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也不知道这到底算积极还是消极。
  “这怎么行,老师您清醒点,那可是五十遍五十遍!”
  “不就是一篇琵琶行,简单。”
  “怎么,你打算去帮谢老师背?”
  “我也想,你去给我搞个变声器?动动脑瓜朋友们,想想以前背书时,同桌都是怎么帮你们的?”
  讲话的同学一脸神秘,冲大家勾勾手指头,谢蔷也禁不过诱惑凑近去听。
  一个班二三十个人,二三十颗脑袋凑在一起窸窸窣窣密谋着如何帮小谢同学成功作弊,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最后计划表决一直通过,于是,就有了最开始自告奋勇的对话。
  但临到头,谢蔷又有点打退堂鼓了。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人生头一次考试作弊,她实在不安。
  “不会的,他又看不见我们。”
  “老师你就放心吧,这个办法我从小到大已经实战过无数次,保证立竿见影,万无一失。”
  “老师,相信我们,相信光的力量!”
  谢蔷还是有点犹豫,主要她从小到大就没看过奥特曼,有心想要相信光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
  但谢洵意没有给她太多犹豫的时间,一通视频电话很快拨过来了。
  谢蔷只能在一片加油打气中硬着头皮按下接通。
  谢洵意坐在酒店房间靠窗的椅子上,从视频里很容易辨认出了谢蔷的所在地:“打算在教室里背?”
  还没开始,谢蔷已经有点心虚了。
  眼神恍恍惚惚飘了一圈回到屏幕,按照商量好的说辞:“办公室里有老师在休息不好打扰,正好这间教室空着。”
  谢洵意应该是信了她,听完后什么也没有多问,直入主题:“那就开始背吧。”
  第一关竟然这么轻松就过了。
  谢蔷暗暗小松了口气,可张口时忽然又卡了壳。
  她上次背到哪儿了来着?
  谢洵意:“似诉平生不得志。”
  哦对,似诉平生不得志。
  谢蔷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接着这句继续往下背。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大弦,大弦……”
  她欲盖弥彰地抬手去挠脖子做思索状,眼神晃荡一圈,以自认隐晦的频率不断往手机后面瞥。
  而就在手机前置摄像头完全拍摄不到的后方盲区,一群人正在上演一出哑然无声的精彩大戏。
  半数人在一边举高双手从上往下张牙舞爪地甩,企图模仿出大雨倾盆的气势。
  另外半数人则在另一边一会儿竖个小拇指晃悠,一会儿和左右两边的人作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动作幅度夸张,生怕谢蔷看不懂。
  谢蔷回忆起来了,迅速收回目光,正色:“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谢洵意不着痕迹瞥了一眼她身后露出的一角锃亮钢琴,没有说话。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忧愁暗恨声,”
  背至此处,谢蔷很有暗示性地放慢了语速:“此时无声胜有声……”
  最前面的女生坐看右看,找到一个水杯后高高举起,反复作势要往地上摔。
  其他同学默契地掏出笔,一手做着生动形象的骑马姿势,一手在空中刷刷比划,还得注意不能发出声音。
  一时之间,场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井然有序的混乱。
  谢蔷:“……”
  谢蔷甚至不敢去看谢洵意,默默低下头,捏住脸颊阻止嘴角扩大:“银,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起敛容,容……”
  糟糕,又卡了。
  越往后面开始越不熟练。
  谢蔷欲盖弥彰清清喉咙,再摸摸耳边碎发,眼神又一次开始游荡。
  同学们迅速接收到信号,可即将动作时忽然不知道下一句该如何用肢体演绎了,一时之间只能干瞪着眼睛,面面相觑。
  幸好有位男同学反应极快,即刻将自己的鸭舌帽反扣,又接连往前面开口处插了好几支笔当头饰,
  下巴一抬,脸上扬起一抹蜜汁端庄又娇羞的微笑,熟练掐起兰花指,开始进行扭扭捏捏的自我介绍。
  同学们都看呆了。
  空气在短暂凝固两秒后炸开。
  一个个表情狰狞眼看就要绷不住,只能赶紧在笑喷前用力捂住口鼻,从头到颈憋得通红。
  更有甚者情急之下直接张大了嘴巴往里头塞拳头。
  一边塞,一边还不忘清场一圈蹲在地上,活灵活现地蹦跶扮虾蟆。
  “……”
  谢蔷用力深吸一口气,默默咬住后槽牙,仰头去瞪天花板。
  谢洵意:“怎么了?”
  谢蔷松开牙关,气息颤抖:“她琵琶弹得真好,我突然背得……好感动。”
  谢洵意挑了挑眉,对她突如其来的感性没做任何评价,耐心等她缓了会儿,随后敲敲桌面:“还想得起下一句么。”
  谢蔷点点头,努力收敛好情绪继续往下背:“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
  就这样,在所有人的同心协力下,谢蔷磕磕绊绊连猜带蒙,终于把一篇《琵琶行》完完整整背完了。
  志得意满,一身轻松!
  她喜滋滋看着谢洵意,春风得意,总觉得自己眉毛都高了三寸:“怎么样哥哥,可以了吗?”
  谢洵意点点头:“背得不错。”
  革命宣布成功!
  同学们应声开始一场无声呐喊欢呼。
  谢蔷嘴角又扩大一分,正要说话——
  谢洵意:“还有,替我跟大家说声辛苦了,表演得很好。”
  教室现场像是被咔哒一声按下暂停键,谢蔷笑容也随之凝固。
  她干巴巴眨眨眼睛,干巴巴问:“什,什么辛苦啊……”
  谢洵意没有回答,而是声线放松地问她:“好玩吗?”
  听着不像是生气的意思,谢蔷沉默半晌,默默点了点头。
  谢洵意:“嗯,那就额外加一篇《桃花源记》,三天之后我们再玩一次。”
  谢蔷:“……”
  谢洵意:“时间或许有些紧,通知大家一声,可以趁现在抓紧排练起来了。”
  同学们:“……”
  通话在谢蔷呆滞的表情中挂断。
  手机返回微信主页,又因为长时间无操作黑了屏。
  谢洵意垂眼看着其中倒映出的自己,不知想着什么,唇角随之勾起,哑然失笑。
  屏幕再次点亮是因为青辉的来电。
  谢洵意滑下接听,转头看向窗外:“下午茶喝完了?”
  “没啊。”青辉听着他的语气:“你在酒店偷偷做足疗了?心情这么好?”
  谢洵意不接他话:“有事就说。”
  青辉:“后天早上交接之后,咱们这次工作也就圆满完成了,委托人那边热情邀请咱们去周边名胜古迹玩儿一圈,我查了一下,好像还挺有意思的,还能买点纪念品回——”
  谢洵意:“不去。”
  青辉:“?”
  青辉:“律所这会儿又不忙,你着急回家做什么?”
  “着急回家还需要什么理由。”谢洵意:“你去吧,纪念品多帮我带一件,挑粉的。”
  作者有话说:
  老谢:想小孩儿了,不行?
  第27章 第 27 章
  ◎跟别人睡不惯◎
  谢蔷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从简简单单两首诗, 一路作到现在这样收拾不住的局面的。
  《琵琶行》不好背,桃花源记比它更难背,前者至少行句字数相同, 还押韵,后者就干脆是一篇文言文文章了。
  这种中国传统艺术对谢蔷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她在上面很痛苦,而下面那些馊主意制造商们也很愧疚。
  大风大浪踏过来,没想到在这条阴沟里翻了船。
  谁能料到那死出钢琴在那个死出位置居然会他妈死出地反光?
  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