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最后,只有欧阳芳上了杜唯康的车,温轻雪与两人道别时,依稀还听见了“你小子眼光不错居然觉得我和小雪是一对”“不打不相识,不如结拜吧”“别怕,我会对你负责的”之类的话。
  温轻雪沉思片刻,拿起手机给欧阳芳发了条消息:那两万块你别还了,就当是封口费。
  她将手机塞回包里,虔诚祈祷人民币能有足够的魅力,否则等她回到宿舍,一定免不了遭受邱怡和张宛昕的严刑逼供。
  耐心等待小姑娘处理完私事,商执才开口问接下来的安排:“直接回家?还是在外面吃过晚饭再回去?”
  温轻雪话里有话:“时间还早。”
  商执会意,摸出车钥匙:“有想去的地方吗?”
  “听你的。”
  “我想去的地方,你一定不感兴趣。”
  “说说看?”
  “花鸟市场,文玩市场,渔具店,古董店,拍卖场……”商执观察着小姑娘越来越嫌弃的表情,最终收起了玩笑话,认真道,“看电影?”
  谁料,答案还是不合格。
  她拧着眉:“还有别的选项吗?”
  看一场电影固然是打发时间的首选项,可温轻雪总觉得,商执不会喜欢电影院那种昏暗压抑的环境,没必要强人所难。
  去往停车场途中,商执间或低头去看手机,直到上车坐稳,他才提出了另一个选项:“你想去打桌球吗?”
  呦,千年的铁树开花了?
  温轻雪眼睛一亮,来了兴致:“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知晓自己交出了令她满意的答卷,商执弯起唇角:“你不是说过,让我从槐宁回来教你打斯诺克吗?”
  温轻雪眉眼间有一丝得意:“说说而已,我的技术可不差,用不着你教。”
  商执微微一笑:“那你来教我,可以吗?”
  他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聊天界面停留在名为“起个群名会死啊”的群聊上--是商执与闻钟书院同期室友的小群。
  只有四个人,群名还是项舟行当年起的。
  如今,这个群依旧活跃,间或还能感受得到名门阔少们念书时的少年意气,最近项舟行在群里频频秀他的“恋爱心得”,不知揣着什么样的心思,商执窥视聊天记录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就在几分钟前,他看到了项舟行的“抱怨”。
  项舟行:@裴成瑞@夏开诺 今天没空看你们那个什么狗屁项目计划书,在教女朋友打斯诺克呢。
  项舟行:现在天天粘着我,一看不见我就难过的红眼睛,像只小兔子似的,唉,都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项舟行:谈恋爱真他妈的烦!
  商执甚至能想象出那家伙说这些话时的嘚瑟模样……
  然后,他很卑鄙地“偷师”了。
  温轻雪忽然想起什么:“忘了问,上次你和项舟行打斯诺克,最后谁赢了?”
  商执只言其他:“都说了让你教教我。”
  那应该是输得挺惨吧?
  温大小姐响亮地“啧”了一声,转而又想,像商执这种爱好老派的家伙,不会打桌球也很正常。
  还是太极拳、八段锦、五禽戏这一类的老年项目更适合他。
  *
  因为是临时起意,商执开车七拐八绕,才在附近找到一家桌球馆。
  这个时间点过去已经没有包厢了,两人便挑了张角落里的台子。虽然温轻雪不满意这里的环境,但也有一点好处--在商执的默许下,她用手机下单了楼下快餐店的汉堡和炸鸡,还有超大杯的珍珠奶茶,统统直接送到店里。
  为了少听几句说教,她还亲手用一个汉堡堵住了商执的嘴。
  店里的暖气很足,温轻雪脱掉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背上,露出了内里的车厘子红色修身毛衣裙。为了行动方便,她捋起长发,纤细的脖颈与瘦削的肩膀折成一个美妙的弧度。
  简单的黑色发圈被叼在双唇间。
  刚吃过东西,少女的唇上残留有一点油光,看上去比平日更加红润,无声散发着媚/意。
  高高束起一个马尾,她才与商执点了下头:“好了。”
  将面前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男人完全当做新手小白,温轻雪挑了两支球杆,试了试,轻松击球入袋,眉目间流转出得意,她递了一支给商执,耐着性子从最基础的斯诺克规则讲起,继而又开始纠正他的姿势和击球力道:“瞄准这里,你的腰再弯下去一点……”
  “这样吗?”
  “嗯,上身也要沉下去。”
  按照温老师的指导,商执俯身在桌球台上,可尝试了几次,始终不得要领。
  温轻雪看不下去了。
  她踩着小高跟绕到商执身后,想要手把手地教,然而即便尽可能张开了双臂,还是没办法如想象中那样将人圈住……
  只能贴近。
  男人绷紧的衬衫布料时不时与她的肌肤相触,毫无保留地传递着两人的体温,以现在这样的姿势,温轻雪可以清晰感知到对方肌肉紧实的臂膀,以及,精瘦有力的腰/臀。
  真是一具很棒的身体……
  啊,不,是很棒的参考素材。
  甩了甩马尾辫,温轻雪强迫自己的集中注意力,又急促地呼了几口气,这才静下心来握住了商执手里的球杆,引着他发力,屏住呼吸向前一戳……
  没想到,很少失手的她这一次竟然歪了寸许。
  温轻雪本以为要出糗,已经在心里默默打起了狡辩的腹稿,然而,商执却在球杆击打母球的那一瞬间稍稍改变了瞄准角度,令“温老师”计划外的一颗障碍球顺利入袋。
  这也可以?
  温大小姐心有余悸地松开他,支起身子,盯着桌面上几只球发愣。
  商执嘴角缓缓挑起一个弧度,夸赞道:“教学成果不错。”
  她回过神,条件反射般回嘴:“喂,今天是你向我学习诶,怎么说话还是一副老师腔调?jsg”
  说完又觉得不妥,比起那个家伙的腔调,还是他残留在自己身上的体温和味道更让人恼羞。
  商执笑而不语。
  像是急于证明自己的实力,温轻雪做了几个深呼吸,再度贴向球桌,不及膝盖的毛衣裙勾勒出少女柔美的身体线条,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胸口那一片皮肤散发着细润的光泽,引来了隔壁桌几个男人的灼热视线。
  商执面上仿佛覆着层寒霜,不动声色走到温轻雪身边。
  男人高挑匀称的身型仿佛一堵无声的墙,阻绝了那些觊觎的目光,将小小的雪花圈在安全范围内。
  连续打出几个漂亮的入袋后,温大小姐终是恢复了往昔的神采,走起路来昂首挺胸,连裙摆都在飞舞。
  回味着方才的“教学过程”,商执眸光沉沉,忽而问:“……还教过别人吗?”
  她的笑意快要溢出来:“桃李满天下。”
  商执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类似“嗯”的声音,又像是“哼”,愣是叫温轻雪听出几分醋味。
  几乎没有迟疑,她又接着道:“不过,男学生只有你一个啦。”
  高马尾轻轻晃悠。
  某人的眸光随着它动,最后,又落回那张明媚的脸上。
  温轻雪踮起脚,拍了拍商执的肩膀,故意用语重心长的语气道:“好好学--以后出门再遇到那种谈生意的场合,可别给我丢脸。”
  *
  两人在桌球馆消磨了将近两个小时。
  兴许是老师教导有方,商执进步很快,以至于打最后一局时,温轻雪不得不使出全力来应战……然而,也就是那么一两杆急于求成,发力不当,她的腱鞘炎又犯了。
  那种疼很猛然、很突兀,像是有个训练有素的刺客一直潜伏在身后,总是在人最没有防备时,迅速来上一刀。
  温轻雪捂着手腕,疼的眼睛里蒙了层水雾。
  商执急忙放下球杆,走过去拉起她的右手查看,可除了手腕处鼓鼓囊囊的一处软包,也瞧不出所以然。
  他有些懊悔:“刚才在医院,应该挂个号看看医生。”
  温轻雪直言没这个必要:“我爸请的那几位私人医生也不是吃素的,他们都说了只能好好养着、避免手腕过度劳损,过段时间就慢慢会好转……我这毛病也不算太严重,总不能打封闭或者动手术吧?那个小针刀看起来可吓人了……”
  见商执拧紧的眉头仍没有松开,她再次安抚:“真的没事,回去热敷就行。”
  两秒钟后,温轻雪迟疑着将手往回抽:“……我们回家吧。”
  那个“家”字莫名令商执安心。
  他点了点头,松手还她自由。
  趁商执收拾东西之际,温轻雪走到卫生间外的面池边洗手。
  好巧不巧,邻桌三个男人也紧随而来。
  空气里瞬间多了股烟酒味。
  其中一个梳着油头的故意挤到温轻雪身边,将衣袖高高卷起,将明晃晃的机械表露在她眼皮底下,调侃道:“小美女,斯诺克打得不错啊,还收学生吗?你看哥哥我怎么样?”
  温轻雪往旁边让了让,眼皮都不抬:“学费很高,你付不起。”
  男人们心照不宣地彼此交换眼色,仿佛猜中了隐晦的秘密:这个妹子,是收费的。
  于是,油头男大着胆子继续搭话:“你不报价,怎么知道我们付不起?”
  廉价的洗手液香味刺鼻,温轻雪仔仔细细洗了三遍才将手上的味道冲淡,她关掉水龙头,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干手,这才正视身边的油腻男士:“老哥哥,先把你手腕上那块‘鹦鹉螺’换成真的,再来和我搭讪吧。”
  戴假表的事被揭穿,他恼羞成怒:“靠,小丫头片子拽什么!”
  温轻雪懒得搭理他,转身便走。
  油头男还想上前理论,却被同伴一把拉住,递给他一个眼色:与“小丫头片子”一起来的年轻男人就站在不远处,手臂上还搭着她的外套,身材高大,不怒自威,气场骇人,一看就是个不好惹也不能惹的角色。
  油头男犹豫着退了回去,嘴里仍在骂骂咧咧。
  等到温轻雪走近,商执自然而然将外套披上她的肩,转身之际,朝那群不识趣的男人们丢下一记冷冰冰的眼神。
  ……竟是连骂声也没有了。
  走出桌球室大厅,商执睨了满脸不在乎的小姑娘一眼,语气倒是轻柔:“不是答应过我,不随便招惹‘危险分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