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嗯。”金花利落地斟了一盏给福临。
  福临留心看,手不抖,眼不歪,这人意识清醒,没醉。就是兴高采烈劲儿他没见过。
  “头一回跟表舅舅喝酒。”金花捧起盏,跟福临碰一碰。一边自然自语:“要是有柠檬就完美了。”
  “不对,我们不是饮过合卺酒?”
  “哦,那个也算?”金花饮一口,放了盏,“那天我饮尽了,表舅舅呢?就抿了一口,不情不愿。也能算嚒?”金花媚眼如丝,在福临脸上逡巡。
  “表外甥女儿说,怎么才能算?”福临见金花摇摇晃晃,展开臂,把她搂在怀里。
  金花想,我记错了?tequila这么醉人?她才饮了一盏,心里先“砰砰砰”直跳,眼前天旋地转,福临把她搂在怀里,她就势把头枕在他左肩,左手不由自主抚上他右肩,突出的肩峰就握在她细白的小手里。
  她忘了,阿拉坦琪琪格能不能喝她还没试过。
  福临大乐,皇后喝多了就变成另一样儿,特别,特别说不上来的那一样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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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没有!
  金花左手攀上福临的右肩, 微微歪头,左颊靠在福临右胸上,露着娇花似的右脸。
  唇红在酒盏上沾了个新月似的牙儿, 余者多半蹭在福临衣裳上,明黄的衣料上一抹暧昧的正红, 唇上仅余着的斑斑驳驳,让人更想伸手替她抹净, 露出粉嫩鲜润的本色。福临细看怀中人, 是金花,也是表外甥女儿,甚至是皇后。
  福临顿了顿,终于伸出修长的手指, 覆上她的唇, 指尖的触觉细软滑腻。
  金花恍惚中感到指节的薄茧蹭着下巴, 阖着眼嘟哝两声, 转过脸去,只余半幅后脑勺对着福临。
  他指尖还眷恋着那一抹期许已久的香润,骤然失了,他端起盏饮了一口。这口酒咂猛了,浓烈的酒气从嘴里滚过,火辣辣的,眼前金花白腻的耳后就有点晃, 在昏昏的光里竟然白花花的,有些耀眼。
  上次喷着热息腻上她的颈的时刻仿佛还在眼前,他从小到大的恶趣味往上涌。他只在脖颈上腻味, 他从来不往嫔妃的脸上探, 总怕一打照面发现脸生, 坐实了跟他肌肤相触的是个生人,羞耻感足以让他偃旗息鼓。
  这次他没饮药,可心颤得比喝了邪药还厉害,金花的衣领支棱着在颈后投了一个深色的影儿,丹凤眼一斜就看到她里面穿了身淡淡黄的中衣儿,皮||肉藏得严严的,可他绮思那么多。
  以前都是生人,娃娃生好了他仍觉得不太认识;眼前这个不一样,眼前这个他认识,博尔济吉特氏家里某个表姐的女儿,日日相见,见足了半个月,见了他就“表舅舅”长,“表舅舅”短的一个人。
  他闭上眼,往她颈上贴过去。
  金花醉醺醺,耳后凑过来一股火热的呼吸,然后是胡茬儿扫在她颈肩那一侧,竟然透过衣裳直戳到皮||肉上。就算脑里天旋地转,她也醒了,马上那息气喷到她耳朵里,她心里痒起来,浑身止不住地哆嗦,福临身上的木香直往胸腔里灌。
  她颤抖着往他右肩下躲一躲,那气息重退回颈肩侧,可是不过一呼一吸间,那呼吸又追上来,她避无可避,只得离了那个怀抱,松了攀着福临右肩的手,挺直了背,重新坐回福临左边,阖着眼睛唤一声:“表舅舅。”
  金花听到自己这一声知道闯了祸,也不知怎么就口齿不清、吞吐含混起来,她忙睁开眼,发现福临一双眼睛正在眼前,鼻尖中间只隔着一息,她的一口气刚出口已经尽数被他吸过去,一张英俊的脸在面前比在脖子上更可怖。
  她借着酒劲儿推了一把。没推开,福临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她,他往前一凑,她浑身冒冷汗,酒瞬间醒了,哆嗦止了,口齿也清晰伶俐起来,双手捧住他的脸,装作天真地眨眨眼:“表舅舅,你认错人了?”
  听到这句,他的酒也醒了,把她的手拂下来,说:“朕把表外甥女儿认成谁了?”
  “大约是宁妃姐姐或者佟妃妹妹,要不就是端贵人,反正那几位的牌子都翻花了。不过,表外甥女儿哪敢随意揣测圣心?总之,不是对表外甥女儿那么个样儿,就对了。”金花心虚地说,毕竟今夜是她自己喝了酒攀过去的。
  两人点心也没心绪吃了,金花酒盏里还余个残根儿,她看了一眼,心里想喝又不敢。正犹豫着,福临展臂拈起盏,用拇指抹了下沿儿上的唇红,一仰头儿,饮尽了。
  “哎,别呀,喝福根儿生闺女儿。”金花想拦没拦住,他醉了她招架不住。算了,拦也拦不住,喝了就喝了。
  小宫女来收了残盘儿,金花摸出一早准备好的笔墨纸砚,铺展了当,问:“表舅舅,上次您说要跟表外甥女儿说事儿,说吧。怕忘了,表外甥女儿记记。”
  福临在榻上歪着,手撑着头,说:“表外甥女儿这么一说,朕倒真有点忘了,你等朕捋捋。”
  “宁妃打人的事儿,朕跟你说了吧?”
  金花点点头:“说了。”
  福临阖着眼睛自言自语:“这宫里的什么事儿,慈宁宫都最先知道,这你也知道了。”
  “那就没什么了。朕现在就奇怪,大婚夜的事儿,皇额娘怎么反而不知道……”福临睁开眼,专门看金花的反应。
  她一双炯炯的桃花眼,酒醒了反而更闪亮,忽闪忽闪地看着他:“什么?”
  福临仰面躺着,双手垫在头下,闭着眼睛说:“就大婚夜,朕去景仁宫的事儿,动静那么大,皇额娘反而不知道,后来盘问过你嚒?反正没问过朕。”
  金花不想聊这个,也没心思瞧福临,他平躺着,衣裳下显出来一身腱子肉。
  那次,为了不当炮灰,她去太后那儿演可怜,后来太后给福临吃了那个邪药……怪不好意思的,她着急糊弄过去,说:“也没问过表外甥女儿。”这句是实话,是她主动去说的。赶紧把这个话题混过去:“还有别的吗?”
  福临继续阖着眼自言自语:“表外甥女儿对福全这么好,对佟妃也不坏,听皇额娘的话,又乖巧。跟皇帝关系和睦,除了没子嗣……堪称完美了。”福临像是正在说别人的事儿似的,盘了盘,又用胳膊撑着头侧身躺着,睁开眼,“就继续这么着,听太后的话,别露破绽,没什么了。”
  “不过……”福临看了眼端正坐着写字儿的金花,“那天养心殿说的事儿……”
  养心殿里的事儿,没一样儿好的,金花心里毛毛的,停了笔,直勾勾的眼睛盯着福临。
  福临不看她,理理袖子,说:“反正表外甥女儿没听朕的,朕也不想照行了。”不让她跟娃娃亲近,她有机会就要抱,抱着还不撒手。
  “什么事儿来着?”金花把笔拄在脸上,转着黑溜溜的眼珠儿装傻。
  “以后再说罢。”福临又躺平了,头枕在手上,幽幽想,十五岁还小,十六岁呢?十七岁呢?你就长不大了?
  金花低着头,佯装看笔记,心里想,乌云珠还不进宫了?等她进宫,求着你也不来了,还怕你?
  福临咕哝着说:“表外甥女儿把上次和这次的字纸都收好,别给人瞧了去,白白惹出事儿来。”
  金花伶俐地说:“放心吧。”她吩咐小宫女呼和给她缝了个宝蓝色的锦囊,她的图样子、“太后语录”,“皇帝谈话笔记”都叠整齐了收在里面。谁想到还要做这些莫名其妙的阅读理解,掰开了揉碎了,细究一句话里还藏着什么其他的话……等她当了太后,就都焚了,谁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福临傍晚跑了一趟马,吃了两盏酒,本想歪一歪,结果直接睡着了。金花招呼小宫女给他搭个薄锦被,吹了灯,自去寝殿里滚到一间屋那么大的床上。只把福临的话琢磨了半截“反正表外甥女儿没听朕的”,还没深想,就睡着了。
  半夜,恍恍惚惚床震了一下,金花把她喜欢的丝被裹紧,慢吞吞翻了个身儿,继续睡熟了。
  翌日,天刚有一丝儿亮,小宫女乌兰小声在帐子外唤:“皇后娘娘。”
  金花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小宫女乌兰又说:“皇后娘娘,万岁爷该起了。”
  “乌兰,去喊万岁爷。”金花不得不又翻个身儿。
  “知道了。叫‘四执侍’去外头候着吧。”主仆两人正僵持着,一个好听的男声在金花耳边响。
  金花从床上弹起来。帐子里有人……
  福临坐起身,一只手抚在肩上,扭扭脖子,还是那把好听的声音,带着一点儿清晨的鼻音:“脖子疼。表外甥女儿啊,你连个枕头都不给朕。”见金花弹起来,一把把金花捞到身前,“倒没见过早上的表外甥女儿。”
  金花脚一动疼得“嘶”“嘶”的,在福临面前扭成根儿麻花儿,顺势抱紧了自己的丝被儿,多亏她昨夜鬼使神差没脱光光滚上床睡,多亏床够大,多亏这个俊男人不是个渣渣……
  “脚脚脚……都是眼屎,不能看不能看。”她睡了一觉也有点鼻音,一边说一边往丝被儿里蹭。
  福临没法子,摸了摸她的发顶:“表外甥女儿伤着,甭起来了。”
  金花闷声说了句:“嗯。表舅舅慢走。”
  福临脚踏地,又回身儿说了句:“差点儿忘了,过两天孔有德的遗孤进宫,可能要表外甥女儿去慈宁宫立个规矩,不怕,朕来接你。”
  金花想多大的事儿,还用专门说?
  福临接着说:“到时候还有几个选秀的秀女在慈宁宫执侍。表外甥女儿也帮皇弟博果尔挑一挑。”
  金花想,哪轮得到她帮忙挑,不是太后做主嚒?不过,博穆博果尔,是不是乌云珠“前夫”?福临和乌云珠太有名,她实在记不清乌云珠之前那段公案了。
  这件心事还没想完,她又睡着了。
  福临穿好朝服,心里撂不下,重转回寝殿,掀开一角帘,见金花睡得正香,薄薄的丝被掖得牢牢的,团着那张娇艳的脸。
  表外甥女儿真实在,她当真不起来送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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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月石】
  【比心】
  第27章 闺名
  苏墨尔奉太后之命到坤宁宫传旨意, 走到坤宁宫门口,宫阙静悄悄,仿若无人。
  进门见几个小宫女小太监正无言地拾掇院子, 有个乖巧的小宫女见是太后宫里的苏墨尔,忙走上来迎着她:“姑姑, 奴婢去通报一声。”
  苏墨尔在廊下候着,少顷, 皇后贴身伺候的小宫女呼和从殿里疾步走出来:“姑姑, 皇后娘娘脚伤着,在殿里候着您。”
  金花骨子里喜静,训练得阖宫都麻利沉默,有活干活, 没活少说话, 聊天去宫外聊, 所以让苏墨尔觉得坤宁宫格外静。
  金花一早起来越想越不对劲儿。她不是千杯不醉, 她也不至于喝一盏就倒,昨夜天旋地转,昏头晕脑,现在回想起来,眼前的世界急速打圈,所以她昏了头才攀着福临的肩趴在福临胸前。
  金花想起昨夜这一段,仰面倒在榻上, 用帕子蒙住脸,怎么能?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上辈子喝多了也不过是把自己扔床上睡一觉,这辈子酒量大小不论, 酒品先不好, 主动去招惹那个俊男人。
  想到这儿, 金花臊得慌,翻个身儿把脸藏在锦靠里,越想心里越闹得慌,谁晓得那人今天还来不来?来了她可不想见他。转念头想,昨夜今晨已经见过了,吃完点心两人还在榻上聊了好一阵子。可那不一样,那会儿哪有心思想这些。如今白日寂寂,她躺平了,有大把的时间想这些。
  原来躺平咸鱼也有烦恼,脑子不用在别处就要用在此处,不惦记着在职场做出一番事业和成绩,就会惦记衣食住行的小细节。更关键她如今脸皮薄,她是被阿拉坦琪琪格的性格影响了嚒?她竟然自己藏起来脸红。上辈子,就算喝多了、酒醒了,她做了什么都不在乎,脸红的永远是别人。更何况她酒品好。
  正在榻上翻来覆去滚着,小宫女来报:“娘娘,慈宁宫的苏墨尔姑姑来了。”
  小宫女呼和听了,忙赶出去迎。
  金花身边,小宫女乌兰主外,呼和主内,两个小姑娘都是阿拉坦琪琪格从草原带来的,从小玩大的“心腹”,最妥当的体己人。
  金花翻身坐直,顺顺头发,等着苏墨尔进来。
  苏墨尔看到皇后,忍不住微笑。小姑娘说是养伤,在坤宁宫一门不出,二门不迈,憋了这些天,反倒更红润了。鹅蛋脸粉红扑扑,好像还丰腴了些。一双眼睛脉脉含情,横波流转,好一个新婚的娇艳小媳妇儿。
  想起她刚进宫,待嫁时,美是极美,说她是科尔沁草原上最美貌的也没人会反驳,从小教养得也好,饱读诗书。可是失魂落魄,每日心思不属,愁眉锁眼,病美人儿。
  太后每次见她都要教导半天,她就枯坐着,也不抬头,更不说话,左手的手指头捏着右手的,垂着眼,抿着嘴。当时把太后愁得呀,孟古青是那么个火爆脾气,口没遮拦;换了如今的阿拉坦琪琪格,又是这么个锯了嘴儿的葫芦,不声不响。这两款都对不上福临的脾气。
  果真大婚就闹得不可开交。幸而皇帝刺她一下,她幡然醒悟,转过天儿就开了窍,拜太后和大妃那日神采奕奕,伶牙俐齿跟换了个人似的。又为了争皇帝的宠爱,认命似的去找太后讨主意。之后虽然帝后两人时好时坏,但是皇后的体面算是将将儿保住了。
  听说这几日皇帝几乎天天来瞧她,宿不宿两说,只要皇帝肯来,皇后就不会因为不理事受嫔妃的气,坤宁宫虽然静,进来丝毫不觉得冷,热乎乎的人气儿。
  不用晨昏定省立规矩,人也更活泼张扬。竟是养得极好。
  苏墨尔要行礼,小宫女硬扶着不让,皇后拉着苏墨尔在榻上坐:“姑姑坐近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