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陈清雾今天穿了条绯色暗纹的旗袍,墨蓝绲边立领,乌发雪肤,分外醒目。
  祁琳将陈清雾胳膊一搂,对孟祁然说:“祁然你给我和清雾拍张合照。”
  孟祁然掏出手机,点开相机。
  祁琳笑说:“合照啊,你可别只顾着拍清雾。”
  孟祁然顺着她的玩笑笑说:“这都被您发现了。”
  照片拍完,祁琳松了手。
  陈清雾微笑说:“阿姨你们先进去坐。”
  祁琳点头:“一会儿来我这桌坐啊清雾。”
  孟弗渊登记完礼金,方转身走过去。
  陈遂良同他打了声招呼,笑说:“听说弗渊你公司最近非常忙,端午以后就没回家了,难为你今天还特意来一趟。”
  孟弗渊平声说:“陈奶奶大寿,于情于理都该来参加。”
  寒暄过后,孟弗渊跟着父母和弟弟,往宴会厅里走去。
  经过陈清雾身旁,他脚步稍停,余光看去,她整个人宛如开在祭红瓷中的白梅花,美得叫人心惊。
  陈清雾屏了一下呼吸,露出今天已经练就出来的那种模式化的笑容。
  她看见孟弗渊以几难察觉的幅度微微颔了颔首。
  迎宾终于结束,陈清雾被廖书曼挽着进了宴会厅。
  陈家这边有相近的亲朋,陈遂良和廖书曼都坐了这一桌,唯独陈清雾,被祁琳强行拉到了他们那一桌去。
  祁琳左手边坐着孟祁然,右手边坐着孟弗渊。
  大抵孟祁然真是提前打过了招呼,祁琳没让她跟着孟祁然挨着坐,而是将她拉到了自己右手边。
  祁琳笑说:“弗渊你往那边挪一挪,我要清雾挨着我。”
  孟弗渊二话不说地起身,往右边挪了一个位置。
  陈清雾坐了下来。
  坐在祁琳和孟弗渊之间。
  桌上有茶壶,孟弗渊提了起来,拿过陈清雾面前的杯子,倒了一杯热茶,仍旧放回她面前。
  动作分外自然,没有任何多余意味,仿佛此刻他身旁坐的是另一个相熟的朋友,他也是这样的反应。
  陈清雾伸手去接了一下,微笑着轻声说了句“谢谢”。
  孟弗渊恪守诺言,自那天以后,真的一次也没有找过她。
  仿佛回到了之前,两人只在朋友圈点赞的那种关系。
  只是她朋友圈发得少,孟弗渊就发得更少。
  若非有个两家的大群,偶尔看见他的回复,她会疑心这个人已经从世界上蒸发了。
  今天兄弟两人都穿了正装,孟祁然身上那套颜色稍浅,衬他年轻的气质,一种冷倨的清贵。
  孟弗渊那一身则是深色,有种阴翳寂暗处,静水流深之感。
  她总觉得自己宁愿跟孟祁然挨坐在一起,至少不会这样连呼吸都觉得不自在。
  祁琳热切地询问陈清雾近况,“工作室生意怎么样呀清雾?最近很忙吧。”
  “排了三个订单,从早到晚都在捏泥巴,确实有点忙。”陈清雾微笑说。
  “这回留几天呀?”
  “明天就要回去了,约了一个客户会面。”
  祁琳笑得几分惆怅,“有时候真不希望你们这些孩子长大,各个漂在外面,多久也不能团聚一次。”
  陈清雾笑说:“您可以跟我妈去东城找我玩。”
  “你说的啊?我下周就去。”
  “好呀。”
  午宴开始之前,还有一番仪式,陈遂良上台致辞,感谢母亲的养育之恩。那致辞都是陈遂良自己写的,情真意切感人肺腑,陈奶奶听得热泪盈眶。
  仪式结束,正式开席。
  陈遂良携了廖书曼过来敬酒,孟成庸忍不住打趣,却又没像往常一样把话说得直白,“这还不是我最想喝的那顿酒。”
  陈遂良笑说:“这我就没办法了,各凭造化。”
  敬酒过后,大家开始吃菜。
  陈清雾这一桌大家客客气气转桌,平和斯文。
  孟成庸隔桌与长子聊天,问他与陆家合作以及研发进展如何。
  孟弗渊平声说:“材料这块已经有方向了,还在制备调试阶段。”
  孟成庸点头:“不错。”
  陈清雾从前就注意到了,孟弗渊与父母,远不如孟祁然与父母那般亲密,大抵因为是长子,总是承担了家长更多的期待。
  自然也就活得更加压抑内省。
  陈清雾小口吃着菜,转头看了孟弗渊一眼。
  略作思考之后,她还是决定算了,不要再拿“拾珠计划”的事去麻烦他。
  依照他的性格,他一定会义不容辞,但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回报他。
  正发着呆,忽听有人说:“女士请小心,这边上菜,注意不要烫到。”
  陈清雾回神,才发现服务员端了一大碗瑶柱汤,正站在她和祁琳之间。
  见服务员侧身困难,陈清雾本能地往另一边偏了偏身体。
  挨近的香气,像某种开在微冷黄昏里的花。
  孟弗渊垂眸,只是面无表情。
  汤碗放下,服务员离开,陈清雾又坐正了身体。
  好像这一瞬,只有他的世界,漏失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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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宴结束,各桌陆续离席。
  祁琳没沾酒,回去由她开车,孟祁然坐副驾驶。
  “祁然,你现在跟清雾到底怎么样了?”
  “我之前说过了,你们别催她。”
  “没有!你看我当她的面催过一句吗?不都是私底下问你。”祁琳往副驾看一眼,“刚才陈家几个亲戚还在问呢,什么时候能喝到你跟清雾的喜酒。”
  孟祁然语气有些闷,“……你们别管了。”
  “当我愿意管?你个死脑筋!这么好的姑娘,你再不抓紧,别人可就趁虚而入了。”
  “雾雾最近忙事业,没那个心情。”
  “她事业总有忙完的时候吧?还有她同行的朋友,那个文创园一定年轻人多吧,人家近水楼台的……”
  “您别说了。”孟祁然转头看向窗外,一脸的郁色。
  到家,孟弗渊跟父母打过招呼,正准备上楼休息,孟祁然叫住他,“哥,想问你个事。”
  孟弗渊一顿。
  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神色平静,“什么事。”
  孟祁然坐在他对面,神情分外认真,“我准备跟朋友一起开个改装工作室,之前没接触过这方面,想问你跟人合伙有哪些需要注意的。”
  “不玩赛车了?”孟弗渊抬眼看他。
  “下个月总决赛比完就暂时不玩了,可能也就参加一两场业余赛。想先把事业做起来。”孟祁然神色几分决然,“准备把工作室开到东城去,这样离雾雾近一些,也能多陪陪她。”
  孟弗渊没有发表任何评价,起身道:“注意事项我整理文档发给你。”
  “谢了!去东城我请你吃饭。”
  孟弗渊脚步不停。
  到了三楼,他打开书房门,到书桌后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无声地看着角落里,那张空荡荡的单人沙发。
  为什么所有人的轨道,都在如常运行。
  只有他的错了轨,惯性相撞,引发接连的惨剧。
  撞成了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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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东城之后,孟弗渊亲自整理了一份文档发给孟祁然。
  显然祁然这次决心坚定,时不时同他汇报进度,选址如何、和合伙的朋友责权分布如何、工商注册进展如何……确实在一门心思搞事业。
  祁然凡有问题,他都会适当提点两句。
  推进很快,大抵再过一个多月,祁然的工作室就要彻底组建起来了。
  这天,se medical的负责人陆西陵来东城考察参观,孟弗渊负责接待。
  考察结束,又安排晚饭。
  实则他同陆西陵是校友,当年对对方都有所耳闻,只不过孟家做轻工业贸易,陆家做医疗器械,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领域。
  当年两人也算一时瑜亮,倘若早一些认识,未必不能成为挚友。
  这次合作,陆西陵与公司顽固派斗智斗勇,力排众议,最后终于敲定。
  跟陆西陵吃完饭,孟弗渊又回公司实验室待了一阵。
  公司不强制加班,到点大家自行决定去留。
  孟弗渊去茶水间给自己续咖啡,在走廊里与研发部一位工程师撞上。