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秦静雅埋怨瞧了她一眼:“算了吧,我可?不在这里?给你?们当电灯泡。”
  张昱树之前就说过,她什么都看出来了。
  可?话突然摆在明面上,倒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再加上昨晚的信息,段之愿顿时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张白纸摆在这。
  默了默,她又说:“我可?以住在张昱树家的旅馆里。”
  “我想每天都看见你们,不想分开。”
  其实秦静雅也有这个想法,守着段之愿过一辈子了。
  突然分开还真是舍不得,犹豫了一会儿,才点头:“行,再看看吧。”
  下午,段之愿送她到火车站。
  临别前,段之愿说:“妈妈,我姥姥也支持我和他在一起。”
  停顿一下,又问:“你是真的不怨张昱树了吗?”
  火车站的广播声在耳边盘旋,秦静雅眨了眨眼,嘈杂声音逐渐褪去。
  思绪似乎又回到从前。
  段之愿那么小,扎着麻花辫每天活蹦乱跳。
  段覃人高马大,常把段之愿高高举起放到肩膀上,带她到处玩。
  回忆似乎添加了一层厚厚的滤镜,泛黄又模糊。
  午夜梦回时偶尔会恍惚,不记得丈夫的脸,忘记他的音容笑貌。
  所以就要手忙脚乱打开抽屉,毫不怜惜拂过那些?奖状和勋章,在最底层的隔板里?,抽出他的照片,指腹在他脸上细细地摩挲。
  这样才忆起。
  哦,原来他是长这个样子。
  我没忘记,没忘记……
  段之愿能看见她眼中又盈盈泪光,最终又尽数淡去。
  “只要你?喜欢,只要他对?你?好。”秦静雅平静地说:“妈妈不怨。”
  当年的事,说到底也说不出究竟是谁的错。
  那就把责任都归于那条河,或是那天的太阳、那天的风。
  活在过去的是件极其痛苦的事情,总得走?出来迎接新的生活。
  也算是放过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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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的路上张昱树给她打电话,知道秦静雅走?了以后,他反倒成了受益人。
  告诉她:“等着我,今晚就搬过去。”
  傍晚,张昱树给她打电话叫她下楼。
  段之愿以为是要帮忙搬什么东西,可?下来了却不见踪影。
  她左右张望,突然悠闲的口哨声自身后响起,段之愿回头的同时,一只手搭在她肩头:“找我的,小结巴?”
  男人宽阔的胸膛占据了她全部视线,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又痞又野,两手空空站在她旁边。
  “走?啊,带你出去玩。”
  “去哪里?呀?”
  “夜游。”
  张昱树说的夜游就是,和她手挽着手,走?过燃城的大街小巷。
  他们最先去了当年的图书馆。
  图书馆经过多年的沉淀,书香味道更浓郁。
  摆设也比当年精致,张昱树陪段之愿选了几本书,翻译相关,他看不懂,但他喜欢看她认真的样子。
  任何时候的认真。
  床上的,平时的。
  图书馆关门之前,他俩从里?面出来。
  段之愿问他:“没继续读书,后悔吗?”
  “还?好吧。”
  张昱树仔细想了想,不算后悔。
  且不说当时的条件,他必须选择赚钱。
  就算听她的话重新复读,也考不上和她一样优秀的大学。
  不能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无论在哪里过什么样的生活。
  都是乏味的。
  倒不如一盒烟、一瓶酒。
  把自己喝到微醺,梦里说不定能跟她见上一面。
  张昱树佯装不悦:“突然问这个?,嫌弃老子了?”
  “没有呀。”段之愿挽上他的手臂:“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同呀,你?不后悔,就说明你?没走?错路不是吗。”
  她又举例:“就像有的人觉得一寸光阴一寸金,有的人就喜欢一觉睡到太阳高挂。反正只要自己觉得幸福,人生就值得了呀。”
  “我后悔过。”张昱树突然走?到她前面,俯身按住她的肩膀,声线压低:“后悔那天没逮着你?。”
  “逮着了,怎样?”段之愿轻声问。
  他目光灼灼,带着高温的视线描绘她的五官,最后定?格在她含着水的双眼。
  微微动唇——“草.死你。”
  段之愿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耳朵里?泛起火车鸣笛声。
  埋着头就要向另一边走?,又被张昱树一把搂在怀里?。
  他身上带着尼古丁的味道,不重,淡淡的。
  声音自头顶传来,脸贴着的胸腔也微微震动。
  “愿愿,你?这么乖,哪怕上课走?神都能回答问?题。”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大学刚一毕业,就有那么好的公司来竞争你。”
  停顿了几秒钟,又听他说。
  “我配不上你?。”
  段之愿从他怀里抬起头,下巴垫在他胸膛上,食指轻触那道月牙疤痕。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觉得这个你配不上的人,她爱了你?整整八年。”
  “张昱树。”段之愿告诉他:“我见过这世间最好的,就再也看不见别人了。”
  这一刹那,张昱树脑子里的钟摆刚好到十二点整,时针分针秒针完美契合在一起。
  钟声响起,沉重又喧哗。
  段之愿也一样,这话说出口,抱着他腰的手臂都像过了层电流。
  街道边的车水马龙顷刻间隐匿,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两两相望,抚今怀昔。
  时间好像就回到高一放学的那天晚上。
  尽管一条腿缝了十几针,依旧不减锐利。
  他带着一身的桀骜,表情平淡又恹,告诉胡佳:“我知道mp4在哪。”
  又在段之愿告诉班长谁没交作业时,猖狂地走?到她面前,抢了她的包子,吊儿郎当吩咐她:“我那份,你?给我写了。”
  当初有多害怕讨厌他,后来就有多爱他。
  在他捧着不重样的糖葫芦送到她眼前时;
  为了掩盖自己一身伤痕,潦草收拾自己和屋子时;
  绷着脸在操场上跑十几圈时,以及将一屋子鲜花摆在她眼前,告诉她这些?花都没有她美时。
  ……
  曾经那些?与他共度的时光,如同胶卷一般在她脑海里循环放映。
  第一次和他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
  听他带着狠劲将她列为属于他的私有物,看他在上面挥洒汗水,又温柔地过来吻她的唇。
  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天赐给段之愿的礼物。
  为了弥补小时候对她的伤害。
  曾经她一直觉得人生是一片昏暗,她被一切孤立,吝啬到一束光都不给她。
  现在才得知,屠龙的少年要经历无数磨难。
  用弓箭在身上留下的伤疤做勋章,徒手摘下的荆棘做献礼。
  腰板挺直、手握着全世界最灿烂的光辉,堂堂正正出现在她面前。
  亲手将她梦寐以求的阳光放在她的掌心,照亮全世界并告诉她:“别怕,我来了。”
  ……
  张昱树垂眸看她,食指弯曲不轻不重刮了下她的鼻子:“怎么眼睛又红了?”
  “不许哭啊。”他说:“今天带你出来玩的,你?得给老子笑!”
  段之愿就咧开嘴,露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
  但与此同时,一串晶莹剔透的泪珠也从眼眶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