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人们三三两两陆续离去。
  宴席男女分开用膳,女眷这边在如意馆,男宾则在牡丹台那边。
  女宾有三桌,崔文熙这桌由平阳主持,另外两桌分别是永宁长公主和另一位辈分高些的宗妇主持。
  宽大的长条形餐桌旁坐了十五人,平阳是主,坐在正上首,其余宾客则按左右品阶依次往后排,尊卑之分严明。
  皇族宗亲多数都安排在另外两桌,这桌以世家公伯贵女为主,皆因平阳想替太子相看哪家的闺女能入得了眼。
  庆王品阶高,崔文熙自然坐在宾客的第一位,她的对面则是宣国公府夫人。
  平阳同她们寒暄了几句,侍女开始传菜,最先呈上来的是四道开胃冷盘,分别是卤鹅拼盘、凉拌蕨苔、木耳和什锦。
  四道冷盘盛放在碧玉瓷碟里,摆放得精细,分量极少。
  主人家动筷后宾客才会动筷,侍女替平阳布菜,她浅尝一口蕨苔,算是开动。
  崔文熙知道她家庖厨的卤味做得极好,同对面的宣国公夫人柳氏推荐卤鹅拼盘里的鹅肝。
  柳氏兴致勃勃尝了一片,觉得甚好,忍不住问起做法。
  平阳耐心讲解一番,随后打趣道:“看来四皇婶对我家的里里外外都清楚得很。”
  这话把众人逗笑了。
  崔文熙笑盈盈道:“我就空着肚子等着你们家的主菜下酒。”
  众人再次笑了起来,气氛被她搞得活跃了些。
  方才贵女们都有些拘束,现在放开不少,陆续动筷尝桌上的冷盘菜肴。
  平阳不动声色观察她们,时不时同妇人们打趣两句。
  冷盘用过后,稍后主菜被呈了上来,分别是锅烧海参、清炖燕窝、佛跳墙和烧鹿筋。
  同时呈上来的还有惠泉春酒。
  不擅饮酒的则可尝桂花酿。
  平阳擅酒,今日高兴,拉着崔文熙陪她喝两杯。
  芳凌生怕自家主子空腹饮酒吃醉了,赶忙把拳头大的炖盅挪过来,里头盛着半盅清炖燕窝,让她先垫肚子。
  清炖过的燕窝色泽清透,添入少许冰糖,其口感细腻爽滑,崔文熙用了几口。
  她对锅烧海参更有兴致,芳凌替她夹到碗里。
  平阳看向她道:“四皇婶定要尝尝惠泉春酒,你若吃醉了,下午便在这儿歇着也无妨。”
  崔文熙回道:“平阳莫要想着灌我,待我用些热食垫肚子再与你碰两杯。”
  大梁的女郎们豪爽,几乎个个都会吃点小酒,甚至还会猜拳哩。
  惠泉酒由泉水和糯米酿造,色泽呈琥珀色,口感柔和,很受京中贵女们的喜爱,宣国公夫人柳氏同平阳饮了一杯。
  崔文熙觉得锅烧海参肉质弹嫩,挺合她的胃口,又多用了一块。
  盘里的佛跳墙她嫌太腻,没动。
  芳凌给她夹了一块烧鹿筋,其口感柔韧,酱香味浓,她又接着用了两块才作罢。
  平阳再次邀她吃酒,崔文熙这回没有推托,陪她抿了小口,琥珀色的酒液入喉,顿觉柔润甘爽。
  人们在桌上享着美食,听着亭子里的女郎们奏乐,好不惬意。
  平阳嫌喝寡酒不得劲儿,便命人设投壶游戏,每人都要投,投不中的则罚酒。
  京中高门贵族盛行投壶、击鞠、射击、打叶子牌等娱乐,人人参与,乐趣性大增。
  今儿崔文熙手气不行,被罚了好几杯。
  芳凌担心她喝醉了,劝了几句,她丝毫未放到心上,而是兴致勃勃同她们玩乐。
  平阳见状,倒是很能体会她的心情,同芳凌道:“且让她玩着罢,估计是那些日心里头不痛快,早就憋坏了。”
  芳凌欲言又止。
  仔细想想那些日崔文熙不哭不闹的,哪怕心里头再不痛快都未曾发泄过分毫,今日喝了些酒,倒是彻底放开了。
  哪曾想,平日里温婉端方的人,竟然也会借着酒劲亮出锋利獠牙,以绝对强势的姿态把庆王打压得满地找牙。
  赵玥那祸包,功不可没!
  第17章 拆台
  不止女眷这边投壶饮酒作乐,男宾那边也气氛热烈。
  人们尽情开怀,享受着春日里的美酒佳肴。
  今日宴请平阳布下了十九道菜品,冷盘四道,主菜四道,热菜五道,汤羹三道,甜点三品,蔬果不算。
  像燕窝海参鹿筋这些皆是滋补上品,特别是那道佛跳墙,更是采用鲍鱼等十八道食材秘制而成,可谓奢侈至极。
  主菜撤下后,传上来的热菜有色泽红浓的烧子鹅、清淡的蒸鲈鱼、口感鲜嫩多汁的绣球干贝、葱香浓郁的葱油鸡和烩春笋。
  崔文熙口味清淡,食用了少许春笋和鲈鱼,绣球干贝也用了一颗,便又被平阳拉去猜拳饮酒。
  像她们这些贵妇,骑马猜拳,打叶子牌,击鞠听曲儿,饮酒作乐几乎样样精通,更有养面首的也不少。
  比如永宁长公主,四十出头的年纪守了寡,没过两年觉得寂寞,便养了两个俏郎君当宠物玩儿。
  只要你家中有权有钱,不畏世俗约束,怎么荒唐都行。
  话又说回来,有武帝那老流氓做表率,他们赵家人的骨子里天生就遗传了叛逆基因。
  言归正传,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伤心,原本是平阳劝酒,哪晓得竟把自己给劝醉了,失态地抱着崔文熙哭,说这些年熬得艰辛。
  陈嬷嬷瞧着不成体统,连忙把她搀扶下去。
  平阳却不依,非得扒拉着崔文熙不放,好似把她当成了自家男人。
  崔文熙又哄又骗,好不容易才让陈嬷嬷等人把她给扶了下去。
  现在办春日宴的主人家喝醉了,宾客还在畅饮开怀呢!
  崔文熙不放心,先跟宴席上的柳氏等人打了声招呼,随后去厢房看了看。
  陈嬷嬷已经伺候平阳躺下了,崔文熙在外头小声问:“嬷嬷,可有喂过平阳醒酒汤?”
  陈嬷嬷应道:“已经用过了。”
  崔文熙:“那就好。”
  陈嬷嬷无奈上前,心疼自家主子道:“这些年自许驸马去世后,殿下就熬得艰难,今儿主办春日宴应是高兴的,一时开怀多饮了几杯,现下外头连个主儿都没有,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崔文熙安抚道:“陈嬷嬷且安心,有永宁长公主在,我亦会帮衬着,不会出岔子。”
  陈嬷嬷点头,“那有劳庆王妃了。”又对婢女道,“赶紧去叫玲官儿来,听候庆王妃安排。”
  芳凌知崔文熙也饮了不少,连忙让仆人送上一碗醒酒汤给她用,说道:“娘子可莫要再贪杯了,恐误了事。”
  崔文熙应道:“我知道。”
  待她用了醒酒汤,便前往如意馆找永宁长公主,她年纪轻,不便同那边的男宾们应酬,让永宁出面最适宜不过。
  于是两人分工合作,崔文熙负责女宾,永宁则负责男宾。
  商议好后,崔文熙继续回到宴席上陪女宾们用膳,她常年操持中馈,安置府中大大小小事务,这点意外倒难不住她。
  三道汤羹传上来时,芳凌知道她爱食豆腐羹,特地给她盛上半碗。
  不一会儿管事的玲官儿过来,崔文熙问她用完午膳后去哪里吃茶,她应道:“回庆王妃,凌香阁那边的茶房已经备好了,随时可过去。”
  崔文熙点头,又问:“休憩的客房可安排好了?”
  玲官儿:“安排好了,就在凌香阁里。”又道,“男宾安排在松涛亭那边。”
  崔文熙叮嘱道:“太子的客房可要谨慎着些,勿要出岔子。”
  玲官儿:“奴婢明白。”
  崔文熙抬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又接着尝了两口豆腐羹,另外两道清炖羊肉汤和天麻乳鸽汤她没用。
  直到最后三品甜点和果品传上桌,这场宴饮才算接近尾声。
  侍女们呈上来的牛乳糕奶香浓郁,洁白如霜;咸口的肉丝松饼烤得金黄焦香,皮薄陷儿足;杏仁露醇厚香滑,口感细腻。
  崔文熙觉得杏仁露还不错,也用了少许。
  待女郎们酒足饭饱后,三三两两前往凌香阁吃茶消食,若是觉得困倦,也有客房供她们小憩。
  下午还有击鞠、听评弹、看戏、打叶子牌等娱乐活动,人们吃茶的吃茶,聊天的聊天,小憩的小憩,自行安排。
  把众人安置妥当,崔文熙才到翠微轩歇了会儿。
  她饮了酒,睡得很沉,自庆王从魏州回来后从未睡得这般酣沉过,可见平日里过得并不省心。
  芳凌见她睡得香甜,悄悄退到外头候着,下午贵女们还要游览园子,听评弹看戏曲,击鞠什么的,也需要她安排,需养足精神应付。
  待到未时,凌香阁那边的女宾们有的开始去瑶台小筑那边听评弹,有的则去游览园子,陆续有人走动。
  崔文熙也仅仅只歇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起身洗漱去招待女宾们。
  曹老太君爱看《琵琶记》,她是长辈,崔文熙不敢怠慢,亲自去作陪。
  当时太子赵玥也在那边的,被老人家缠着脱不了身,见到崔文熙过来,才稍稍耐着性子应付了会儿。
  曹老太君问起平阳,崔文熙应道:“平阳吃醉了酒,这会儿还歇着呢。”
  曹老太君摇头道:“那丫头重情重义,可有时候太过重情也不好。”又道,“许驸马走了三年多了,还出不来,往后余生可要怎么过哟。”
  崔文熙:“婶婶说的是。”
  曹老太君笑眯眯地看着她,慈爱道:“你这个做皇婶的通透,与她私交甚好,可得多劝劝才好,要不然活到我这个岁数,还有得煎熬。”
  崔文熙应声是。
  旁边的赵玥忍了许久,才问了一句,“阿姐现下还歇着吗?”
  崔文熙:“我过来时曾去瞧过,还没醒酒。”
  赵玥蹙眉,“外头这么多宾客,撂下了要如何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