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李嬷嬷又疼又惧,她哭得浑身都在发颤,“我要离开上京,将我送得越远越好!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了,我能说得都说了啊!”
  “是么?”宋楚灵将手松开,用帕子将手指上的血渍擦净,缓缓道,“既是如此,那你便在此处等死吧。”
  宋楚灵说完,慢慢起身,将椅子推回原处,便毫不犹豫地朝屋外走去。
  当她来到门口处,将门推开,一阵风忽然吹进屋中,身后的李嬷嬷终于忍受不住,顿时哑声哭求,“啊——别走别走!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宋楚灵重新将门合上,坐回原处。
  李嬷嬷哭着道:“我要是说了,你、你保证要将我平安送走,我、我要去西域,我不要留在大魏!”
  宋楚灵对她保证道:“这是自然。”
  李嬷嬷匀了几个呼吸,将那本就低哑的声音又向下压了几分,“皇后忌惮娴贵妃。”
  宋楚灵道:“为何?”
  “娴贵妃若当真闲散大度,就她那般姿容,如何能嫁入秦王府,且阖府上下,就她一连诞下两位子嗣,还坐上了贵妃之位。”
  李嬷嬷索性彻底将话说开。
  “在未诞下晋王前,皇后娘娘的确心高气傲,可自打王爷出事,她也的确收敛心性,一心向佛,可那娴贵妃是在会拿捏人心,便是她再三教唆,才让皇后乱了心智,不然,那晚皇后也不会和皇上起争执,宸妃又如何能出事?”
  “老奴可不是在为皇后说话,若姑娘当真是个聪慧之人,想必能将这当中事情梳理清楚。”
  “至于王美人之事……”李嬷嬷顿了顿,道,“没有任何君王的后宫不会出现阴谋算计,王美人当初之死,的确蹊跷,可陛下不过问,下面查验时也只会糊弄应付,毕竟死的人身份低,或者的都是不敢轻易招惹的主。”
  宋楚灵眼睛微眯,揣度着她的话,问道:“你觉得是何人,是娴贵妃?”
  李嬷嬷道:“凡事讲究真凭实据,老奴只能说,若没有她,可能后宫中便不会有诸多乱子了。”
  “你方才为何不直说,是因为怕她?”宋楚灵道。
  “姑娘啊。”李嬷嬷又是长出一口气道:“当今圣上自宸妃死后,便再无所出,日后这大魏天下,便是这四子当中之一,晋王体残,二皇子善文,三皇子善武,他们三人身后都有依仗,而四皇子虽已是皇后嫡出,可到底……”
  “到底争不过那二人。”宋楚灵替她将话说完,侧目去看一旁李砚,他此刻唇角微扬,眸中却是一片冷意。
  “所以,你觉得日后掌管大魏之人,定是娴贵妃之子。”
  宋楚灵说完,李嬷嬷点了点头,道,“老身就猜测一下,若到了那个时候,太后之位必是娴贵妃的,她绝不可能会像现在这样对皇后恭恭敬敬的。”
  宋楚灵不在说话,她用帕子将李嬷嬷手腕上的血痕包好,起身与李砚离开屋中。
  李砚与黑衣人低低交代了一番,又一道翻墙而出。
  眼看就要卯时,两人不敢再耽搁工夫,快马加鞭就朝行宫的方向而去。
  回去的路上,宋楚灵没有像来时那样坐他身前,而是在他身后,将他腰身紧紧环住。
  李砚微微侧过脸去,对身后的宋楚灵道:“那嬷嬷最后所说,你如何看?”
  “皇后是李嬷嬷旧主,也许她念及情谊,护住心切,将脏水都泼去了娴贵妃身上,然也许,她所言句句为真,但是……”宋楚灵说着,朝李砚看去一眼,“她在说宸妃与王美人这两件事时,情绪截然不同。”
  “我知道。”李砚默了许久后,才忽地冷笑一声,“弑母的仇人,怎会只有一个。”
  宋楚灵有些惊讶道:“你知道是何人?”
  李砚“嗯”了一声,随后转移话题,问她,“你姐姐之事,你可听出眉目了?”
  “不是皇后,便是娴妃,毕竟后宫除她们之外,没有人再有那个能力,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宋楚灵蹙眉思忖道。
  李砚又问:“可还有什么需要我之处?”
  宋楚灵道:“如果可以的话,能帮我去寻一下李碂的奶娘么,尤其是那个肤色白皙的?”
  李砚没有问缘由,直接点头应下,“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宋楚灵长舒一口气,可那口气还未全然呼出时,她忽然想起什么,眼眸瞬间睁大,整个人都不由顿住,“你、你是如何知道宸妃是我姐姐的?”
  李砚弯了下唇角,没有回答。
  宋楚灵蹙眉暗忖,很快就觉出了端倪,原来前几日不是巧合,李砚是故意将她拉到和贺白一起说话时的那间小院子。
  宋楚灵不可置信,那双杏眼睁得圆圆大大,迎着身下的马蹄声,还有耳边呼啸的夜风,宋楚灵扬声质问,“李砚,你竟然派人跟我?”
  李砚唇角微扬,带着几分无奈地呼出一口气,低道:“不跟你,怎么护你。”
  第六十五章
  回行宫这一路上, 两人都未再开口,只是李砚不知是赶时间,还是故意存心招惹宋楚灵, 他将马驾得飞快, 宋楚灵只能将他紧紧环住,半分都不敢松开。
  直到下马后, 宋楚灵扭动着发酸的胳膊,才不冷不淡朝他道:“日后不要找人跟我。”
  李砚将马交给接应的黑衣人,随后拉起她的手, 朝一旁小道走去。
  他没有回答她, 便是默认了还要继续找人跟她。
  李砚轻功了得, 他身边的那些人自然不会差, 若是当真还要跟她,会让她极难觉察。
  “李砚。”宋楚灵等不远处巡逻的侍卫离开,又低声叫他, “你到底听到没有?”
  李砚停下脚步, 垂眸看她, “知道了,不会了。”
  回答的很是敷衍。
  宋楚灵正要再开口, 李砚又将她拉至一个角落,不远处又是一阵脚步声。
  她靠在他心口上, 听着衣服里那沉缓的心跳声, 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 就算逼他此刻应下, 依照他的性子, 定还是会找人跟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李砚又拉着她往含凉殿的方向走, 宋楚灵看了眼天色,停下脚步,低道:“我还有事要做,你先回去歇息吧。”
  李砚没有将她的手松开,低声问道:“你要去何处?”
  宋楚灵有些犹豫。
  李砚却是猜到了,“寻连修?”
  宋楚灵点头道:“是要事。”
  她前脚将他利用完,后脚又要去寻连修,李砚的脸色瞬间沉下,冷冷道:“宋楚灵你别太过分。”
  宋楚灵抬眼看向他,那双细眉微微蹙起,没有将他手挣脱,反而还将另一只手放在他手背上,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拢起的青筋,轻叹:“你别这样,我是当真有要事需要他去查。”
  又是用这招,当他是狗么?
  李砚眉眼不仅未松,反而又添了一抹愠色,嗓音阴沉道:“那我与你一起,为何不可?”
  宋楚灵没有说话,又是长叹一声,再抬眼时,月色下她眼尾已红,她就这样楚楚可怜地盯着李砚。
  可到底李砚不是李研,根本不吃她这套。
  宋楚灵最后无奈垂眸,将他手松开,神情与语气明显比方才冷硬不少,“算了,天也快亮了,日后再说吧。”
  “日后?”李砚蹙眉,眼看天快亮,他们就算要说什么,也不会在一起太久,若当真今日不让她去,保不齐他们背着他要做是什么,李砚讨厌那些难以掌控的事,索性脸色缓了几分,将她手腕重新拉住,“罢了,夜里巡逻的多,我送你过去。”
  李砚这次倒是说话算数,并没有要和他一起进去,只是与她一起来到连修院中,朝她生硬地挥了挥手,让她别耽误工夫。
  宋楚灵来到连修门前,轻叩了两声,屋内很快传来响动。
  连修漠然的声音在里面响起,“谁?”
  宋楚灵四下张望一番,低沉回道:“是我。”
  连修很是意外,却半刻也不敢耽误,忙披了衣裳起身将门打开。
  宋楚灵走入屋中,转身去关门时,院里已不见李砚的身影。
  连修将她拉到桌旁,这才将灯点亮,他仔细看她神情,又将她上下打量,见她并未有本分异样,这才极为轻缓地舒了口气。
  他给宋楚灵倒水时,忽然意识到他衣衫不整,随着提壶的动作,胸口的肌肤露出了一大片。
  他耳根瞬间发热,还未倒水,就先将茶壶放下,强压着心头的慌乱,淡道:“出了何事?”
  她能在这个时间点来寻他,想来定是极其要紧之事。
  连修问完,起身背对宋楚灵,开始整理衣衫。
  “那日我与贺白说了许久,才知他是姐姐故人……”
  宋楚灵原本那日在送连修时,便想与他说的,只是后来因李砚的介入,这才没有寻到机会与他说。
  连修一边听着,一边将衣衫穿好,等他回过身时,看见宋楚灵手中拿着杯盏。
  连修正要出声阻止,就见宋楚灵抬手将杯子里的水喝了下去,等她喝完后,才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她疑惑地看向连修,“怎么了,这水……有问题么?”
  连修坐回椅子上,眼神明显带着几分闪烁,他低道:“那是我的杯子,睡前我用过……还未、未来及清洗。”
  宋楚灵愣了一下,忙将杯子放回桌上,“抱歉,我不知这是你的杯子,我等会儿帮你洗净。”
  “不必,我、我不是嫌弃你,是……”
  是他一想到,她与他唇齿间接触碰到了一处,心头便顿时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连修极少会像现在这样,慌乱的心绪似乎很难被平复,他微微蹙眉,忙将脸向一侧偏去,一缕长丝缓缓滑落至脸颊。
  宋楚灵一时看不到他神色,但大致是猜出他为何这样了,她语气故作轻松地道:“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连修“嗯”了一声,却还是没有将脸颊转过来。
  宋楚灵抬手帮他将那缕发丝撩开,慢慢别致耳后,在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那耳垂时,才发觉他的耳垂,竟在不知不觉中这般滚烫。
  指尖仿若被灼伤一般,宋楚灵立即将手收了回去,她清了下嗓,继续道:“当初姐姐与贺白这般情意,入宫后都能如此避讳,便断然不会与人在延晖阁私通。”
  这一点他们之前就知道,宸妃一定是被陷害的,可如今知道了贺白的事,便更加能够笃定,宸妃不会与任何人私通,她没有理由这样做。
  宋楚灵道:“如今我疑惑之处,在于姐姐为何要去延晖阁,是何人用了什么样的法子,将她引去的?”
  连修情绪渐渐平复,只是他回过脸,眸光不经意间落向水杯时,呼吸还是有几分凌乱,“当年延晖阁与永寿宫的宫人,已经都被处决,这一点很难再查清了。”
  “之前我将重点偏离了,”宋楚灵说着,抬眸看向连修,“任何人想要查清当年的事,都会将重点放在永寿宫与延晖阁,可若是细细想来,有一个人才是重点,那便是传讯之人。”
  连修清冷的眉宇瞬间蹙起。
  的确如此,那时皇上将永寿宫看护的极为严实,便是连个苍蝇都别想近宸妃的身,有人想在那日将宸妃引去延晖阁,自然是得差人送讯给她。
  想至此,连修低道:“我来找这个人。”
  宋楚灵先是点了点头,可随后又面带忧心地望他道:“我们现在对这个人的身份,毫无所知,连她是男是女,为哪个宫做事,到底是那日送的讯息,都毫不知情。”
  她说着,语气微微低下,“而且事情已经过了八年,这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