊撇了撇嘴, “何苦这般阴阳我?”
  “你的意?思是说, 那拍花子就不?该打,”刘朝尔分毫不?让步, “我要是不?动手?,难道?还眼睁睁看那人贩当街强掠民女吗!”
  啊,这么一说,杜菀姝就想?起来了。
  也就是几个月前,刚入春的时候,听说刘朝尔在街上抓了几个人贩子。
  据说是一对儿头发花白的夫妇,突然冲到一名卖花的小娘子前,要押着她上车。小娘子挣扎哭喊,引来了无数人围观,可每每有人想?要上去阻拦,那夫妇就嚷嚷着娘子是自家女儿,是跟情郎私奔出来的,只是带她回家而已。
  当街强抢民女,谁看了也忍不?了,可要是人自家的事,就不?好随便去管了。加之看热闹的人群里,还有人不?住念叨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要看客们都抓紧散了的。
  眼瞧着那对儿夫妇要把小娘子强拉上车,刘朝尔刚好骑马路过。
  她听了一耳朵,马鞭登时扬了过去。
  刘朝尔的思路简单直接:是不?是真的爹娘,到了官府再说也不?迟。没想?到她动鞭子,那对儿夫妇、连带着人群里起哄让别人散了的,立刻掉头就跑。
  三?对腿脚,也没能跑过刘朝尔的宝马。
  几个人被刘朝尔和好心?人押送去官府,一查果然是人贩子。都猖狂到京城当街强抢民女了,听闻官府是往严里办的。
  这事传到杜菀姝耳中,她即使为那名卖花的娘子心?有余悸,又是对刘朝尔的行为无比自豪。
  没想?到今日一听,这事竟还有萧渊参与呢。
  “您是大功臣,”萧渊嘀咕道?,“但那拍花子不?归我管,但刘家的娘子骑着皇家马场的马,带着家丁当街就是扬起鞭子打人,这还好抽的是人贩,抽的要不?是人贩,我就不?得不?管了不?是?”
  他?可是京城府统领,抓人贩自然是轮不?到萧渊亲自出马的。
  杜菀姝大概明白了过来: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闲心?在街头凑热闹,路人不?知那三?人是人贩,只当是刘家娘子耀武扬威地当街打人。
  这要是传出去还了得。
  大抵是最终惊动了萧渊,他?不?得已出面。
  “可没说你打人贩不?对啊,”萧渊还不?忘记正?儿八经补充,“但有没有给我找麻烦,那是另外一回事。”
  “你——”
  哪有这么不?讲理的!
  刘朝尔顿时气结:“谁给你找麻烦了,你不?出面,姑奶奶我就自己解决不?了吗?”
  “哎哎,别动手?啊,别以为我打不?过你!”
  萧渊见刘朝尔翻脸,眼明手?快往后一缩,干脆利落地绕到了杜菀姝身后。
  他?倒是聪明,就算刘朝尔真想?动手?,也不?会朝着杜菀姝示威的。
  这一个小倔驴,另外一个嘴上停不?住,像只皮猴。你来我往,把杜菀姝给逗乐了。
  “我看你们两个,确实不?像是不?认识,”杜菀姝失笑出声,一双杏眼笑成了月牙,“为何朝尔认识萧将军,却从未与我说过?”
  要知道?,她平时连路上多看两只鸟,都要在下?次见面和杜菀姝讲上一嘴的。
  “云夫人竟然不?知道?我?”
  萧渊急了,他?瞪向刘朝尔:“姑奶奶,你这也太不?地道?了,我白给你收拾烂摊子不?是?成日找我麻烦——你和云夫人关系好,怎就不?能和她学学,说是友人,看看云夫人温柔如水的模样,再看看你!”
  一旁的云万里,在萧渊一口?一个“云夫人”时,终于做出了反应。
  他?默不?作声地拧起眉头,肃穆面庞浮现出几分不?悦之色。云万里抿了抿唇,刚想?出言,刘朝尔就朝着萧渊抽出马鞭。
  这哪儿还有功夫听云万里讲什?么呢?
  云万里:“……”
  话?被噎了回去,云万里只觉得胸腔内一股气憋住了。
  这几人吵吵嚷嚷,他?根本插不?上嘴。
  “好了好了。”杜菀姝赶忙出言阻拦,这么一打岔,更是没给云万里出言的机会,“又无仇无怨,何必动此干戈?朝尔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与萧将军认识的。”
  杜菀姝也不?傻,看着两个人跟唱戏似的你一眼我一语,心?中就有了大概。
  往日刘朝尔什?么都给她说,偏生?没讲过与萧渊的“恩怨”——这不?是某个小倔驴做贼心?虚,还能是什?么?
  好呀,杜菀姝平时对刘朝尔知无不?言,有些个女儿家的心?事,就算是明知刘朝尔不?愿意?听,杜菀姝也强抓着她讲了。
  现在倒好,杜菀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反倒是刘朝尔,一丁点女孩子家家的心?思,不?同她这个闺中好友讲。
  她连刘朝尔什?么时候认识萧渊的都不?知道?!
  没想?到小倔驴性格大大咧咧,其实脸皮薄的很呢。
  听杜菀姝这么一问,刘朝尔收起鞭子,得意?洋洋:“不?过就是我的手?下?败将罢了!”
  “姑奶奶,这可不?兴说啊!”萧渊立刻开口?。
  “怎么,”刘朝尔反问,“我说了假话??”
  “你——”
  “前几年他?刚从燕州调回来,在郊外的马场碰见,以为我就是到马场游玩的娇贵娘子呢,”刘朝尔说到最后,又不?免拉长了音调,“非得过来管我几句,说什?么女儿家这般骑马很是危险,我心?说你又打哪儿来的,还敢来指点我?”
  说起过往,刘朝尔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她勾起璀璨笑颜,怕是连自己都没注意?到。
  “我瞧他?和几名武官去练习骑射,干脆也跟上去,趁着萧大将军瞄准靶子的时候,先一步拉弓,把他?的靶子一个一个全射了下?来。”
  刘朝尔看向萧渊:“咱们萧大将军这才服了!”
  “姑奶奶,别说了行吗,”萧渊被戳破往事,讪讪摸了摸鼻子,“给你收拾这么多烂摊子,都不?够封你嘴的。”
  “我就要说。”刘朝尔不?饶人。
  “得亏云大哥没点你去猎熊呢,”萧渊还击道?,“你这张嘴,马熊见了你都得被烦跑了。”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刘朝尔总算是想?起来了。
  昨日她寻思着云万里主动请缨,怕是缺人手?,自告奋勇走向前,没想?到他?看也不?看,竟然把她忽视过去了。
  想?起来之后,刘朝尔又来了火气。
  她怒气冲冲转身,昂起头看向云万里:“我说你——”
  一旁的云万里冷淡转身。
  直至他?迈开腿,走出去三?四步,杜菀姝的笑意?蓦然僵在了脸上。
  云万里背对着三?人,阖了阖眼,烦躁地吐出一口?浊气。
  昨夜的事情,搞得他?心?里一团乱麻。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杜菀姝了:她想?靠近,却又害怕他?。想?到杜菀姝那怯生?生?的模样,还有发油的香味和后颈的发鬓,云万里就觉得心?里又疼又痒。
  像是肺腑里爬进了小虫,吸着他?的血成长,如今又要突破他?的胸腔。憋得云万里那叫一个浑身难受。
  天还没亮,他?就离开了竹楼。
  云万里没想?到今天会被刘朝尔和萧渊拦住去路。
  三?个人在他?面前叽叽喳喳,云万里几欲开口?,却完全插不?上嘴。明明说的是刘朝尔和萧渊的事,可他?的注意?力一直在杜菀姝身上。
  她笑的是那么开心?。
  他?知道?杜菀姝是在为友人高?兴。可一想?到她才刚认识萧渊,就能笑的这么开怀,云万里就觉得右脸的伤疤又开始发烫。
  她看向他?,不?是哀伤,就是难过,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夜里颤抖、惊恐的秀美?姑娘,现在一双杏眼笑中还带着光芒。与她成婚也有月余,云万里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杜菀姝笑起来,双颊上是有浅浅梨涡的。
  云万里越想?越心?烦,只觉得自己站在三?人面前无比多余,干脆就决定?转身离开。
  “他?什?么意?思呀?!”
  眼睁睁看着云万里走远,刘朝尔的火气顺利转移目标:“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拉着脸给谁看?”
  杜菀姝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子。
  自打白日见到云万里,他?是一句话?都没同她说。现在当着刘朝尔和萧渊的面,直接甩下?她转身就走。
  饶是杜菀姝知晓他?心?情不?好,也是心?凉了半分。
  她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你理他?干什?么,”刘朝尔反应过来,“走,三?娘,我陪你回去。”
  说着刘朝尔就要去牵杜菀姝的手?,还是萧渊眼明手?快,拉了刘朝尔一把。
  “人家两口?子的事情,”萧渊大抵是看出来云万里与杜菀姝产生?了龃龉,拼命给刘朝尔使眼色,“你凑什?么热闹。”
  “我……”
  刘朝尔联想?起白日的事情,脑瓜子终于转了过来。
  这恐怕不?是吕仁义说的,夫妻之间的私事了吧?他?们两个,这分明就是闹了矛盾。
  杜菀姝顾不?得别的,匆忙与刘朝尔、萧渊告别,拎着裙摆追上去。
  她小跑几步,终于在竹林的入口?追上了云万里。
  “夫君,”杜菀姝扬声道?,“劳烦夫君等等我。”
  远处的云万里顿了顿。
  他?迟疑了片刻,脚下?的步伐尽管放缓了,却没有停,更是没回过头,只留了个宽阔的脊背给杜菀姝。
  杜菀姝一宿没睡好,又大白日没与云万里相见。压下?去的话?和委屈,瞬间翻涌过来。
  她做错什?么了?
  成婚之后,杜菀姝自诩毫无过错:她努力做好一名妻子,向他?示好、去接近他?,甚至去理解他?。而云万里总是……总是摸不?透的样子。
  平日他?话?不?多,但也算客气,对待杜菀姝并不?如外界说的武人那般粗暴。
  可,可每当杜菀姝离得太近,他?总是会生?气。
  杜菀姝想?不?明白。
  她已经尽力了,可若云万里一心?想?要把她推开,想?要转身逃走,杜菀姝又有什?么办法?
  再好脾气的人,被甩个硬邦邦的后背,也会恼的。
  是他?不?想?要杜菀姝处心?积虑讨好,是他?不?乐意?与她好声好气的交流。既然如此,杜菀姝也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