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她不由多看了一眼。
  荷包的带子是缝在腰带上的……
  “快点!”高晟的语气很急躁,温鸾忙取下绞金铐递给他。
  “戴你手上。”
  温鸾怔了怔,脖子上的力道猝然加紧,高晟声音毫无温度,“别让我说第二遍。”
  惊得温鸾忙往手上拷,可稀里哗啦摆弄半天,愣是没戴上。
  高晟冷哼一声,咔咔两下,绞金铐牢牢铐住了温鸾,只给她的双手留了三四寸的活动范围,长链的另一端,系在高晟的手腕上。
  他这才放心似的坐在一旁,拿匕首挑开温鸾裹得乱七八糟的布带,咔嚓,把脱臼的胳膊托了上去。
  活动中扯到前胸的伤口,衣服顿时被血染红一大片,沙沙的雨点冲都冲不开。
  “我很少受伤,拜你所赐,我差点死在女人手下。”
  “你还不是变着法儿的羞辱我,戏弄我?”
  高晟猛一扯链子,直接把温鸾拽倒了,“你以为我还会像过去一样待你?收起你的小性子,别以为撒个娇,说两句软话,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温鸾,你最好从现在开始想方设法取悦我,为了你的亲戚朋友,更为了你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不是一句虚言。”
  随即一扯链子,“走。”
  温鸾踉踉跄跄跟在他后面,豆大的雨点打在她身上,又冷又累又饿,荆棘刺透了她衣裳,鞋底,扎心的疼,不用看也知道,她的脚上腿上肯定到处是细细碎碎的小伤口。
  雨水一浸,更是疼得厉害。
  “我走不动了,歇一会行不行?”
  高晟头也不回,也没搭理她。
  温鸾索性不再说话,一声不吭咬牙坚持着。也不知走了多远,她实在坚持不住了,腿一软跌倒在地,任凭高晟怎么拽链子,她都爬不起来。
  “别耍花招。”厚底皂靴停在她面前,却没有丝毫扶她起来的意思,他蹲下身,“你哭了?”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湿漉漉一片,温鸾浑身散了架的疼,意识也有点模糊,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没哭。
  “没有。”她说。
  高晟沉默半晌,把她抗了起来。
  被人扛着并不舒服,硬实的肩膀硌着她的胃,怄得她一阵阵恶心,“放我下来,我想吐。”
  脚刚落地,她就吐了出来,但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吐了半天只有些酸水。
  高晟盯她一阵,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你小日子多久没来了?”
  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温鸾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淡淡道:“刚过去七天,我体寒本就不容易有孕,又喝了一阵子避子汤,说不定这辈子都没法生孩子了。”
  高晟面皮一僵,转身就走。
  好在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一家猎户,山民淳朴好客,当即把二人迎进屋,又是烧热水,又是拿干净衣服,十分热情。
  只是看到温鸾手腕上的绞金铐时,不免露出几分疑惑。
  高晟解释道:“去年瓦剌人袭击我们镇子,拙荆受了刺激,有些疯疯癫癫的,我怕她走丢,也怕她突然发疯再伤到别人,只能把她铐在身边,走哪儿带到哪儿,也是没法子的事。”
  老人满脸的遗憾惋惜,“这么俊的小媳妇,真是造孽啊……唉,只要活着就好,人在,就有希望。”
  “您说的是。”高晟浅浅笑道,眼中一派真挚淳厚,一点也看不出刚刚杀了许多人的样子。
  老人问道:“听口音你不像京城人,是来探亲的,还是做活计?”
  “有个亲戚在京城做生意,本想投奔他的,结果人在去年的乱子里没了。现在正愁怎么办好呢,我们回家的盘缠都没有了,老人家,您知道哪里能讨口饭吃吗?”
  温鸾闻言偷偷打量高晟一眼,他进门就操着一口辽东话,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再说了,山里猎户,哪有活计给他干!
  没想到老人思忖半天,还真有!
  “往北翻过两座山,走一百多里,那里有个叫徐家营的镇子,去年叫瓦剌人烧没了,原来的住户死的死,逃的逃,如今成了没主的荒地。上个月有个大富商把那块地买下来了,要建庄子什么的,正缺干活的人手。我们附近有好几户人家都过去了,要不是老汉年纪大了,也要过去挣几两银子。”
  高晟拍手一笑:“好好,您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明儿个我就去试试看,说不定能挣一大笔钱!”
  温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锦衣卫肯定四处在寻他,他不急着回京城,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做什么?
  第42章
  ◎高晟死了?◎
  风过去了, 细细的雨丝从暗夜中直直落下,温柔地敲打着茂林山石,沙沙的响。
  大雨驱散了暑末的溽热难耐, 初秋的寒意穿过四面透风的茅草屋,丝丝缕缕往肌肤里渗。
  高晟有些冷, 浑身止不住的发抖,他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大概这场雨,又把旧疾勾了起来。
  伸手摸老刘头配的丸药,药没找到, 却是碰到前胸的刀伤。
  奇怪,一点也不疼。
  困惑中,一只手抚上他的脸, 高晟迷迷糊糊抬头望去,是温鸾含笑的面孔。
  素手轻解, 衣衫云雾般缓缓散开。
  高晟的喉头上下滚了滚。
  莹白的肌肤在煌煌烛光下越发润泽晶莹。
  “又要耍什么花招?休想再把我当傻子耍。”高晟想警告她, 可这话在脑子里翻腾半天,嘴里却死活发不出声。
  她低头,樱唇轻启,微露檀香小舌, 覆上他的嘴,如饮琼浆, 似真似幻。
  雨声沙沙,夜风轻拂,杨柳枝儿在风中曼妙的摇着, 吱吱嘎嘎地唱着歌。
  高晟渐渐迷失在这汪春水中, 更用力抱紧她, 感受着她,就要一同失去自我时,口鼻突然被捂住,一道寒光迎面落下。
  “啊!”高晟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登时从梦中惊醒,前胸后背一片湿凉,已是汗透重衣。
  揉了揉疲惫得发胀的太阳穴,他看向窗边的草炕,那里,温鸾侧身向里躺着,全身缩成小小的一团。
  不知何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清幽的月光从窗子里倾斜而下,照得屋里如水银泻地,她手上的绞金铐闪着细碎的幽光,一路蜿蜒着,牢牢握在他的手里。
  高晟默默望着她,眼中的神色比月光更轻柔,比夜色更寒凉。
  他走过去,看着她,草炕上的人累极了,睡得很熟,发出均匀的些微的呼吸声。
  山林静悄悄的,只有他和月亮还醒着,一滴水从树叶上滴落,月亮在积水中颤抖。
  温鸾从沉睡中醒来,用力抓紧了被子,“等等……在别人家里呢!”
  茅草屋的墙壁薄得纸一样,一点不隔音。
  “他听不见。”高晟低低道,“给他用了点药,起码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能醒。深山老林,正是困顿的时候恰好出现一个茅草屋,我不想再中一次陷阱,警惕点总是好的。”
  温鸾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明显感受到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好,因而她不说话了。
  起风了,月亮悄悄躲进云里,山林摇晃着,阵阵松涛声袭来,宛如另一场急雨。
  高晟缓缓起身,很奇怪,明明已经得到满足,可较身体上的愉悦,心里更多感到的是窒息的痛切。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很不舒服,莫名让他烦躁不安。
  温鸾趴在炕沿微微喘着气,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发出一声,好像刚刚发生的事不痛不痒,根本不值得她注意。
  这样的沉默激起高晟更大的愤怒。
  “你不在乎?”还没温鸾反应过来,强烈的痛感激得她全身紧紧缩成一团。
  温鸾剧烈挣扎,反而被他扣住后脖颈死死摁在草炕上。
  寂静的夜,无限放大了触感,不知何物卷起了暴风雨,旋转着狂掠过去,掀起的狂风嘶吼着,就要把小屋撕裂,撕碎。
  “高晟,”温鸾再也忍不住了,低低啜泣着求他,“不要这样羞辱我,我真的不知道南一要杀你,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相信你不知道。”清冷低沉的嗓音,没有一丁点的感情,“我也相信那刻你是真的想杀我。”
  温鸾挣扎着回头去看他,“我没有,我只是想替南一争取逃跑的时间……啊!”
  高晟把手里的东西扔到一边,贴着她的耳朵低低道:“疼么?这点疼算什么,抵不过你扎在我心口的万分之一!”
  温鸾浑身都在颤,连带着垂下来的发丝也抖个不停,身体因过度用力变得僵硬不停使唤,尽管已离开他的辖制,还是维持着那个姿态动弹不得。
  屋里,已和山路一样泥泞不堪了。
  好半天,温鸾才慢慢恢复过来,清亮的月光照得满室亮堂堂的,她一眼就看到了地上入鞘的匕首。
  “原来是这个啊……”她笑着,眼中的光泽一点点消失,“谢谢你,没用另一端。”
  高晟整理衣服的手一顿,待看到她古井般的眼神,只觉胸前的伤口又疼了几分。
  一场大雨过后,京城的人们惊异地发觉,一早一晚的,竟需要披夹衣御寒了。
  “天凉了呀!”张小花看着碧澄澄的净空叹道,“京城的春天短,秋天更短,唉,老大畏寒,以往这时候早披上厚衣裳了,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
  罗鹰同样叹了声,依旧锯嘴葫芦般不言不语。
  “京城到处都在传老大死了。”张大虎满脸的暴躁,“奶奶的,真想把那群人都抓喽。”
  张小花忽然咳嗽两声,便见张肃远远过来,三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换上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
  “找到高晟没有?”张肃拧着眉头道,“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说什么为了追一个逃妾跳下悬崖摔死了,到底怎么回事?”
  张大虎悲悲切切道:“大人确实是追人去了,途中遭遇刺杀,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悬崖边只剩下他的绣春刀。”
  张肃听得心里一阵绞痛,嘴唇都白了,“你们下去找没找?”
  “那里都是未有人踏足的密林,我们搜寻好几天,才搜了五里地不到。”张大虎使劲揉揉眼睛,直到把揉出眼泪才停手,“如果大人还活着,应该放鸣镝告诉我们位置……唉!”
  罗鹰张小花齐齐“唉”了声,就差没明着说人没了。
  张肃身子摇了摇,两眼一黑,几乎晕厥过去,“这个傻孩子,难为我一片苦心啊。”
  “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还没找到老大的尸体,说不定人还活着。”张大虎说完,张肃的脸更白了。
  “刺杀他的人呢?”
  “抓住了,定国公世子,他奶奶的,我们老大放他一马,他反倒恩将仇报,简直不是个东西!”
  张肃一怔,随即苦笑,“真是扯不清的烂账……你们尽快审出个结果,皇上那边也要有个交代,还有……”
  他犹豫了下,委婉提醒,“近来宫里有些变动,高晟不在,有人盯上北镇抚司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