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陆崇心疼她怀胎不易, 自然不会计较。更何况她那点子挣扎力道、那点使性子赌气的话, 对他来说跟撒娇也差不多。
  “阿璎, 我知道。”陆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人难受时自然心情不好,我怕怕你憋在心里呢。”
  在他看来,这是阿璎将他视为自己人的举动。
  “皇上,要不我们还是分房睡罢。”顾璎虽是面对着他,却垂着眼道:“您夜里也睡不好。”
  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最近越来越频繁。有时候陆崇甚至比她自己更早察觉到她的不适,立刻起身照顾她。
  白日里他还要上朝、处理政事,年关下正忙,他眼底有时会有淡淡的青色。
  “我不在,你自己咬着被子偷偷哭?”陆崇支起身子,几乎将她环抱在自己怀中。“你忘了有一回你倒是忍住了,结果又如何?”
  顾璎有点心虚。
  那回陆崇本就夜深时才回来,她想让他好好休息,没想到抽筋还没忍过去,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躁动不安,顾璎是真被折腾哭了。
  陆崇被惊醒后摸到她脸上一把冰凉的泪,吓了一跳,立刻披衣起身让人去传太医。
  正好是刘太医轮值,他匆匆提着药箱赶过来,替顾璎诊脉后说贵妃并无大碍,这也是有孕之人常有的事。
  好在隔着帐子顾璎红着脸倒无人看见,倒是陆崇认真的记下了该如何照顾她。
  “让怀香和溪月轮流陪我睡吧。”她提出了解决办法。
  陆崇没什么犹豫就否认了。“她们两个力气小,只怕你折腾起来,她们两个都按不住你。”
  顾璎怕他又拿出自己曾经的“丑事”来说,只得不再坚持。
  “不来瑶华宫,我在外面也睡不踏实。”陆崇轻轻将她鬓边凌乱的发丝拢好,柔声道:“与其让我惦记着孩子有没有闹你、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倒不如让我陪着你。”
  平日里顾璎总是表现得坚韧勇敢,可顾瑜说得对,阿璎在亲近的人面前,实则是个娇气会使性子的小姑娘。
  她的哪一面,都令他心动。
  顾璎微怔,心底涌起一阵暖流,顺从的点点头。
  “不过方才阿璎那声‘夫君’叫的好,以后不妨就用这个称呼罢?”陆崇见她平复下来,戏谑的道。
  顾璎先是脸色微红,想到哪怕自己叫了他都没心软,理直气壮的道:“我叫了有什么用?您都不为所动的。”
  她本是佯装不悦,可陆崇竟真的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阿璎本就该叫我夫君,这没什么稀罕的。”陆崇镇定自若的道:“换个别的。”
  顾璎挑起一边的眉毛,他这是存心为难人,夫君已经是她能叫出来的极限。
  陆崇刚想引导着她叫自己的名字,顾璎专心想了片刻,试探着道:“哥哥?”
  她自小在南边长大,放松时说话语调本就偏软糯,此时又在夜里,更透着几分慵懒,倒让陆崇心中酥酥麻麻的一颤。
  陆崇本就年长她,这么叫也没错罢。
  “哥哥,我困了。”顾璎见他好像也没什么反应,又叫了一声,打了哈欠道:“您也早点睡罢,明日不是还有早朝?”
  陆崇神色略显僵硬的应了声。
  这回顾璎倒是踏实的睡着了,甚至还因为半夜开始下雪,顾璎循着热源又钻到了他怀中,柔软的娇躯贴着他结实的肌肉。
  真真是磨人。
  陆崇心猿意马的想着,过了很久才有了睡意。
  虽是有些不舍怀中的人,陆崇因要上早朝,还是轻轻将她从自己怀中挪出来,给她团了被子抱在怀中。
  “爹爹去上早朝了,你要乖乖的不许吵着娘亲。”他临走前,还不忘了跟顾璎肚子里的小家伙打过招呼。
  他习惯了时常跟顾璎肚子里的小家伙说话,并且坚信这样能让小家伙更亲近他。
  父子之间,或许不会存在天生的亲密,可他和他的孩子,绝不会像他和先帝那般。
  听到里面的动静,梁正芳和怀香等人已经候在外头。
  “今日贵妃不出门,让她睡罢,别吵醒她。”陆崇吩咐道:“最迟辰时三刻叫贵妃起来用些早膳,若贵妃要去外头玩雪,让她等朕回来陪她去。”
  听天子事无巨细的吩咐下来,怀香和溪月连忙恭声应下。
  陆崇换好了朝服后,直接去了太和殿上朝。
  辰时初刻。
  顾璎起来后,看着外头银装素裹的雪后景色,果然让人拿她的氅衣来,就要去外面赏雪。
  “娘娘,皇上说了,让您等他回来一起去。”怀香想着天子临行前的交代,温声道:“您跟棠棠先用早膳罢?”
  顾璎点点头,招呼棠棠一起用饭。
  自从她开始显怀后,棠棠就懂事的不用她照顾,自己穿衣吃饭不提,在顾璎“撺掇”她去玩时,棠棠小大人似的道:“娘亲,外头路滑,您不能出去。”
  “我也不出去,先生给我布置了功课。”棠棠似乎猜到自己娘亲要说什么,扬起小脸儿认真的道。
  顾璎只得作罢,让人将账本拿过来。
  雪后路滑,她也免了静妃她们过来瑶华宫请安。眼看就要到除夕,宫中宴席自是少不了,整个正月里都是忙碌的。
  正月……好像还有件事。
  顾璎叫来了丹朱,问道:“皇上的生辰是不是在正月十五?”
  丹朱点点头,回道:“正是。皇上登基前没有特别办过,这两年寿宴也都是随着家宴一起。”
  言下之意,天子并不重视自己的生辰日。
  小时候只怕是没人记得,长大后以他跟庄太后的关系,他也懒得操办罢。
  顾璎记在了心里。
  ***
  福宁殿。
  陆崇散了朝后,留下了几位重臣说话。
  大将军褚邵留到了最后。
  说完了明年初的边关换防之事,褚邵从天子赐座的交椅上起身,恭声道:“臣听内子说了宫宴之日发生的事,是内子识人不明,险些惹出祸事来。”
  “皇上和贵妃娘娘英明,才让臣的孙子免遭算计,臣谢恩——”
  说着,褚邵就要行大礼。
  陆崇从御案前起身,扶住了他。
  “大将军免礼。”陆崇温声安慰他道:“夫人心善,焉能算到那些小人伎俩?嘉贵妃明察秋毫,断不会让夫人和小公子委屈了去。”
  听天子特意提到贵妃,褚邵心中微动。
  将军府自该感谢嘉贵妃,只是嘉贵妃就快生了,若是皇子的话——他们跟嘉贵妃走动,岂不是有站队的意思?
  虽听妻子说嘉贵妃并不如传言般因得宠就飞扬跋扈,反而是机敏冷静、行事从容沉着又妥帖让人信服,可历代天子最忌讳此事。
  他是否会错意了?
  “朕的皇子,只会出于嘉贵妃。”陆崇似是看穿了他心中顾虑,不紧不慢的道。
  天子这话不啻于惊雷炸响。
  褚邵眼底闪过一抹惊愕之色。
  天子正值年富力强之时,朝臣也多次上书请天子选秀开枝散叶,难道往后余生,天子预备只要嘉贵妃一人么?
  “臣明白了。”褚邵很快回过神来,恭声应下。
  看来传言也并不都是假的,起码嘉贵妃的得宠,比传言更甚。
  回到将军府后,他直接到了许氏房中。
  “过两日给瑶华宫递帖子罢。”褚邵脱下了斗篷,结果妻子递上的热茶。“咱们若还没表示,着实有些失礼。”
  见妻子惊讶的看着他,褚邵解释道:“是皇上的意思。”
  先前他们夫妻两个就商量过,想要去给嘉贵妃道谢。只是嘉贵妃身份不同,先前又并无交集,他们贸然过去就是结交后宫,故此才迟迟未去。
  今日在天子面前明过路,得了天子首肯,便再无不妥。
  许氏目露喜色,点头道:“老爷放心,我已经操办好了,明日就送拜帖过去。”
  褚邵颔首,妻子办事他自然信得过,只是夫妻成亲二十多年,还甚少见她这般积极的应酬。
  “老爷若是见过嘉贵妃,就知道我为何会这般了。”许氏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看着嘉贵妃的眉眼,依稀有些像嬿娘。”
  褚邵闻言微怔。
  许氏口中的婧娘是他唯一的妹妹褚嬿,褚邵成亲时,褚嬿才八岁。长嫂如母,褚嬿几乎是许氏一手带大的,姑嫂二人感情极好。
  待到褚嬿及笄后,嫁给了褚邵麾下的校尉骆景,两人亦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因朝中内斗,以至边关粮草运送不及时,骆景鏖战之后殉国,褚邵也先些被牵连问责。
  褚嬿生下女儿后本就身子不好,受了此番打击更是去了半条命。可一次外出时,她才三岁的女儿被人偷走了,她彻底没了生机。
  哪怕后来骆景昭雪,先帝甚至给了荫封,褚邵也成为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可丢失的外甥女,是夫妻二人心中最深的伤疤。
  “嘉贵妃出身松江的顾家,是顾四老爷的次女,生辰在六月。”褚邵缓缓道:“听说她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顾四老爷给两个女儿的产业不分薄厚。”
  许氏听完后愣了下,老爷是如何知道如此详细的?
  “我看着你这几日一直念叨着嘉贵妃,就去查了查。”褚邵放下茶盏,轻声道:“想来她应当是顾家的亲生女儿。”
  许氏闻言心中一暖。
  两人虽已是老夫老妻,他却二十多年如一日,每每都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总能找到的。”褚邵拍了拍妻子的手,温声道:“嬿娘会保佑她的女儿,她也会回到咱们身边。”
  “到时候还要劳烦夫人,给她挑个好人家。”
  许氏点点头,眼角闪着泪花,唇角却是高高扬起的。
  “那是自然,嫁妆我一直都给她备着,有你这个舅舅撑腰,以后谁敢欺负她?”
  褚邵也露出笑容,认同了妻子的话。
  ***
  临近年关,各家走动送年礼都是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