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对别人家的家事,秦母无意八卦,只是拿出主母待客的款儿来,吃吃喝喝的,公孙家不提来意目的,她就不开口,反正有求于人的是他们。
  果然,在豆腐都快要吃光的时候,公孙棠棣终于提出,想要一观秦家是如何能做出如此美味的豆腐的。
  秦母噙着微笑去看里典。秦家一向的方针政策是,他们家只管发明创造,以及配合里典的意思传播给蒿里的邻居们,至于其他的,就不管不问了。
  秦家自然是明白自家的价值所在的。也非常的知道,自家利益是跟里典、乡佐、乡啬夫,乃至于最上头的县令的利益是一致的,他们想要功绩,就不能绕过秦家去。
  因此,这个豆腐,要不要给北乡,秦母就不管了,她只出一个场地,让西乡蒿里的里典去跟北乡的豪强谈吧。
  还是一家人呢,啧啧,这可怎么谈哟~~
  里典却是从容而笑,问道:“都已经四天了,你们居然还没得到酸浆?也没打听到点豆花的方法吗?长翁啊,你要是说是,老夫可是不信啊,怎么,公孙家,已经没落到如此地步了吗?”
  夹枪带棒,针锋相对,又开始了。
  长翁这回倒是有涵养的很,也不恼,只呵呵笑道:“酸浆嘛,自是已经得到了,方法嘛,也有了,但毕竟是经过黔首们口口相传的,大失其真,所以老夫就厚着脸皮,亲自来请教贵家了。”说罢,又是谦恭的对着秦
  母一拱手。
  秦母微微欠身点头,表示接受到了他的善意,然后转头去看里典。
  秦鱼坐在这矮胖老头的斜对面,明显的看见这老头在自家母亲听完他的话,转头去看自家老师的时候,脸皮僵硬了一下,虽然很快就缓和了,但嘴角的笑容,却不如之前的真切了。
  也不知道这老头在腹诽什么?
  长翁在腹诽什么?
  长翁在心中腹诽:果然女流之辈,纵使坐在高台上,也不堪一用,事事还是要靠男人做决断。
  他却忘了,秦国,可是有整整四十年,是掌握在女流之辈的手掌中的。
  长翁的腹诽众人自是听不到的。众人只听里典笑道:“诸位可是来早了。”
  长翁:“此话怎讲?”
  里典:“就在昨日,老夫已经将这制豆腐的法子上报给本乡的乡啬夫了,如今新任县令还未到任,具体乡啬夫那边是个什么决断,吾等还未可知,所以老夫才会说诸位来的太早了一些。再等上几日,诸位或许能得到官署那边的令书呢?”
  长翁不听他这一套的官方套话,他只道:“据我所知,这制豆腐的法子,你们西乡可是都传遍了,这样失密,你也好意思说等上头的决断?”既然都已经给出去了,那么你,以及你们秦家,也没那么讲规矩嘛。
  里典却是笑道:“只是给邻里们分享一下,这是秦家主母慈爱,友善邻里,这个不光老夫管不着,就是秦国的律法,也是管不着的,至于说传的到处都是,这可不在吾等预料之内,况且,老夫已经打听了,传出去的那些,啧啧,不过是臆测而已,咦——不登大雅之堂!长翁,你觉着,今日所食之豆腐,比之外头传的那些如何?”
  长翁:“......云泥之别。”
  里典:“这不就是了吗?真正的方子还在啊,如何就失密了呢?”
  里典笑的舒朗,长翁却是想给他老脸上狠狠一拳!
  这老匹夫,真是够难缠的,怎的,你就非得跟老夫杠上了是吧?
  什么等上令,推辞!
  都是推辞!!
  里典心中叹息:还真不是推辞!
  他,或者这栎阳县的所有官吏,都已经得到消息了:大王要来栎阳了,他们这些底层的官吏们,该准备进献给大王的礼物了。
  还能有比美食更讨人欢心的礼物吗?
  西乡的乡啬夫早就明着吩咐过里典,一定要管好蒿里,安抚好秦家,维持住蒿里和谐友爱的气氛。而他,这个西乡的一把手,则是要维持住西乡家家豆腐飘香,人人饱腹欢笑的太平盛世景象。
  他有预感,作为秦国曾经的宗室,大王一定非常好奇秦家这些年居住以及生活过的地方,有很大的可能,大王会到西乡看一看。如果真的来了,那么他这个西乡的一把手,下半辈子是地狱还是天堂,可就只着这一哆嗦了。
  为什么说朝中有人好办事呢?
  秦家虽然不知道秦王要来栎阳,但有里典、乡啬夫这两个知情人护着,秦家无论知道与不知道,都没有大的影响。
  但公孙家就不是了,没有人提点,你看这个代表公孙家门面的长翁,思想境界就跟不上了。
  里典低头啜饮,希望这公孙家,不要背地里出幺蛾子吧。!
  第37章 营养液加更
  几经交锋,公孙氏只从秦家带走了一台木碓。
  在秦鱼眼中,木碓比豆腐价值更大,将木碓给公孙氏,似乎他们这方亏了,最终被公孙氏占了便宜一样。
  其实不然。
  若要争取利益,木碓乃是荒野草木,豆腐才是怡人之花。
  里典仔细跟自己的学生分析。豆腐只是一道吃食,有钱的贵族家庭,可以做的更精细更美味一些,没钱的庶民家庭,随意磨一磨,将豆渣和豆浆直接煮来做豆饭,也能吃。
  但木碓不一样,每一户人家,都需要它,它能将一半的庶民从辛劳的舂米活动中解放出来,这样利国利民的器具,理应全秦国大力推广。
  所以,如果将制作精美豆腐的方法教给了公孙氏,公孙氏定会将其引为自家秘方,向上级邀功换取利益,这是有助于公孙氏家发展的。而木碓,他拿回家又怎么样呢?无论公孙氏是藏在自己家里自己用,还是推广乡里换取好名声,都不过是先一步在秦国民户中推广而已。
  豆腐能登大雅之堂激起争议,木碓能吗?
  不能啊,对着这么个木头桩子,你争论什么啊?这是给黔首、庶民和刑徒们做工用的,你这穿衣戴冠的人要去试一试耕农的工具好用不好用吗?
  总之,好吃的豆腐,要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是你无我有你有我优的核心竞争力,轻易不能给出。
  里典告诉秦家,就在今日,他们家宴请公孙氏的时候,东西南北四个乡的乡啬夫正在聚会,议题就是如何快速的将木碓在栎阳县推广开来。
  在拿到木碓的第一时间,里典就紧急进献给西乡的乡啬夫。每一个乡啬夫都是县令之下的基层一把手,栎阳县令如今不在岗,无法向上级汇报,西乡的乡啬夫便星夜启程,带着拆解的木碓朝咸阳而去。然后在第三天,带着咸阳的王令连夜回到栎阳。夏收在即,乡啬夫半点不敢歇息,他凌晨归家之后,骑马的腿都还在打颤,就向四方派出家奴,务必要将其它三个乡啬夫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聚集都邑,他要传达王令。
  王令中心意思只有一个,在夏收之前,乡啬夫们勿必要让栎阳的黔首庶民们,都有木碓舂米,至于是几家合用还是一户一台,这个就由这些基层官吏们自己斟
  酌把握了。
  可是巧了,公孙氏大喇喇的来秦家要东西,栎阳四个乡的乡啬夫就聚在一起,详细商量木碓的推广流程了。
  木碓是一个舂米的工具,它可不是一下子就能做出来的。做木碓需要大木,木头太细了舂米的力度不够,还要在大木上凿孔连接...总之,就是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啊,嘿嘿,公孙氏就是拿回家又怎么样呢?他们也是需要时间做木碓的,若是他们有造福乡里的心胸和见识,那么他们也只是替北乡的官吏们省时省力了。
  如今将木碓给了他家,不过是提前一步,就当是给他们卖了一个好,无伤大雅。
  里典说这些的时候,秦鱼在一旁听着,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秦国官吏的做事效率,是真的高啊!
  自从木碓做出来,送到里典家,才几天的功夫?
  四天半!
  也才四天半的功夫,秦家打造出来的第一台木碓,就已经火速送至咸阳宫了,不仅如此,他们西乡的乡啬夫还成功的请回了王令,开始在全县推广。
  要知道,这可是骑马都没有马镫的奴隶社会啊,没有电话,没有网络,没有汽车,连路都不一定是坦途,这些秦吏,到底是怎么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做到的?
  从上报到下达,这样高的做事效率,秦国、全国都是这样的吗?
  如果是的,那么最终是秦国统一天下,是有其必然的道理的。
  但这高效的背后,是一刻也不敢停歇的..苦难。后世说秦法严苛,说秦始皇酷厉,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啊!
  秦鱼真是既高兴又纠结。虽然他年纪还小,但既然在此世活上一回,他自然是要去高处看一看这天下是何等风景的。要站在高出,做官是一定要有的。
  这个,秦国的官吏,貌似不大好做的样子咳,他现在已经开始发憷了。
  但不管如何吧,公孙氏是走了,留下了几十罐酒水,带走了一台木碓,算是皆大欢喜了。
  或许是秦家单方面的欢喜。
  公孙氏那边是欢喜还是不欢喜,秦家就不关注了。
  秦鱼蒸出高浓度酒的事,除了当时在场的几个人,秦鱼只告诉了秦母,就连秦峦这个二哥都没说,里典自然也没说。
  对这两罐子他好不容易弄出来的酒,他还没想好要用作什么呢,直觉里,他还是偷摸摸的藏着比较好。他不敢想象,要是这酒流传出去,会引起什么样的连锁反应,是不是现在的秦家能招架的住的。
  送走公孙氏之后,秦家收购酒水的速度慢了下来,只要送来秦家的,他们家就都收下,但已经不对外主动求购了。
  秦鱼闲了下来。
  木林还没有出关,但已经不窝在房间里设计图纸做模型了了,他要来了大量木头和奴仆,开始实践做一个实物出来,试试好不好用。
  轮那边,打算做一个全铜的封闭式蒸馏器皿出来,她要多少铜和木碳,秦母都批给她了。
  新一批的酸奶发酵出来了,阳光正好,正是晒奶烙的好时候,鸳媪发现了豆浆上面的豆皮,现在正兴头十足的想法子做更多的豆皮出来呢。秦鱼在边上给她出主意,把豆花薄薄的压成一片,会是什么样的?
  鸳媪蹙眉:如何将豆花压薄?
  秦鱼:就是一层豆花一层麻布啊,隔开就好了嘛。
  鸳媪:...有道理。
  ......
  总之,全家每一个人都忙的团团转,就连羊圈里的母羊都要忙着每天产奶,只有秦鱼这个乱出主意的小孩......
  不对,羊?
  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秦鱼朝羊圈那边奔去,远远的,就看见一大片的山羊绵阳混在一起,吃草的吃草,喝水的喝水,咩咩叫的咩咩叫。
  空中有脱落的羊毛在飞舞。
  啊!他的羊毛!!
  春夏交替的时节,羊身上的毛,会自动脱落,好给皮肤透气消暑。
  更何况,如今气候温暖,山羊的毛,脱落的更早也更快了。
  秦鱼瞬间高兴起来:来活了!
  回家之后事情一个接一个,多的都让他把自己从都邑收购来的长毛山羊给忘记了,他记得他还特意去左室找张史打造了一把剪刀和铁梳?
  “烟,你还记得我特地打造的那把剪刀和铁梳放在哪里了吗?”
  秦鱼的小跟班烟眨巴眨巴大眼睛,不大确定道:“似乎是让主母收起来了,小主人要给羊剪毛了吗?”小主人年纪还小
  ,一般带锋利刃口的器具,主母都不给他玩的,怕他伤到自己。
  秦鱼有些哀怨:“烟,你还记得有这回事呢,你怎么也不提醒我?我都给忘了。”
  烟也有些懊恼:“奴还当小主人你不打算剪呢,不成想,竟是给忘了,下回再有这样的事,奴多提醒小主人可好?”
  秦鱼反而又开始安慰她了,道:“无妨,这时候剪也不晚呢,本来就是我忘记了。烟,你再去给我多拿一些木牍回来,我要做一个记事本,省的三天两头的忘事。”
  其实他是有自己的记事本的,还有好多个,但是吧,木牍,也就是木片子,真的是不好携带也记录不了多少事,况且他之前每天并没有这么多的事要做,光用脑子就能记清自己这里一亩三分地的事。
  以后就不行了,以后他要做的事会越来越多,记事本必须要准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